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作本想陪着齊玄素一起離開,不過被齊玄素謝絕了,畢竟大會隻是開了個頭,後續還有其他事情,于情于理,吾作都不好離開。
兩人隻是萍水相逢,日後有緣再見。
懷特望着齊玄素離去的身影,沒有說話。
前田正雄拿出一箱子鷹洋,安排屬下給到場的浪士按人頭發錢,然後來到懷特的身旁,問道:“懷特都主教,你怎麽看?”
懷特沉吟片刻道:“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神力的波動。”
聖廷就是以神力爲根基,是使用神力的行家,從聖騎士到牧師,幾乎都與神力脫不開關系,聖廷之人自然對神力十分敏感。
“神力?”前田正雄微微眯眼,“一個陰陽師的身上怎麽會有神力,有些蹊跷。”
懷特道:“不管他是什麽人,都翻不起什麽大浪,就算他向相府和道門告密,又能如何?其實道門的高層們就算是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隻要不被道門當場抓住現行,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
前田正雄沉思片刻,說道:“我不這樣認爲,我覺得行事還是要穩妥一些爲好,若是讓他就這麽離開,變數太多,不能留此隐患。”
懷特淡淡道:“如今的伊勢鬼怪橫行,一個獨行的陰陽師死于鬼怪之手,也是合情合理。”
前田正雄臉上閃過一抹狠辣,道:“正是如此,讓他走不出伊勢,不,讓他走出一志郡。”
懷特用細長手指摩挲着胸前的聖徽,漫不經心道:“我不能出面,由你來處理。”
前田正雄不再說話,而是一招手。
一名蒙面忍者自陰影中出現,悄無聲息地來到前田正雄的身後,不發一語,等候命令。
前田正雄吩咐道:“把那個陰陽師的人頭帶回來見我。”
忍者也不言語,隻是微微躬身,然後重新隐沒入黑暗之中。
懷特問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伊賀忍者嗎?還是與伊賀忍者齊名的甲賀忍者?”
前田正雄沒有正面回答:“伊賀服部氏是相府的禦用忍者,其他伊賀忍者多是依附于佛門或者天門,甲賀忍者則效忠于皇室朝廷,真正能夠看得上我們攘道派的,其實不多。忍者像貓,東食西宿,武士像狗,不嫌家貧。相較于忍者,我還是更願意相信武士。”
懷特也沒有追問下去,對于神秘的忍者,他更多是兒時的好奇,與其他無關。
懷特放下手中的聖徽,忽然問道:“那個吉田義卿會不會妨礙我們的合作?”
前田正雄臉色微微一變:“不至于如此吧?”
懷特露出西洋人那種特有的傲慢,說道:“我們聖廷給你們援助,不是讓你們對我們說三道四的。如果到了履行約定的時候,你們反悔怎麽辦?難道讓我們血本無歸嗎?”
前田正雄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懷特笑了一聲:“你們的人不相信我,認爲嘴上說的都是虛的,非要我拿出真正的金銀才肯相信我。這個道理同樣适用于你們,你們嘴上的保證是虛的,我信不過,我要看到實際行動。”
前田正雄有些艱難地問道:“你們要怎樣的實際行動?”
懷特伸手按住前田正雄的肩膀,貼近了他的耳朵:“你懂得,讓他去死,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前田正雄沉默了。
懷特繼續說道:“隻要看到了誠意,我會立刻追加六十萬的援助。”
前田正雄仍舊是露出爲難的神情:“吉田老師很有威望,而且他與桂先生的關系很好,如果讓桂先生知道了此事,隻怕是……”
懷特直接打斷了前田正雄未曾說完的話語:“一百萬。”
充當使者之人,都會掌握着一定的額度,可以根據情況靈活使用,随機應變。齊玄素如此,懷特也是如此。
前田正雄這次是真正沉默了。
懷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親愛的朋友,我在東方多年,十分喜歡東學,東方人總是富有哲理,中原人有句話叫作天無二日,難道你不覺得十三位首領實在是太多了嗎?我個人愚見,攘道派内部應該隻有一個太陽。”
前田正雄猛地瞪大了眼睛,在金銀面前,他可以無動于衷,可在這一刻,他的呼吸悄然粗重幾分。
懷特繼續說道:“前田君,被道門追殺如喪家之犬的桂善幸幫不了你,天門和鳳麟洲朝廷也幫不了你,能幫你的是我們,不想做鳳麟洲的攝政關白或者征夷大将軍嗎?”
前田正雄望着懷特,額頭上青筋隐現,目光炯炯,竟是有了幾分妖魔姿态。
另一邊,齊玄素正等待着即将到來的追兵。
作爲一個老江湖,他能大概判斷前田正雄的想法,不好人前殺人,影響團結,可又放心不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表面上放他走,然後暗中派人追殺,讓他死得悄無聲息,事後也沒法追查,畢竟伊勢的環境擺在這裏,死人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可以說,在前田正雄決定放走他的那一刻,前田正雄就已經動了殺心。
如果齊玄素真是一個播磨流的陰陽師,那麽他唯一的生路大概就是當場表明忠心,無論用什麽辦法,一定要與大多數人在一起,或是主動要求囚禁自己,查明真相,如此方能争取到一線生機。
不過齊玄素不是一個陰陽師,而是道門的道士。那個叫兵次郎的,在誤打誤撞之下還真猜對了,他就是道門的人。
前田正雄不是想要借着伊勢的惡劣環境來掩蓋殺人滅口之舉嗎?那他也可以反過來讓那些追殺之人死于鬼怪之口。
齊玄素在等待之餘,用方士的手段,在地上畫了個陣法,并不複雜,也不高明,就是十分常見的方士陣法,什麽人都可以學,沒有任何門檻,主要用于阻擋箭矢或者暗器,畢竟方士重神魂而輕體魄,若是體魄太強,血氣旺盛,會壓制自己的神魂,影響法術的威力,所以不能像武夫那樣皮糙肉厚。
很快,兩名速度最快的忍者出現在齊玄素的視線之中,其中一人手持火铳,直接朝着齊玄素開铳,另一名忍者則是射出衆多“千本”,細細密密,在夜色中,如同一蓬煙雨。
無論是火铳的彈丸,還是千本,都被陣法擋下。
“是陰陽師的結界!”
兩名忍者心知遠程手段并不管用,一人拔出忍刀,另一人則從腰間抽出一條鎖鏈槍,朝着齊玄素左右夾擊而來。
在他們身後還有七八名忍者陸續趕來,破空聲不絕于耳。
齊玄素不欲暴露自己真實身份,并沒有動手打殺,而是開啓了一道“陰陽門”,連通鬼國洞天。
陰陽師有一種對敵手段,名爲式神,就是将鬼神收爲己用,奴役鬼神爲自己作戰,能夠駕馭鬼神的修爲高低與自身境界息息相關。
此法由土禦門一族的祖先所創,乃是土禦門流陰陽師的招牌手段,其他流派陰陽師也多有借鑒。
齊玄素自然不會召喚式神,卻能假裝召喚式神。
不過對付這些小魚小蝦,就不必三大陰物親自出面了。經過前面三次出手,齊玄素發現三大陰物可以透過“陰陽門”判斷敵人實力,比如萬師傅判斷敵人隻是普通天人,便隻有一拳而已。
果不其然,這次從“陰陽門”中出來的并非萬師傅、白夫人、殷先生,而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丫頭,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十分可愛。
不是旁人,正是殷先生的孫女,殷小姑娘。
其實這位殷小姑娘隻是看着年幼,實際年齡要比齊玄素大得多,而且殷先生是陰物,哪來的兒女?沒有兒女,又哪來的孫女?多半是撿回來的。
仔細看去,殷小姑娘雖然長得可愛,但肌膚雪白,如半透明一般,烏溜溜的大眼睛裏沒有眼白,透着幾分詭異。
小姑娘看到兩個忍者襲來,直接長大了嘴巴,繼而腦袋都變大了十幾倍。隻見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腦袋,然後是一張血盆大口,嘴角一直咧到耳根,裏面的牙齒鋒銳似刀,隻是一口便把一名忍者咬成了兩半,雙腿落地,上半身還在嘴裏。
小姑娘把那半截身體吐了出來,呸呸幾聲,嫌棄難吃。
就在這片刻之間,那半截屍體已經被屍氣腐蝕得不成樣子。
另一個忍者被這一幕吓得肝膽欲來,轉身欲逃,小姑娘又是張口一吸,如無底黑洞一般生出巨大吸力,無論忍者如何掙紮,還是被吸了進去,先是雙腿,然後是腰,接着是雙臂和頭顱,最終被整個囫囵吞下,不知這小小的身子是怎麽容納得下,也可能是剛剛到了嘴裏,還未咽下,就被腐蝕殆盡。
小姑娘縱身一躍,速度極快,甚至還有殘影,俨然是得了白夫人的真傳,不給那些忍者逃走的機會,全部咬死。
如此一來,任誰來檢查屍體,都不會認爲這些忍者是被人所殺,就算最頂尖的大陰陽師親自驗屍,那也是被鬼怪害死的。
小姑娘回到齊玄素身邊,正想開口說話,一個忍不住,竟是彎腰嘔吐起來。
齊玄素臉色古怪,隻能輕拍小姑娘的後背,安慰道:“吃壞肚子了吧,吐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