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仍是沒用“青雲”,依舊徒手相鬥。
武夫和比丘,極爲類似,都以體魄見長。
所不同的是,武夫更爲依賴血氣,或者說更爲純粹。而比丘則兼具了部分煉氣士的特性,同樣會蓄養真氣,隻是不像煉氣士那般以真氣爲主。
齊玄素的攻勢如狂風暴雨,每次出拳都帶出呼嘯的氣爆聲響,黑衣僧人則守多攻少,雖然依仗體魄強韌,一時半刻之間不會顯露敗相,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下風之中。
齊玄素雙拳齊出,被黑衣僧人雙手抓住手腕,互相僵持不動。
就在此時,齊玄素的肋下再出雙拳,狠狠砸在黑衣僧人的胸腹之間。
到了千變萬化境的武夫,體内氣血并不活躍,近乎于一潭死水,穴竅内的身神在沒有氣血催動的情形下,會處于半沉睡的死寂狀态,隻有這樣才能保證武夫平時不會因爲體内氣血逸散而傷及周圍之人。
将氣血注入體内穴竅之後,徹底激活身神,那麽就能發揮出全部實力,體魄上也會出現種種異象,此謂之人仙真身,号稱三頭六臂。
齊玄素此時便額外生出兩條手臂,十分不講道理。
黑衣僧人踉跄後退,口鼻出血。
齊玄素四條手臂齊動,全身骨骼、血液、内髒、血肉随之不斷變化運動,聲音清晰可聞,連成一片,仿佛是道門真言,不時又憑借強大的胸腹之力吐出一口口凝練白氣,堪比煉氣士的飛劍。
人體周身穴竅足有數萬之數,天人武夫隻是凝練了最大、最重要的三百六十五個主要穴竅,在見神不壞之後,繼續凝練其他次要穴竅,便可以做到千變萬化。
如凝練臉部的穴竅,便可以随便改變面容,骨肉移位、重塑面皮,任誰也看不出半點破綻。若是凝練手臂的穴竅,則可以做出反轉關節、變大變小、扭曲骨骼等有違體魄構造的動作,使得拳法再無半點拘泥。具體變化程度則與凝練穴竅多寡有關。
僞仙階段的人仙凝練了一千二百餘主要穴竅之後,便可以做到體魄随意變化,甚至不拘泥于人的形态,就好似話本中的二郎顯聖真君一般。
後天谪仙人不講道理的地方,就是直接省卻了諸多凝練之功,齊玄素剛剛跻身千變萬化境,就已經運用成熟。
四條手臂瘋狂抽打黑衣僧人,不過無量階段的比丘也自有玄妙之處,隻見黑衣僧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泛起小蛇蜿蜒似的青筋,七竅中有煙氣不斷逸散,将齊玄素的拳意化解開來,乍一看去,好似齊玄素把黑衣僧人打得七竅生煙,實際上齊玄素的透體拳意都随着這些煙氣逸散開來,并未真正傷及黑衣人的内在。
齊玄素化出四臂之後,出拳更爲防不勝防,變化萬千,不過氣力、血氣和拳意都有所分散,連續不斷的打擊雖然打得黑衣僧人沒有還手之力,但不能擊穿黑衣僧人的防禦,造成實質傷害,倒不如一拳定乾坤。
齊玄素四拳齊出,暫時擊退黑衣僧人,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收起多出的兩條手臂,在黑衣僧人視線之中,齊玄素隻是一個微微前傾,似乎準備發足狂奔,但實際上這隻是一個滞留原地的殘影。
齊玄素前沖的同時,打出一拳。
雖然人仙途徑寓意極緻的真實,但既然是六仙之一,到了天人階段之後,還是難免沾染許多玄學氣息。
隻見此拳出時隻是普通大小,然後越來越大,來到黑衣僧人面前時,已經有華蓋之大,晶瑩如玉,遮蔽視線。
齊玄素的一拳毫無花哨可言,瞬間爆發出所有的血氣。
巨大血氣漣漪擴散開來,所過之處,地面直接變爲類似琉璃質地的存在,實是因爲武夫氣血已經到了烈火灼燒的溫度,就連土石也承受不住。
幾個來不及躲閃的攘道浪士被滾滾血氣一掃,瞬間蒸幹了體内的所有水分,化作幹屍,死狀凄慘無比。
首當其沖的黑衣僧人終于承受不住,被這一拳打飛出去,整個人嵌入石壁之中,嘔血不止,黑氣滾滾。
另一邊,張月鹿也沒有閑着,對上了一個老對手——吉祥宮玉子,出身鳳麟洲皇室,受封内親王,也是天門下任齋王的候選人之一。
兩人上次交手,還是張月鹿和齊玄素奉清微真人的命令護送豐臣秀茂前往秀京繼任攝政關白之位,吉祥宮險些被俘,最終被大妖玉藻前救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張月鹿有幾分相似,總是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而不是躲在後方。這樣的人物,雖然是對手,但也不免讓人生出幾分敬意。
若有可能,張月鹿倒是不介意留她一條性命。
“是你!”吉祥宮也認出了張月鹿,正所謂知己知彼,她在事後專門了解過張月鹿,得知此女在道門中大有名氣,出身天朝三大世家之一的上清張氏,位列道門三秀之一,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便暗暗将張月鹿視作此生大敵,隻是沒想到兩人這麽快就又相遇了。
張月鹿擡手朝着吉祥宮虛虛一點,一股凜冽劍氣破空而至,瞬間來到吉祥宮的面前三尺。
吉祥宮揮舞手中“菊一文字則宗”,刀鋒與劍氣撞到一起,劍氣砰然炸裂,可這道細微劍氣在炸裂之後卻不消散,而是化作更多細微劍氣,劍氣滾滾,如巨浪滔天。
吉祥宮心中一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揮舞手中“菊一文字則宗”不停,層疊相交,織結成網。滾滾劍氣拍在刀網之上,刀網搖而不散,動而不潰,如同抽刀斷水,縱能斬斷一時,卻不能長久。
“菊一文字則宗”越來越快,交織的刀網越來越密,過不多時,吉祥宮全身已隐在無數刀光之後,“菊一文字則宗”雖變化極快,但聽不到絲毫劈空裂風之聲,足見刀勁之柔韌,已臻至化境。
不見張月鹿如何動作,無數細微劍氣開始自行變向,或是直來直往,或是曲折迂回,或是盤旋環繞,不斷與“菊一文字則宗”交鋒相擊,隻聽得金石炸裂之聲不絕于耳,劍影刀光如水銀崩裂,照亮地下的黑暗。
如此僵持片刻之後,吉祥宮的刀勢畢竟如夏日驟雨,不可長久,而張月鹿的劍氣卻如春雨一般,綿綿不絕,仿佛無窮無盡,漸漸打破僵持之局。吉祥宮忽覺肩頭一痛,已然被劍氣打傷,而那劍氣來無影去無蹤,竟是不傷她的衣着分毫,隻傷及皮肉,實在是玄妙非常。
吉祥宮心知這一番交手是自己輸了一籌,不再與張月鹿比拼劍氣,迎風一刀,如縮地成寸,瞬間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朝着張月鹿當頭劈下。
張月鹿隻出一劍,便封住了吉祥宮的所用出刀方向,然後斜劍輕拍,壓在她刀背之上,這一拍的時機方位拿捏得分毫不錯,吉祥宮手中太刀遞到此處,氣機皆是徑行貫注于刀尖,刀背處卻無半分力道。隻聽得一聲輕響,她手中“菊一文字則宗”立時沉了下去。
張月鹿手中紙劍向外一擺,掃向她胸口。吉祥宮隻得向後稍退,同時手中太刀已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圈,好似滿月。
滿月似是有形之物,凝在空中停得片刻,不僅擋下了張月鹿的一劍,而且還向張月鹿身前反攻過去。
張月鹿絲毫不懼,避開滿月,一劍斜削過去,正是吉祥宮舊氣已逝而新氣未生的空隙,吉祥宮隻得向後避開。張月鹿手腕一抖,長劍再刺,直指破綻,吉祥宮隻得又急躍退開。
如此倏進倏退,吉祥宮攻得快,退得也是越快,片刻之間,兩人已經交手數十招,每一招均有變化,聚而爲一,端的是繁複無比。
兩人上次在“應龍”上交手,戰局混亂,許多手段用不出來,此時再無顧忌,張月鹿幹脆放開手腳,直接顯化“觀音法身”。
法身通體潔白,拔除衆生之苦,面帶慈悲。初時隻有雙手合十,然後背後生出四手、八手、十六手,轉眼之間,已是有百手之多,百手觀音法身的手上沒有任何佛家法器,也不見柳枝淨瓶,隻有一柄柄“無相紙”所化的紙劍,形态又各有不同,或古拙厚重,或輕靈單薄,或扭曲如蛇,都無一例外散發着凜冽劍氣。
此乃“百劍觀音”,現世之後,百手輪轉,百劍随之齊齊而動,劍影絢爛,縱橫交織出一張細密劍網,帶着淩厲劍氣,朝着吉祥宮當頭罩下。
吉祥宮身陷劍網之中,隻得又取出“雷切”,手持雙刀,身形急轉,雙刀齊旋,化作一個龍卷,金風四溢,刀氣激射,與劍網相撞,不計其數的金鐵交鳴之聲響成連綿一片。
張月鹿的劍法劍勢之繁複多變,實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地步,或大開大阖,或以慢打快,或如梨花綻放,或如疾風勁草,或古拙凝滞,或迅如雷霆,似清風明月,又似金戈鐵馬,時而劍勢如大江大潮激蕩三千裏;時而劍勢如小橋流水綿綿不絕。一衆風格迥異的劍法同時施展,糅合一處,不見半點沖突,極變化莫測之能事。
吉祥宮隻覺得自己陷入萬千人厮殺的沙場之中,四面八方皆是敵手,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此時又何止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