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妙屬于是跌落境界,實力大不如從前,可技巧和眼界還在,就好似某些老拳師,體力已經不複巅峰,血氣衰微,可經驗技巧越發精純。所以如今的林元妙并非普通的無量天人可比,他伸手一指,火焰随之而動,緊追不放。
小殷從林元妙身後探出頭來,見絡新婦不是林元妙的對手,又把整個身子探了出來:“哼哼,鄉野小妖也敢放肆,我們道門當年可是靠捉鬼降妖起家的。”
林元妙面無表情,手勢一變,火焰化作無數飛鶴,從四面八方飛向絡新婦,使其無處可躲。
小殷趁着林元妙去解決那隻絡新婦,來到那扇開在地面上的大門不遠處,哪怕是隔着封印,仍是能感覺到熾熱氣息撲面而來。
而在這種熾熱氣息中,還夾雜着陰氣,這讓小殷想起了那個想要把她勒死的蛇妖。
兩者頗有相似之處。
不過有個問題,隔着一道十分神秘的大門,還有多重封印,仍舊有氣息外洩,那麽門後究竟有什麽?如果是妖怪的話,豈不是與酒吞童子的頭顱相差無幾,甚至更強?
畢竟酒吞童子的封印已經有了松動,封印的石碑上滿是裂痕,而此地的大門卻是完好無損,而且嚴絲合縫,說明封印并未松動,仍舊有氣息滲出,其強大毋庸置疑。
小殷有些貪婪,卻不傻。
真要放出個絕世大妖,捅出大簍子,她就算能在帝柳上複活,以後也别想出來玩了,隻怕要被禁足到天荒地老。
可要是上報道門,以那些道士的德性,肯定要收走大頭,她就隻能吃點殘羹剩飯。
猶豫再三,小殷還是嘗試着伸手去觸碰面前縱橫交錯的紅線。
一瞬之間,燃燒起熊熊烈火,甚至比林元妙的“三昧真火”還要吓人,與漆黑大門後的熾熱氣息不同,這股火焰中沒有絲毫陰氣,隻剩下極緻的光明之意,反而是克制陰氣,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火焰。
小殷畢竟也是陰物,被這種火焰克制,指尖稍一觸碰,立時吃痛收回。尋常傷勢,小殷立時就能恢複如初,可被這種蘊含光明氣息的火焰灼傷後,卻遲遲不能恢複,若非小殷體質特殊,本身位高極高,隻怕是沾染上丁點這種火焰之後,就如同火星濺進了柴堆,要被焚燒殆盡。換而言之,換成其他普通陰物,絕無幸理。
“那是卑彌呼尊的火焰。”林元妙的聲音在小殷的身後響起。
小殷扭頭望去,林元妙已經将那隻絡新婦燒成了灰燼,并悄無聲息地來到小殷的身後。
小殷又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忍不住問道:“你不是中原人嗎?怎麽什麽都知道?”
林元妙回答道:“前段時間的時候,張副堂主爲了調查某事,調閱了大量卷宗,裏面極爲詳細地記載了鳳麟洲的各種情況,我從旁幫忙整理卷宗,自然了解。”
“是這樣。”小殷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眼珠子一轉,“老林,那你能猜出大門後到底有什麽嗎?”
林元妙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你也是半桶水,就大言不慚地帶我尋寶。
隻是到了現在,已無反悔餘地,隻好一條道走到黑了。
林元妙道:“依我看來,這背後之物與芙蓉山下封印之物系出同源,鳳麟洲的僧人将其稱作惡火,意思是惡神之火焰。”
小殷想了想,說道:“惡神也是神,惡火就是神火,正是我們想要尋找的神力。”
林元妙道:“神力再好,前提是能拿到手。還有,此地有卑彌呼尊以神力設下的封印,就算不是她本人出手,也是伊勢神宮的淨階神官代爲出手,我們如何破去?”
小殷不由想起了月夜見尊的封印,雖然齊玄素已經找到了破解之法,但無奈境界修爲不夠,最後還是爺爺出手破去的,此處的卑彌呼尊封印,想來也不會弱到哪裏去。
小殷不由一陣氣餒,又不甘心就此離開,問道:“那怎麽辦?難道讓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林元妙道:“我的意見是,上報道門,讓道門來處理,我們混點功勞。就算不上報道門,最起碼應該讓張副堂主和齊副堂主知道,他們身份特殊,有人撐腰,可以調動道門資源,事後也能拿到大頭,最起碼不會吃虧,我們跟着分一杯羹。”
“意見,意見。老林,你說話怎麽跟小齊一個口氣,一身的官僚習氣。”小殷噘嘴不樂,“先是道門跟小齊他們分,小齊他們再跟我們分,最後我們兩個還要平分,你自己算算,這麽分下來,我們還能剩下什麽?”
林元妙當年能暗算林靈素,自然是老謀深算,他的不正常都是因爲缺失記憶,直接言簡意赅道:“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
小殷自小就被殷先生教導讀書寫字,自然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小殷雖然很不願意,但不得不承認,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不過小殷仍舊是不甘心,又繞着這處封印把此處空間仔細搜尋了一遍。
林元妙站在原地沒動,隻是漠然望着小殷動作。
如今的林元妙其實是割裂的。一方面,他是一個新生之人,像一張白紙,有幾分天真,所以能跟小殷玩到一起。另一方面,他又是林靈素的附庸,從方方面面都受到林靈素的影響,這位大晉國師能在廟堂之上呼風喚雨,自然不是易于之輩,所以林元妙又常常表現出老謀深算、冷酷無情的一面。
這讓林元妙相當矛盾,也讓齊玄素一直覺得林元妙腦子神智有點問題。
小殷還真有些收獲。
她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具已經被燒焦的屍體,大概因爲屍體上氤氲着卑彌呼火焰的氣息,所以沒有被絡新婦吃掉。
“老林,快過來!有發現。”小殷的聲音透着興奮。
林元妙來到這具燒焦屍體的旁邊,用目光上下打量着,雙眼中湧動着某種光華。這種手段有些類似于“仙人望氣術”,不過又不完全一樣。
小殷倒是頗有自知之明,她的位格很高,就像道門三秀一樣,前途無量,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也許她以後能夠成長爲第四大陰物,甚至是第二尊“帝釋天”,可并不妨礙她現在比較弱小,還要依仗林元妙。
林元妙抓住屍體的腳踝,将其倒着提起來,然後一抖。
當啷一聲,一把金屬鑰匙從屍體的肚子裏掉了出來。
小殷一把撿起鑰匙:“難道這就是那扇大門的鑰匙?”
她說話的時候,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封印。
“不,不是。”林元妙轉身順着來路往地面走去。
小殷有些不明所以,隻能跟在林元妙的身後。
兩人重新回到地面。
雖然林元妙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但他跟着小殷穿堂過廊的時候就已經把地形記得清清清楚,堪稱過目不忘,甚至留意了許多小殷都沒注意到的細節,此時反而變成林元妙給小殷領路。
林元妙來到一面牆壁面前,隻是在牆壁上略微摸索,便找到了對應的鑰匙孔。
林元妙因爲無法融合神魂與體魄而跌落境界,身體卻是當之無愧的仙人遺蛻。六識之敏銳,自然不是普通人可比,就拿聲音來說,若無特殊隔音手段,方圓百丈之内,各種細微聲音都逃不過林元妙的耳朵。這也是道門中人談事時都會随手設下隔音禁制的緣故。
若是身處鬧市,街上的叫賣聲,讨價還價聲,摩肩擦踵之聲,竊竊私語聲,各種各樣的腳步聲,都可以聽到,不過要自行濾去大半無用的聲音,也就是充耳不聞,仿佛耳旁風,否則非要被逼瘋不可。而這等身在鬧市卻不聞一聲的本事,是修煉上乘功法的基本功,歸于“靜心”二字。
至于什麽聲音能夠從入耳變爲入心,就全看個人了。
所以林元妙隻是随意掃上一眼,既能視而不見,也能發現諸多常人無法察覺的細節,關鍵在于願意入心與否。
林元妙從小殷手中接過鑰匙,插入其中。
立時響起“咔咔咔”的機關聲音。
牆壁翻轉,露出後方的空間。
林元妙當先走入其中。
小殷跟在後面。
裏面有一具跪坐的白骨,上身微微前傾,雙手握着一把折扇,置于腹部位置,而他的頭顱已經消失不見。
不等小殷開口發問,林元妙已經解釋道:“是鳳麟洲的切腹儀式,他們認爲這是光榮赴義。切腹者要用一刀切開自己的腹部。由于過程太過痛苦、自己除去内髒過于可怕,并防止身體向後倒,故很多時候切腹者會委托其信賴者爲他‘介錯’。切腹者自己劃上一刀切開腹部之後,由他人立即補上慈悲的一刀,砍下切腹者的頭。”
小殷指了指腹部位置的扇子:“用扇子切腹?”
林元妙道:“切腹演變到現在,已經變成象征性的儀式。很多時候,用以切腹的武士刀被改爲扇子,切腹者用它在肚子上比劃一下,介錯的刀就下來了,這樣的‘切腹’實際上同于斬首,又名‘扇子切’。既然是斬首,那麽他的人頭自然是被帶走了。”
“不過還是檢查一下,鳳麟洲有紋章一說,代表不同的家族,也許我們可以知道這座天守閣主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