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鹿禦前回答道:“因爲外力不同。芙蓉山是一座活火山,古老傳說,在芙蓉山的下方有一道巨大的陰陽縫隙,連通幽冥,無盡的陰氣從中湧出,神靈被陰氣侵蝕之後,金身朽壞、神國腐敗,神火也會變爲惡火。卑彌呼尊則皈依了佛門,自認爲大日如來的化身,也得到了佛門的光明之意。”
佛家有橫三世佛,分别是:東方淨琉璃世界藥師王佛,左右肋侍分别是日光菩薩和月光菩薩;中央婆娑世界釋迦如來佛祖,左右肋侍分别是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左右肋侍分别是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其中阿彌陀佛又被稱作“無量光”,佛門的光明之意便是由此而來。
很顯然,卑彌呼的神職分别來自于大日如來和無量光,也就是太陽和光明。
鈴鹿禦前接着說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鳳麟洲都處于神佛習合的狀态之中,鳳麟洲諸神徹底淪爲佛門的附庸,成爲佛門的護法。直到儒門的理學興起,天門與理學相結合,強調尊皇忠君,才使得天門脫離佛門的掌控開始獨立,後來天門又吸收了聖廷的教義,開始鼓吹鳳麟洲爲天下中心,逐漸成爲鳳麟洲的國教,鳳麟洲皇帝既是各地藩主共同擁戴的君主,又是天門的教主。”
齊玄素道:“三大主神先是依靠佛門擊敗伊奘諾尊,然後又趁着儒門擊敗佛門的東風,逐漸擺脫佛門的控制,曆經千年,終于能當家做主。”
鈴鹿禦前笑道:“可惜剛剛走了佛門,接着來了道門,于是尊王之後又要攘道。”
齊玄素誠心道:“多謝禦前解惑。”
鈴鹿禦前道:“我記得在多年之前,大概是道門剛剛入主鳳麟洲的時候,就調查過這些陳年舊事,還專門派人實地勘察了芙蓉山。”
齊玄素道:“時間相隔太久,換了那麽多任掌府真人和掌府大真人,許多當事人早就不在人世,自然不能像禦前這樣記得清楚。我相信鳳麟洲道府一定有相關的記載,卻不知道它們被擱置在哪個故紙堆裏。”
鈴鹿禦前問道:“道門一向以組織嚴密而著稱,難道沒有專職管理檔案之人嗎?”
齊玄素道:“這類檔案屬于絕密,當年的鳳麟洲道府登記造冊之後進行了封存,隻有一個編号和大概分類,若是知道編号,自然很快就能找出來,若是連編号都忘記了,那就隻能由有資格查看絕密檔案的人親自去找了。大家都知道這份檔案就在那裏,隻要想找肯定能找得出來,可現在的情況并不緊急,當務之急是鳳麟洲戰事。我想,真人們暫時應該沒有這樣的閑情逸緻。”
鈴鹿禦前笑了一聲:“看來當初建立檔案的時候,就多少有些例行公事的意思。”
“一個機構,一個組織,随着時間的流逝,難免陷入到僵化之中,就像從活力十足的少年變爲行将朽木的老人,道門也不能免俗。”齊玄素并不爲道門避諱。
鈴鹿禦前道:“可就算如此,道門已經勝過天門無數了。短短一旬不見,你就從道門的逍遙階段跻身到無量階段,這應該是你立下大功的獎賞?說實話,我很震驚,所謂的‘隻能意會不能言傳’仿佛變成了一句徹頭徹尾的空話,傳說道門能夠以人力造就神靈,看來半點不虛,這也讓我對道門充滿信心,最後的勝者一定會是道門。”
齊玄素起身準備告辭:“再次謝過禦前幫我解惑,我還要趕赴前線,就先告辭了。”
“不送。”鈴鹿禦前沒有起身。她留在鈴鹿山,既是養傷,也能防範尊攘派奇襲鈴鹿山。
齊玄素離開鈴鹿禦前的神社,又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下次再來的時候,這裏應該就是道觀了。
齊玄素沒去山下的軍營,而是直接以“鳳翼”騰空而起。玄甲重騎的機動性再好,也快不過當空飛掠,齊玄素想要找到甲辰靈官率領的重騎部隊并不算難。
甲辰靈官雖然也可以當空飛行,但此時卻是坐在馬上,在身後是黑壓壓的重騎兵,馬蹄聲連成一片,大地爲之顫抖。
兩千餘玄甲重騎正在馳援甲申靈官所部的途中,就像一把利刃,正準備從斜後方殺出,将攘道派大軍切割得七零八落。
不是甲辰靈官沒有料到龜山城中的攘道派要來一出中心開花,而是欲擒故縱,若是他緊緊貼着甲申靈官,龜山城裏的攘道派就不敢出來了,所以他必須拉開一定的距離。這就好像兩人交手,想騙對方上當,要先賣個破綻。
另一邊,同樣有一支倭人騎軍正在沖鋒,前方則是黑衣人的防線。
相較于面對丁未靈官所部的倭人騎兵,這些騎兵似乎更爲可悲。
前者隻是頂着火铳的齊射進行沖鋒,而後者則是頂着火炮的轟鳴進行沖鋒。
在火炮面前,幾乎不存在未能擊穿護甲的情況,哪怕是玄甲重騎,正面挨上一炮,也承受不住。
火炮不斷轟鳴,一炮過去,便要有三到四騎連人帶馬飛上半空,甚至不能保持肢體的完整,幾乎沒有幸理。
從上空俯瞰,無數斷肢殘骸伴随着大朵大朵的煙塵硝煙起了又落。
若是有不走運的,直接被正面擊中,那就是炸成一團血霧,真正的屍骨無存。
不過尊攘派也是下了血本,沖在最前面的是五名天人,血氣連接一體,就像長槍的槍尖,隻要槍尖能夠突破,那麽後面的槍杆也跟着穿透過去。
騎兵距離火炮的陣地越來越近,火炮不能垂直角度發射,逐漸失去作用。
到了這個時候,便輪到火铳部隊出手,除了标準的長铳之外,黑衣人還攜帶了重型“迅雷铳”,這種火铳的最大特點就是能夠連發,連綿不絕,需要兩個人操縱,一人專門開铳,一人随時裝填彈藥,缺點是容易過熱,長時間連續發射的情況下,铳管甚至都會融化,使用特定彈丸,威力較小,不能穿透重甲或者護體罡氣,不過用來射馬卻是足夠了。
十餘架迅雷铳組成交叉火力,射人先射馬。
落地的騎兵,要麽被自己人踩死,要麽被長铳一一點殺。
這隻是一支偏師。
必要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放棄火炮陣地,退到第二道防線。
層層阻擊。
在前田正雄的大軍離開龜山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兵貴神速,倭人沒時間帶走這些火炮,甚至連摧毀這些火炮的時間都不會有,他們必須在最快時間内鑿穿防線,與前田正雄所部一起對甲申靈官所部形成兩面夾擊之勢。隻要稍慢一步,前田正雄所部就會變成被兩面夾擊的那一方。
甲申靈官站在一處高地上,眺望着正從北邊漫湧而來的漆黑一線。
血氣沖天。
這些攘道派大軍之所以一敗再敗,主要是兵器不如道門,又缺乏組織,容易各自爲戰,可要論起悍勇,絲毫不輸道門大軍,甚至猶有勝之。
這些攘道浪士絕大部分都是抱丹階段的後天之人,最底層的小頭目是昆侖階段的先天之人,下層頭領是玉虛階段之人,中層頭領是歸真階段之人,将領就是天人了。
這樣一支浩浩蕩蕩數萬人的大軍,其血氣之盛,全盛時已然到了逼近人仙的地步,就算屢遭打擊,損兵折将,仍是可以媲美僞仙武夫。甲申靈官這樣的一品靈官固然能殺個七進七出,可絕談不上以一己之力覆滅一支大軍。
沒辦法,軍伍的血氣壓制會讓很多手段都用不出來,或者是大爲削弱,尤其是靈官這種極爲依賴神力的特殊傳承,更是被全面壓制。
其他幾大傳承中,上至谪仙人,下至散人,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壓制,區别隻是在于所受影響的大小,反而是武夫受到的影響最小,近乎于不受影響,所以沙場萬人敵多是武夫。不過武夫手段比較單一,換而言之,殺人效率比較低下,一拳打死十幾人也遠不如谪仙人、煉氣士、方士、巫祝的大規模法術。
在長生仙人不親自下場的情況下,能夠擊敗大軍的最好辦法還是對等的軍隊,沙場争勝并沒有演變爲僞仙和天人們陣前單挑的舞台。
李朱玉站在甲申靈官的身旁:“副掌軍,前田正雄這次是全線壓上了,應該不會有假。”
每逢戰時,道門諸道士、靈官都會有臨時職務,比如清微真人的掌軍一職,便是一個非常設的臨時職務。再比如齊玄素,他的臨時職務是贊畫,掌參預謀畫,又稱參謀,有些類似于戰時秘書,直接并且隻受掌軍真人的指揮。
三位一品靈官的臨時職務便是副掌軍靈官,輔佐掌軍真人。具體來說,掌軍真人總攬大局,具體指揮作戰由副掌軍負責。一位掌軍真人搭配三位副掌軍,其架構在一定程度上參考了一位大掌教搭配三位副掌教。
甲申靈官放下手中的千裏鏡:“敵我兵力對比接近三比一,若是将戰線拉開如常山之蛇,備前則後寡,備後則前寡,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倒不如集結一處,握成一個拳頭。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寡者,備人者也。衆者,使人備己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