先前齊玄素把他留在獅子城這邊,等于是留了個後手,他難免忐忑。現在齊玄素主動聯系了他,讓他返回升龍府,那麽意味着局勢大體穩定了,雙方還是要繼續争鬥,不過應該在框架範圍之内,不到最後關頭,不會太過出格。
至于上官雅,韓永豐并不覺得多麽奇怪,因爲道門内部也有上官家的人,是玄聖重建道門後第一代地師的後人,所以韓永豐并未多想,隻當是道門中人。
正巧上官家也是全真道之人,韓永豐想當然地以爲這個上官雅就是上官家之人,而且還是全真道那邊派來的援軍。
至于上官雅爲何不直接去升龍府,而是要從獅子城繞上一圈,自然有避人耳目的意思在裏面。
總之,這是次席的吩咐,韓永豐自然要嚴格執行。
韓永豐并沒有住在南庭都護府,而是住在獅子城内的太平客棧之中。平心而論,韓永豐這段時間的生活并不無聊,畢竟獅子城是一座貿易興盛的港口城市,号稱南洋最爲繁華的所在,更勝升龍府。在這裏,彙聚了天南海北的海客商人,不同的膚色,不同的發色,不同的語言,不同的長相,自然還有不同的貨物。
韓永豐無聊的時候就喜歡逛一逛這種充滿了異域風情的集市,點綴各種鮮花,除了各色貨物之外,還能看到一些美貌的異族女子,就算不做什麽,賞心悅目也是好的。
得到齊玄素的傳令之後,韓永豐還是每日照舊,沒有刻意尋找,因爲齊玄素說過,是上官雅來找他。
因爲韓永豐有着官面上的身份,也沒有遮遮掩掩,想要找他并不是什麽難事。
傍晚時分,太平客棧的夥計前來通報,說是有一位複姓上官的客人要見他。
韓永豐知道這是次席交代的人到了,于是立刻讓夥計把人請過來。
很快,一個帶着大帷帽的女子走了進來。
帷帽垂着厚厚的黑紗,不僅能隔絕視線,而且還能阻擋神念一類的手段探查,算是完全遮擋了面容。
韓永豐起身相迎:“上官道友,我接到次席的命令,已經等候多時了。”
女子撩起帷帽上的黑紗,露出一張姣好的面龐,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樣子,面無表情,氣态清冷,而且如七娘一樣,她也戴了一副眼鏡,不過不是七娘那種墨鏡,而是透明的玻璃鏡片。按照道理來說,有境界修爲在身之人,不會老花眼,沒有必要佩戴眼鏡,想來這副眼鏡會有什麽妙用,是件寶物也說不定。
美中不足的是,女子隻有半張臉是好的,另外半張臉則是遭受了某種程度的腐蝕傷害,滿是疤痕,十分猙獰可怖,嘴唇、鼻子甚至都難以分辨,唯有這半邊臉的耳朵和眼睛還算完好。不過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隻眼睛并非凡胎肉眼,而是一隻義眼。
韓永豐見到女子的尊榮,他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談不上害怕,卻是有些吃驚,因爲肌膚再生并非什麽難事,一般而言,道門中人不管受到多重的傷勢,都不會弄得滿身疤痕。
女子似乎看出了韓永豐的疑惑,主動解釋道:“我是上官雅,我的臉因爲造物工程試驗遭受了不可逆轉的永久性損傷,除非是脫胎換骨,或者換一張臉,否則很難複原。若是吓到了你,或者讓你感覺到不适,我很抱歉。”
韓永豐趕忙道:“上官道友言重了,沒有這麽一回事,我隻是有些驚訝而已,關于上官道友的經曆,我也很難過。”
同時韓永豐心中暗忖,造物工程試驗,那就是化生堂的人了,早就聽說化生堂經常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鬧出人命也不稀奇。不過話說回來,不是說那些過于危險的試驗都被叫停了嗎?看來也就是表面上說說罷了,私底下還是我行我素。
他轉念一想,反正我又不是化生堂的人,操這些閑心幹嘛?
上官雅露出自己的真容更像是一種表達誠意的方法,在表達完誠意之後,她又把帷帽的黑紗放了下去:“我奉上面的命令,前往升龍府面見齊次席,聽從齊次席的調遣,還請帶路。”
韓永豐問道:“現在就動身?”
說話的同時韓永豐也在暗暗打量着這位上官道友,他發現自己竟是看不透上官雅的深淺,要知道他已經是歸真階段九重樓,距離天人隻剩下一步之遙,如果對方是天人逍遙階段,那麽至多是打不過,沒道理讓他看不清深淺。
難道說這位上官道友其實是無量階段的天人?
乖乖,這可了不得,就算放在化生堂,也是副堂主一級的人物,能讓這樣一位人物聽從調遣,齊次席真是好大的面子。
事實上,上官雅雖然不是化生堂的副堂主,但也不遜色太多,因爲她是八部衆天衆的副首領,也就是七娘的副手,地位很高。一般七娘不在的時候,就由上官雅負責主持天衆的日常事務,若非七娘的境界修爲太高,地位也太過特殊,就憑七娘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經常不見人影的行事風格,早就被上官雅架空奪權了。
除此之外,韓永豐有一點沒有猜錯,上官雅的确是上官家的後人。這也不奇怪,八部衆成員本就是道門中人,在玄聖裁撤造物工程的時候,因爲理念不合,才離開了道門。而玄聖重建道門後的第一代地師就是造物工程的負責人,或者說曆代地師都是主掌造物之人,所以這位初代地師的後人是八部衆成員并非什麽稀奇事。
八部衆這個名稱并非來自于佛門,而是起源于制造“帝釋天”的八部衆計劃,也就是造物工程的前身,大有顯示他們才是正統的意思。
雖然七娘嘴上讨價還價,似乎很不情願,但在實際上還是很有誠意的,除了她親自過來之外,這已經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上官雅言簡意赅道:“遲則生變。”
韓永豐道:“好。”
兩人離開了太平客棧,一路直奔城外港口。
因爲齊玄素是乘坐“應龍”離開獅子城返回升龍府,所以他的飛舟仍舊停泊在這裏,就是留給韓永豐的,一旦出現不測,就讓韓永豐乘坐他的飛舟去找張月鹿。
飛舟上留了部分靈官,負責飛舟的正常運行。
港口還有黑衣人駐守,隸屬于南庭都護府。
這些人都認得韓永豐,有韓永豐帶路,也沒人詢問上官雅的身份,就這麽上了飛舟,趁着夜色直接起航。
從獅子城去升龍府,走直線距離,其實并不算遠,道門的飛舟更是暢通無阻,不存在各國邊境的問題。
上官雅在船艙中打量着四周,她不是沒有坐過飛舟,不過這種專供掌府、首席、次席一級的飛舟,她還是第一次乘坐。把大部分房間打通,去掉不必要的結構,變成客廳、卧房、書房、丹室等等,裝飾考究,陳設華貴,鋪設陣法,幾乎如同一座空中府邸。可供這些道門高層在旅途中修煉或者處理公務。
閉眼小憩就能抵達目的地,與自己飛着去目的地,差别可太大了。
普通天人靠自己飛,且不說消耗如何,也不說風餐露宿,僅就方便性和舒适程度而言,便是天差地别。
這種享受,任你有多少太平錢都買不到。
也不怪那麽多人都希望在道門内部得到晉升,爬上更高的位置。
想到這裏,上官雅不由暗自感歎。
不到三十歲的次席副府主,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很快,飛舟已經進入了大虞國的國境之内,這些婆羅洲小國畢竟不能與中原天朝相比,國土較小,過了邊境沒多久,首府就已經遙遙在望。
不過因爲齊玄素宣布戒嚴的緣故,在升龍府照常有“紫蛟”巡邏,發現這艘“白鯉”靠近之後,立刻攔住盤查。
上官雅留在船艙裏沒有露面,韓永豐出面交涉,靈官們認出他是跟随齊玄素來到婆羅洲的兩位主事之一,也認出了這是齊玄素的飛舟,韓永豐帶着齊玄素的飛舟返回升龍府,合情合理,便沒有過多阻攔,選擇放行。
飛舟進了升龍府,沒有降落在歸劍湖,而是直接落在了水宮——這也是水宮的天然優勢,火宮就沒有這個條件,除非要旱地行舟。
今天的升龍府有雨,雨勢不小。
齊玄素親自冒雨等候,沒有撐傘。
韓永豐第一個下了飛舟,遠遠朝齊玄素行禮:“次席!”
齊玄素擡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上官道友也到了?”
“到了。”韓永豐大聲回答道。
齊玄素微微點頭。
直到此時,上官雅才從船艙内現身,然後不緊不慢地走下舷梯。
不必齊玄素吩咐,旁邊已經有人爲上官雅撐起一把大傘,遮風擋雨。不管上官雅需不需要,最起碼面子功夫做足了。
面對齊玄素這般禮賢下士的姿态,上官雅并不厭惡,大家都是俗人,别管是否真情實意,有姿态總比沒姿态好,禮多人不怪,少弄狂士不羁的那一套爲好。
上官雅見禮道:“見過齊次席。”
齊玄素笑道:“家慈說了,她一直把上官道友當作是妹妹一般,真要說起來,我還是晚輩。上官道友遠道而來,旅途勞頓,我已經讓人備好宴席,爲上官道友接風洗塵。”
上官雅沒有拒絕,隻是道:“不敢當。”
齊玄素做出請的動作:“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