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來說,婆羅洲道府的靈官分爲兩部分,一部分負責日常治安,一部分負責大規模兵事,兵事方面的靈官都歸屬于蘭大真人指揮,這是掌府大真人的關鍵所在。
這位一品靈官是六丁之中的丁醜靈官,已經駐紮婆羅洲道府多年,對于當地的情況比較熟悉。雖然是一品靈官,但等同于二品太乙道士,所以在婆羅洲道府議事的排名還在齊玄素這位次席副府主之後,讓她跟随齊玄素一起出行,倒也說得過去。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重意思,便是起到護衛的職責。
清微真人剛到鳳麟洲,便遭遇了刺殺。雖說婆羅洲比較太平,沒有尊攘派的存在,但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畢竟道門内部的鬥争向來殘酷,婆羅洲地面上又有那麽多的隐秘結社,真要出什麽意外,随便把罪名扣在某個隐秘結社的頭上,也不是不行。
以齊玄素的級别,自然不能乘坐“應龍”,那是三師級别才有的待遇,他乘坐的是一艘“白鯉”,不過内部經過了改裝,不再是隔成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而是打通了一半的房間,分出客廳、書房、卧室、餐廳、靜室、客房、倉庫等等。
此時齊玄素等人便在面積最大的客廳之中,齊玄素與丁醜靈官相對而坐,其他人則分散坐在其他位置。
齊玄素沒有說話,而是在閉目養神。
他此行想要成功的關鍵是什麽?
是平衡。
現在婆羅洲道府的權力是嚴重不平衡的,原因多種多樣,有前任次席副府主馬失前蹄的原因,也有掌府大真人做了多年甩手掌櫃的原因,更有王家盤踞婆羅洲多年的原因,林林總總,不勝枚舉。總而言之,現在是王家一家獨大,權力失衡。
現在再談什麽追責,是不現實的,你能追誰的責任?蘭大真人嗎?這是把蘭大真人推到王教鶴那邊,所以不能追責,隻能把所有的責任推到王教鶴的身上,是他太過奸猾,蒙蔽了蘭大真人,也蒙蔽了金阙。
齊玄素想要扭轉這種失衡,需要做的事情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指望金阙給予支持是不現實的,金阙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支持,他要做的是在婆羅洲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組成一股足夠和王教鶴平衡的勢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付這種尾大不掉的地方實力派,隻有兩個辦法,一是動如雷霆,直接使用暴力手段将其連根拔起。二就是徐徐圖之,在當前權力架構體系下,利用提拔、調離、貶谪等合理手段,改變現有的權力結構,達成新的權力平衡,使得王家不再一家獨大之後,再對王家動手。
相對而言,第二種辦法更溫和,也更容易維持局勢的穩定,不過也更考驗具體執行人的手段和智慧。前一種則後患無窮,甚至可能造成分裂,影響道門的威望和聲譽。
齊玄素想要踐行第二種辦法,說不難,是因爲他的背後有金阙,他的頭頂上有蘭大真人,并不是他本人直接出頭豎起大旗,然後開山立櫃跟王教鶴叫闆,所以不是那麽難。說不易,則是因爲他近乎于單槍匹馬,孤身一人,而他的對手在表面上看起來是鐵闆一塊,他缺少一個發力的抓手。
齊玄素并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陳劍仇那邊,他還是按照自己的原定計劃行事,希望通過這次府縣之行能夠發現這樣一個抓手。
齊玄素的第一站是百囊奔府,翻譯成中原話語就是奔夫人之山的意思,說是山,其實也是一座城,這裏佛門昌盛,有着大量的佛寺,不過婆羅洲佛門比較溫和,并沒有在明面上反抗道門的舉動,道門也沒有宣揚道門獨尊,而是講三教合一,隻是要以道門爲主幹。
當然,從距離遠近來說,齊玄素的第一站應該是瀾滄國的雍田府,那裏也肯定準備好了,不過正如許多人預料的那般,齊玄素玩了一次突然襲擊,繞過雍田府,沿着大虞國與瀾滄國的交界線一路南下,然後進入扶南國境内,來到了其首府百囊奔府。
因爲是突然襲擊,所以百囊奔府這邊并不知道齊玄素的到來,齊玄素也沒有急着現身,而是讓人降下飛舟,停泊在百囊奔湖中,然後他帶人下了飛舟。
一品靈官太過紮眼,若是貿然脫下甲胄,靈官本人又太過脆弱,隻好暫且留在飛舟上面,不過若是發現什麽意外,她想要馳援也是轉瞬即至。
齊玄素就帶了韓永豐和柯青青徒步朝百囊奔府行去。
如今齊玄素已經是無量階段的境界修爲,除了半仙物之外,身懷地師和東華真人的饋贈,就是一般的造化天人也能鬥上一鬥,若是僞仙階段親自出手,還有一位一品靈官,安全方面沒有太大的問題。
……
陳劍仇推斷出國主第一次請化生堂道士爲自己診治是在上元節的前一天之後,沒再有其他動作,似乎這次查詢王宮進出記錄隻是一次例行公事。
從上元節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國主的病情一直是時好時壞,纏綿病榻,假如是下毒,那麽一定是慢性毒藥。在此基礎上繼續推測,既然是慢性毒藥,那麽多半不可能剛下毒就立刻發作。
也就是說,國主被人暗算更在上元節之前,再往前就是年節了。
這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也是比較“混亂”的時候,最适合渾水摸魚。
陳劍仇作爲護衛王宮的青鸾衛,對此記憶深刻,大年三十那一天,諸宗室、大臣紛紛來到王宮,其中也包括已經成爲婆羅洲道府首席副府主的陳書華。
要知道,陳書華與國主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母親們的關系也影響到了他們這對兄妹的關系,并不算融洽。尤其是陳書華成爲首席副府主之後,很少返回王宮。可就在今年,陳書華竟然來到了王宮,十分反常,這與義母的說法剛好對應起來。
不過查到這裏,陳劍仇就有點查不下去了,因爲他既不知道化生堂那邊的具體情況,也沒法知曉國主與陳書華之間發生了什麽,隻憑他一個人,還要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觸及核心。
沒有辦法,陳劍仇隻能再次聯系義母徐教容。
一般情況下,徐教容不好随意離開蘭大真人身邊,不過她也有自己的心腹親信,她沒有直接見陳劍仇,而是給陳劍仇介紹了兩個人,幫他解決這兩個難題。
一個就是陸玉婷,她是化生堂的主事道士,又因爲她是從玉京本堂來的,有些欽差的性質,所以本地分堂的主事道士也要讓她三分。更關鍵的一點,這些分堂道士都是直屬于化生堂本堂,不受地方道府節制,他們也不像市舶堂那樣需要本地道府的協助,所以保持了相當高的獨立性。
東華真人察覺到婆羅洲道府的異常之後,就已經開始提前布局,婆羅洲各分堂的主事道士保持了相當高的輪換頻率,這就導緻婆羅洲道府的人就算能把這些主事道士拉下水,也收益不大。剛剛腐蝕了一個,結果沒過幾天就被調走了,又來一個新的,還要重頭再來。久而久之,婆羅洲道府的地方勢力也不再做這些無用功,隻是在執事道士一級安插人手,畢竟你可以調換主事道士,總不能把底下做事的執事道士也全都換了。
另一個人就是陳劍秋,那位有西洋血統的福瑞郡主。
她是大虞國主最寵愛的女兒,時常跟随在父親左右,也是她主動請求齊玄素相助,所以她不僅知曉大虞國主的具體情況,而且足夠可靠。
托道門提倡平等的福,大虞國作爲婆羅洲道府的所在地,自然是積極響應道門号召,所以早就沒了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說法,這位福瑞郡主可以自由出入王宮,并不受限制。
陸玉婷初來乍到,熟悉本地化生堂還需要幾日的時間,暫時還不能向陳劍仇提供具體幫助,所以陳劍仇先見到了陳劍秋。
兩人通過傳信的仆人約定好在歸劍湖西畔見面。
雖然兩人都姓陳,又都是“劍”字輩,但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陳劍仇孤身赴約,卻沒想到陳劍秋同樣是孤身一人。
陳劍秋的母親是一位來自西洋的博物學者,受到母親的影響,她并不像中原女子那般含蓄、矜持,又受到婆羅洲整體環境影響,也不像西洋女子那樣大膽、奔放,落落大方,讓人生出親近之感。
陳劍仇看到陳劍秋的第一眼,便覺得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過去多年以來,他從不在男女之事上心,隻道是自己的“向道之心”甚堅,今日方知不過是自欺欺人。
待到女子朝他望來,他更是覺得微微目眩。
隻是陳劍仇很快便反應過來,且不說兩人地位懸殊,就是同出一族,也萬無半點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