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道門有一件仙物名爲“七禽五火扇”,一直存放于昆侖洞天之中,竟是生出精靈,能夠化而爲人,作道姑打扮,并能自行駕馭本體仙物,玄妙非常。
雖然這種仙物隻是少數中的少數,絕大多數仙物不可能變成人,但不可否認,仙物是有靈性的。
有靈性便會擇主認主。用儒門的話來說,君擇臣,臣亦擇君。
“天師雌雄劍”也不例外,當年張家老祖與地師徐祖于昆侖洞天飛升台聯袂飛升,遺留下來的“天師雌雄劍”便自行返回大真人府,這就是靈性。
嚴格來說,“天師雌雄劍”的主人不是齊玄素,也不是張月鹿,而是天師張無壽。
是天師将“天師雌雄劍”借給了兩人使用,如果有必要,天師随時可以收回,齊玄素和張月鹿兩人根本沒有反對的權力和能力。這也是齊玄素要兌換“清淨菩提”的主要原因,自己的東西用着才安心。
這便是張月鹿的思路:“天師雌雄劍”是天師的仙物,其本身一定與天師有着冥冥之中的聯系,尋常時候也就罷了,關鍵是伊奘諾尊擁有神靈的位格,他的惡火不僅籠罩了齊玄素,也将“天師雌雄劍”一并籠罩其中。
一位神仙用神通惡火灼燒“天師雌雄劍”,這就不是斬殺天人的小打小鬧了,天師必然會有所感應和反應。
惡火越發兇猛,在惡火的燃燒下,“天師雌雄劍”忽明忽暗,青紫二色的光華流轉不定。
早在斷手握住齊玄素的第一時間,齊玄素的法身便已經崩潰,同爲神仙傳承,法身一類的神通對上高位存在幾乎是一觸就潰,反而是其他傳承的手段并不存在這種明顯的克制關系。幸虧齊玄素不是巫祝,而是後天谪仙人,失去了神仙傳承的手段,還有其他傳承,他本人并沒有像法身那樣一觸就潰。
齊玄素的表情愈發扭曲,眼神中的火焰也越發旺盛。
“長生石之心”強大與否,與宿主的境界修爲有着極大的關系,它本身不會受到惡火的影響,可爲了幫助齊玄素抵禦惡火,隻能不斷抽取齊玄素的神力。
很快,齊玄素體内的神力已經下降到了兩千刻,萬幸隻是殘缺的斷手,如果是正常狀态的伊奘諾尊,這點神力轉眼間就會被消耗一空。
不過齊玄素體内的局勢還在進一步惡化,就像兩國交戰,齊玄素不斷丢城棄地,節節敗退。
外在表現爲齊玄素身上的焦痕越來越多,焦痕上又開裂縫隙,如符箓的紋理,其中透出暗紅色的光芒。
那個直接作用于齊玄素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再是單純的誘惑,而是強迫,以力服人。
就在這時,一隻手掌憑空出現,穿過惡火,握住了“紫霞”的劍柄。
一道身影出現在齊玄素的面前,洶洶惡火不能影響他分毫。
下一刻,“紫霞”劍身上的劍光大盛,開始驅散惡火。
就好像在齊玄素喪失了半壁江山的情況下,突然有援軍到來,幫助齊玄素收複失地,甚至進行反攻。
在外力的幫助下,齊玄素終于恢複了部分清明,雙眼中的惡火逐漸減弱,看清了眼前的身影。
一位老道人,白發白須,以世人的标準來看,要比國師更爲仙風道骨,神情中透着幾分慈祥。
齊玄素張了張嘴,艱難開口道:“天師?”
張月鹿深知自己隻有一次機會,爲了确保一定能破開齊玄素的見神不壞,她幾乎是用出了全力,體内真元爲之一空,差點跌坐在地,短時間内無法再有所作爲。
當“紫霞”刺入齊玄素的小腹卻遲遲沒有發生變化,張月鹿的心幾乎要提到嗓子口。
時間一點點流逝,張月鹿隻覺得是如此漫長,好似過了百年。
有那麽一瞬間,張月鹿甚至懷疑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畢竟這裏是洞天内部,隔絕内外,說不定天師根本感知不到。
可張月鹿轉念一想,如果洞天處于封閉狀态,那還說得過去,可此處洞天本身已經四面漏風,又被他們解開了封印,根本不可能阻隔仙人與仙物之間的感應才對,畢竟仙物不是經箓和子母符可比的。
當天師出現之後,張月鹿終于忍不住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她沒有賭錯,“天師雌雄劍”中的“天師”二字不是假的,天師果然能通過“天師雌雄劍”感知到異常。
張月鹿并不懷疑天師能否降臨,太平道擁有半仙物“鏡花水月”,正一道也有類似的半仙物,名爲“昊天鏡”,非長生之人不可動用,隻要手持此鏡,觀想不動,可以遠在數萬裏之外投射一個鏡像,有本尊的八成修爲,缺點是使用“昊天鏡”時,本體不得動彈分毫,無法與鏡像同時出手。
兩者相較,各有優劣,“鏡花水月”門檻較低,功效根據使用之人的境界修爲而定。“昊天鏡”的門檻更高,能夠傳送的距離也更遠。再有就是,前者能夠讓本體降臨,卻需要一個引路人,後者隻能降臨化身,不需要引路人。
此時天師便是以“昊天鏡”降臨此地,雖然隻有本體的八成修爲,但僅僅是對付一隻斷手,也是殺雞用牛刀了。
事實上就算伊奘諾尊湊齊了五個封印部位,也談不上全盛狀态。隻是伊奘諾尊的位格太高,參與創造完善鳳麟洲,與鳳麟洲的聯系太過緊密,才會有如此多的神異。若是用故弄玄虛的話來說,伊奘諾尊擁有創世的功德,受到氣運的庇佑。
天師面對齊玄素,背對着張月鹿,語氣溫和地說道:“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們幾個小家夥還真是大膽,竟敢來撩撥這種古神。”
齊玄素和張月鹿都無言以對。
倒不是說紫光真君騙了他們,反而證明紫光真君的預測很準,的确是五成左右的危險,有驚無險,轉危爲安,化險爲夷,另外五成就在天師的身上。
伊奘諾尊的斷手也感知到了天師的存在,大拇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仍舊握着齊玄素不放,伸出食指朝天師一指。
滾滾惡火朝着天師席卷而來,來到天師的面前,然後很快便消失無蹤。
天師沒有任何動作,在他的身前仿佛有一面豎立着的湖,滾滾惡火投入到湖水之中,如泥牛入海,激起了許多漣漪,可也就僅限于此了,算不得什麽太大浪花。
所有襲向天師的惡火,都被消解爲最爲原始的陰氣和神力。
這幕場景看上去很簡單,卻也很震撼,讓鳳麟洲苦不堪言的惡火,在天師面前應該沒任何作用。
其實惡火就像毒藥,毒死一個人和毒死一頭大象所需要的毒藥劑量相差巨大,一隻斷手所能駕馭的惡火可以讓齊玄素束手無策,卻奈何不得身爲準一劫仙人的天師。
然後天師将捅穿了齊玄素小腹的“紫霞”緩緩拔出,同時又伸手握住齊玄素腰間的“青雲”。
雙劍回到主人的手中,紛紛發出顫鳴。
匣中寶劍時時吼,不遇同人誓不傳。
齊玄素和張月鹿未能得到“天師雌雄劍”的認可,算不得同人,之所以能夠使用“天師雌雄劍”,關鍵還是天師的幫助,所以兩人每次使用“天師雌雄劍”都要承受來自于“天師雌雄劍”本身的極大壓力,短時間内連續三次使用雙劍合璧幾乎将兩人壓得崩潰。可“天師雌雄劍”在天師的手中,沒有半點壓力可言,不是因爲天師的境界修爲更高,而是因爲天師得到了“天師雌雄劍”的認可。
天師手中雙劍一錯,斬出兩道劍光,交錯成一個“乂”字。
劍光好似剪刀,将伊奘諾尊的手掌從手腕處斬斷,斷裂位置如火山噴發一般湧出滾滾火焰。
手掌落地,五指随之緩緩松開,齊玄素順勢滾出了手掌的掌握之中。
不過很快,手掌又站立起來,在惡火的牽引和熔鑄之下,重新與手臂接合在一起。起初的時候,在手腕斷口位置還能看到類似于焊接重鑄痕迹,很快這些痕迹便消失無蹤,完好如初。
當年大日如來隻是将伊奘諾尊分爲五部分并分開封印不是沒有道理的。
齊玄素脫離斷手的掌控之後,竟是沒能第一時間起身,半跪在地,劇烈咳嗽,七竅之中不斷有火焰湧出,同時從體内咳出許多塊狀物事,好似被燒得通紅的鐵塊,而他腹部位置的劍傷并未痊愈,從中流淌出類似岩漿一般的物事。
張月鹿下意識地想要扶起齊玄素,觸手所及,卻仿佛觸碰在烙鐵上,嗤嗤作響。
張月鹿顧不得灼燒之痛,望向天師:“阿翁!”
平心而論,張月鹿很少求人,哪怕是長輩也不例外,可見這次是真急了。
天師笑了笑:“不妨事。”
說罷,天師右手持雙劍,空閑出來的左手畫了一個圓,掌心氤氲出一個紫色的電球,然後一掌按在齊玄素的頭頂上,将雷電灌入齊玄素的體内。
乍一看去,齊玄素就好似被通電一般。
那些正在齊玄素體内肆虐的惡火立時被紫電鎮壓,很快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