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收起金屬日輪,率先走下小船。張月鹿則是抓住吉祥宮的手腕,輕輕一拉,吉祥宮此時修爲被封,便身不由已地随着張月鹿離開小舟。
然後就見小舟迅速縮小,被張月鹿收到腰間的“乾坤袋”中。
許寇已經得到消息,迎了過來:“副堂主,齊副堂主。”
許寇是張月鹿的直屬手下,在稱呼上直接省卻了姓氏的區分,道門有許多個副堂主,許寇的頭上隻有一個副堂主,那就是張月鹿。
張月鹿問道:“做好迎接掌軍真人的準備了嗎?”
許寇回答道:“所有人手都已經派出去了,清掃街道,約束流民,都跟城裏的各級官員、大戶打好招呼了,讓他們最近管好自己的家人和手下,不要鬧事,我已經把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不開眼,不要怪我事後不客氣。”
“再有三個時辰,城内和城外的小靜湖就會進入一級保衛狀态,掌軍真人這次視察前線,要去很多地方,吉田城是第二站,掌軍真人應該不會停留太久。”
張月鹿扯了扯嘴角,顯然對于這種面子工程有些不以爲然,卻也知道這是常情,未予置評,隻是說道:“你看着辦就是。”
齊玄素也沒有過問此事的意思,畢竟不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内,不過清微真人抵達吉田城的時候,兩人還是要去迎接就是了。
張月鹿伸手一指吉祥宮,說道:“她是掌軍真人點名要的要犯,給我找一個大些的房間,我們兩人住在一起,由我親自看管。”
許寇點頭應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道長大人?”
齊玄素一怔,轉頭望去。
淺井铛和豐臣千代從神社中走了出來。
此時淺井铛換下了巫女服,換上了一身道童的服飾,應該是在豐臣千代的影響下已經歸順道門。這也在情理之中,她本就年紀不大,又是貴族小姐出身,而不是被天門從小收養的孤兒,加入天門的時間相當有限,對于天門的忠誠自然高不到哪裏去。再加上豐臣千代的一番親身說法,她離開天門加入道門并非難以理解之事。
齊玄素并沒有再隐瞞自己的身份:“是我。”
“你、你不是播磨流的陰陽師嗎?怎麽會在這裏?”淺井铛滿臉驚訝,有些不敢置信。
齊玄素坦然道:“那隻是我的假身份,我并非播磨流的陰陽師,而是道門的三品幽逸道士,我也不叫道長,我姓齊,我叫齊玄素,你也可以稱呼我的表字‘天淵’。”
淺井铛張了張嘴,似乎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齊玄素接着說道:“沒錯,我騙了你,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我奉掌軍真人的命令,穿過伊勢,前往鈴鹿山招安鈴鹿禦前,如今我已經完成任務。”
淺井铛有些受傷。
畢竟被人欺騙的感覺并不好受。
齊玄素并沒有過多安慰,也談不上愧疚等情緒。
早就說了,他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不會因爲淺井铛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就會另眼相待。
畢竟齊玄素連張月鹿都騙過,直到前不久才完全坦白,隻是張月鹿的内心過于強大,并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隻是堅定了要改變齊玄素的決心。
另一邊,豐臣千代則是主動來到張月鹿身邊,有些小心翼翼。
畢竟這可是她仰慕已久的、傳說中的張月鹿啊。
張月鹿對于這種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擁趸已經習以爲常,從最開始的并不适應逐漸變爲從容應對。
就在這時,吉祥宮怒視豐臣千代和淺井铛,斥道:“你們身爲貴族,世受國恩,不思以死報國,卻賣身投賊,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淺井铛畢竟年輕,被說得滿面羞愧,低下頭去。
豐臣千代則是橫眉冷對:“不要忘了,是你們派人刺殺了我的兄長,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國恩,那可真是天恩浩蕩,我實在消受不起,我們早就勢不兩立了,我恨不得食爾等之肉。”
吉祥宮一時間無言以對。
張月鹿不欲多言,抓着吉祥宮的手腕向神社走去:“毋再多言,随我來。”
吉祥宮掙脫不開,隻能跟着張月鹿一起離開。
有了吉祥宮這根蠟燭,齊玄素也不好跟過去與張月鹿膩歪一下,隻好去自己的住處繼續研究那個日輪。
如此一天平安無事,第二天的時候,清微真人到了。
在此之前,清微真人先去了度會郡的山田城,在那裏着重視察了後勤供應,吉田城是清微真人此行的第二站。
齊玄素和張月鹿自然要去小靜湖接船。
從吉田城到小靜湖,路已經被封了,沿途除了他們的車隊,再沒有其他行人,小靜湖外圍已經站滿了黑衣人,全副武裝,戒備森嚴。
清微真人在秀京遇刺之後,大本營下達了嚴令,必須加強戒備,也就是僅次于大掌教出行的一級保衛,哪怕清微真人擁有長生仙人的實力。
車隊停下,就見前方有兩列黑衣人組成了兩道人牆,中間留出一線通道,齊玄素和張月鹿等人便沿着這條通道向前走,通道盡頭設置了一道臨時陣法,用于檢測身份。
過了陣法之後,才是進了小靜湖的碼頭。這裏則由道門靈官接管,除了靈官和道士之外,再沒有一個“外人”。
齊玄素和張月鹿是最後才到的,其餘幾位副堂主和一衆主事早已等在這裏。
衆人彙合後,一起站在碼頭等待。
很快,一艘“應龍”轟然降落。
磅礴的水氣化作一場細密春雨,使得空氣都濕潤起來。
舷梯放下之後,先下來的是一衆靈官,最低也是三品靈官,算是清微真人的親衛,下來後先環視四周,然後分列兩旁左右,目視前方,氣态森嚴。
當年白帝還未發迹時見祖龍出巡,發出了一聲感慨:“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齊玄素此時也是一般的感受。
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當如此也。
再然後,就是清微真人和一衆随員了。
齊玄素和張月鹿并非在場迎接之人中地位最高之人,卻是身份最爲特殊,所以兩人走在最前面,主動迎了上去。
清微真人自是當着衆人的面,着重表揚了二人一番,說兩人是屢立奇功。
周圍之人見此情景,心中大概有數。
待到戰事結束,齊副堂主和張副堂主大概又要挪動一下位置了。
兩人如此年紀,資曆稍淺,若要升二品真人,似乎有些爲時過早。不過職務上可以變動一下,比如說從副堂主變爲次席副府主。
從理論上說,副堂主和次席副府主是平級的,可從實際上來說,兩者的權力相差極大,這也算是一種升遷。
升爲次席副府主,就要外放地方。
張月鹿能去的地方并不難猜,主要是正一道的地盤。首選是吳州道府,所謂“南國無雙地,西江第一家”,“南國”指的就是吳州,屬于家門口。次選是江南道府,這是慈航一脈的家門口,十分靠近普陀島。最次是嶺南道府,嶺南也屬于正一道的勢力範圍,不過那裏情況比較複雜,大小地頭蛇、“天廷”、商行、西洋勢力、海賊,盤根錯節,并不容易出成績,不利于升遷。
齊玄素就不太好猜了,因爲他既是全真道之人,又是張家女婿,似乎安排在全真道地盤或者正一道的地盤都行。
對于兩個年輕人來說,升次席副府主并非目的,而是過程。一開始的時候,兩人并不會直接出任次席副府主,因爲沒有三品幽逸道士做次席副府主的先例,一般是先做代次席副府主,或者僅僅是做一個副府主,不過上頭的次席副府主已經有了其他去處,然後站穩腳跟、熟悉情況,隻要不出岔子,稍有成績就順理成章地把那個“代”字去掉,職務上去了,品級自然要跟着動一動,這樣阻力就會小很多,可以解決二品太乙道士的品級問題。
接下來就是首席、掌府、掌堂,也是從普通真人到參知真人的跨越。
什麽是前途無量?這就是前途無量。
至于參知真人之後的路,那就不是誰能随意安排的了,更多是看命、看勢、看運氣。能不能做副掌教大真人、大掌教,看造化。
清微真人與兩人交談之後,又與其他人一一交談。
接下來的一整天,齊玄素和張月鹿都陪在清微真人身邊,馬不停蹄,不斷奔走。
這種奔走對于齊玄素而言,頗爲無趣,卻不能避免。
清微真人先是去臨時化生堂分堂看望了傷員,表示慰問。又去臨時搭建的棚戶區看望流民,着重看了粥廠和糧倉,甚至還去看了戰俘,其中就包括吉祥宮。吉祥宮還是一副甯死不屈的樣子,清微真人也不以爲意,隻是讓人把吉祥宮帶上“應龍”,準備押送到秀京行營看管起來。
這一整天下來,幾乎沒有半分停歇。
清微真人每到一個地方,都要講話,或是激勵,或是安撫,或是收買人心,或是了解情況,将吉田城内外都看了一遍,講了無數的話,見了數不清的人,這也就是僞仙精力無限,換成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隻怕是根本堅持不下來。
到了晚上,齊玄素和張月鹿又把清微真人送上“應龍”,才算告一段落。清微真人則遠未到休息的時候,他還要趕赴下一站,繼續視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