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平等還是不平等?
面對這種無解的問題,最好一躲了之,不接觸便不存在。
正因爲如此,齊玄素有些忌諱跟女子交手,無論是輸是赢,都不好看、不好說、不好聽。赢了,人家說你打女人算什麽本事。輸了,人家說你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于是齊玄素主動對上了浪人劍客,那個戴着狐狸面具的巫女便留給張月鹿去對付。
浪人劍客沒穿袖子,披着上衣,雙手環胸,腰間一左一右各懸了一刀,左邊是長刀,右邊是短刀。
齊玄素聽說在鳳麟洲有一個劍豪流派,叫“二天一流”,起初的時候,齊玄素不明所以,隻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厲害,不是直指天道,就是直指大道,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單刀變雙刀,所以也叫“二刀流”,這雅量程度一下就從皇家禦宴變成街頭小吃了。
看此人的衣着裝扮,應該就是二刀流的弟子了。
浪人劍客抖落身上披着的外衣,赤裸着上身,然後雙手交錯拔刀。
長刀是太刀,短刀是小太刀。
“二天一流新免幸之助,請賜教。”劍客竟是說了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話,這也在情理之中,道門畢竟間接統治了鳳麟洲近百年,對鳳麟洲影響極深,反賊大有人在,心慕天朝王化之人同樣不在少數。早在道門之前,追溯到大齊年間,雙方交流更是頻繁,鳳麟洲的建築、衣着都有極深的大齊風格,而且他們的文字中同樣包含了大量的中原文字,學習中原官話并不算什麽難事。
齊玄素本不想跟這些反賊說話,不過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們鳳麟洲人明明用刀,卻非要說是劍道,以刀代劍。我本是個不會用劍之人,不過入鄉随俗,今天就以劍代刀。”
話音落下,齊玄素的須彌物中飛出一道清光。
将兩人映染得青瑩瑩一片,
齊玄素的雙眼好似靜湖,清澈卻又深邃,不見其底,此時整個“湖面”同樣是被映得青瑩瑩一片,同時在“湖水”中緩緩倒映出一把長劍的影子。
這道清光是一把劍。
李天罡也用餘光看到了這道清光,有些失神。
這道清光,就是雌雄雙劍中的“青雲”了。
齊玄素握住“青雲”,意義非凡。
因爲他并非張家之人。
上兩個有此殊榮之人是異姓天師顔飛卿和玄聖本人。
如果天師是故意爲之,那麽說明天師無疑是極爲看重齊玄素的。
往低了說,天師覺得齊玄素有望成爲第二個大真人顔飛卿,這意味着他能以異姓之人的身份入主大真人府。
往高了說,天師覺得齊玄素有望繼承玄聖的衣缽,執掌道門,成爲第八代大掌教。
不過就在齊玄素握住“青雲”的一瞬間,齊玄素全身劇震,如遭雷殛,他手中的“青雲”也随之顫鳴不止。
物有不平則鳴。
若論品相,“青雲”要高于“無相紙”,與姚裴的“功燭杖”相當,自然不是那麽好“降服”的。
君擇臣,臣亦擇君。
人擇劍,劍亦擇人。
“青雲”覺得齊玄素配不上自己,便是不平所在。
若果齊玄素連“青雲”都拿不穩,那也别說什麽顔大真人和玄聖了,還是老老實實做個贅婿比較好。
從這一點上來說,又像是天師給的小小考驗。
“青雲”的劍意中融彙了正一道曆代天師對于天理人情的感悟,甚至是對于天道規律的感悟,并非一味殺伐鋒銳,不是意志堅定就能抵禦,很容易迷失其中。
在齊玄素握住“青雲”的瞬間,這些寄存在“青雲”中的“意”連同部分劍器自生的劍器便一股腦地灌注到齊玄素體内。
隻見齊玄素持劍右手的手背上出現道道凸起,像是一條條經絡,又像是什麽活物在皮膚下蜿蜒遊動,想要破體而出。
片刻後,齊玄素的手背終于炸裂開來,幾道形似微小蛟龍的青色雷光缭繞盤旋,雖然光華不盛,但卻有一股雷善霆惡、天刑劫罰的陽剛純正氣息彌漫開來。
這便是雷法之正。
偏偏齊玄素沒學過“五雷天心正法”,更沒學過“龍虎劍訣”。
他若用“魔刀”之邪,去駕馭“青雲”之正,那更是個“死”字。
此時齊玄素全身多處穴竅都開始出現紊亂的迹象,若不是他修得“見神不壞”,各處穴竅異常堅固,又有身神鎮壓,某些穴竅甚至有可能因此被毀。
面對此種情況,齊玄素有所預料,可又有點小觑了“青雲”的厲害。
要不怎麽說半仙物和仙物是有門檻的。
“青雘珠”隻能狐族使用,“功燭杖”隻對巫族網開一面。就是“無相紙”,也是因爲張月鹿自小修煉慈航一脈的“慈航普度劍典”,先天優勢,畢竟“無相紙”本就是慈航一脈爲“慈航普度劍典”量身打造的三件半仙物之一。
若是條件不符合,那就隻能靠着境界修爲強行使用。換句話來說,對于境界修爲的要求極高。
這也導緻道門名義上将大部分仙物、半仙物收歸公有,可各大仙物、半仙物實際上還是在原來的主人手中傳承,就是因爲“合适”二字,就如“青雘珠”這種仙物,便是落在了張家的手中,也隻是在玄武殿中吃灰罷了。
這更是天師現在才把“紫霞”給張月鹿的原因,先前的張月鹿可不會“五雷天心正法”和“龍虎劍訣”,那就是不合适。等到紫光真君送出一場機緣造化,才算合适了。
天師精準拿捏着張月鹿這首“入陣曲”的鼓點,何時前進,前進到何種程度,不敢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大體上還是大差不差。
可是齊玄素很不适合,他既不會雷法,也不擅長用劍,與“青雲”格格不入,境界修爲也不如張月鹿。硬要往血統上去靠,他甚至不姓張。
“青雲”看得上他才怪了。
當然,“青雲”并不看血脈,當年玄聖第一次握住“青雲”的時候,還是先天之人。
“青雲”的顫鳴漸不可聞,可齊玄素卻眼神恍惚。
齊玄素本想試試新到手的半仙物,結果作繭自縛。
新免幸之助見此情景,根本不跟齊玄素客氣,直接一刀朝着齊玄素劈下。
張月鹿見此情景,自然要幫齊玄素擋上一擋,可那巫女卻不讓張月鹿如願。
巫女面戴狐狸面具,上身着白衣,下身着紅色裙褲,站着不動的時候,好似裙子一般,手持一把倭刀,攔住了張月鹿。
此刀名作“菊一文字則宗”,鋒刃極長,刀身細且薄。刃身近柄部刻有代表皇家的十六瓣菊花家徽,其下又雕有橫一字紋,由此得名。
此刀算得上大名鼎鼎,張月鹿了解鳳麟洲時曾在相關資料中看到過,此乃鳳麟洲皇室禦制兵刃,非皇室之人不得使用,而皇室女子一向又有成爲巫女的傳統,齋王便是必須皇室女子才能擔任,那便都對得上了。
這名巫女竟是一位内親王。關白的妹妹被尊稱爲“公主”,皇帝的女兒便被尊稱爲“内親王”,也算是鳳麟洲的特色。
巫女手中太刀一揮,是标準的一文字斬,以一化四,又由四化八,并非出刀太快化成的殘像,而是實實在在的八把太刀,每一把都是寒意森然、刀氣凜冽,根本難以分辨真假,從不同角度劈砍過來,刀光縱橫交錯。
張月鹿隻得先對付眼前女子,有了齊玄素的前車之鑒,張月鹿沒有貿然使用“紫霞”,而是以更爲熟悉的“無相紙”化作紙傘,好似一面大盾,将她團團護住,然後張月鹿猛地轉動紙傘,使得落在傘面上的刀鋒被撥動滑走。
正所謂“尖釘入金石,聚力在一點”,張月鹿此舉就是爲了最大限度避免巫女八刀聚力于一點的局面。
另一邊,齊玄素手中的“青雲”自行而動,以劍禦人,帶着齊玄素接下了新免幸之助的一刀,并将其震退出去。
這讓新免幸之助大爲震驚,一時間竟是不敢妄動。
張月鹿見此情景,也放下心來,專心對付眼前的巫女。
此時齊玄素陷入到一種很玄妙的狀态之中,方才帶動他震開新免幸之助一刀的并非“青雲”本身,而是“青雲”内的一股前人意識。
說是意識也不準确,更像是前人在“青雲”中留下了一些離世前的遺言,就好似碑刻一類的物事,其本身是沒有思想的,不過因爲前人的境界修爲太高,留下的“碑刻”過于生動,甚至到了栩栩如生的地步,給人以靈性的錯覺。
片刻後,齊玄素恢複了正常,“青雲”也不再不平。
齊玄素若有所思道:“登臨心系天下事,腳踏人間路不平?”
話音落下,他一劍斬出。
說是一劍,其實還是用刀的技法。
沒有氣沖鬥牛的無匹劍氣,也沒有風起雲湧的異象,更沒有天雷從天而降,山搖地動。
就是樸實無華的一劍。
新免幸之助不由愕然。
就是這等雷聲大雨點小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