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的關鍵在水,火器的關鍵在于火,兩者又都離不開金。
整個近江國有一半的面積是鳳麟洲最大的湖泊琵琶湖,還有近江八景之說,其中彥根城本身就名列八景之一,被譽爲“明月”。這倒是省卻了開挖人工湖泊的工夫,龐大的“應龍”可以直接降落在琵琶湖中。
以“應龍”的龐大體型,城内不可能一無所知,早在“應龍”剛剛出現在視線盡頭時,望樓上的武士就已經發現并報告了石舟齋大人和秀茂殿下。
柳生宗嚴親自護送豐臣秀茂來到城外,與之随行的還有秀茂的一衆護衛,都是世代效忠的家生子,且境界修爲相當不俗,其中的首領更是天人修爲。秀茂本人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有着相當于歸真階段的修爲。畢竟是禦三家出身,并不缺少資源,又有宗正這位劍術老師。如此境界修爲,放在他這個年紀,也是相當不俗了。
“應龍”降下舷梯,剛剛成立的五人小組依次下來,秀茂深受中原的影響,可以說流利的中原官話,口音純正,交流起來甚至聽不出他是鳳麟洲人,
簡單的寒暄和介紹之後,李天罡道:“時間緊迫,情況緊急,我們就不進城了,請秀茂公子登船吧。”
豐臣秀茂擡頭看了眼巍峨如同天守閣的“應龍”,輕輕歎了口氣,邁步走上舷梯。
柳生宗正站在原地,目送秀茂登上“應龍”,又對李天罡道:“我要留守彥根城,不能護送秀茂殿下上京,那麽秀茂殿下的安危就拜托諸位了。”
李天罡道:“秀茂公子的安危關系到整個鳳麟洲局勢,行營和道府十分重視,清微真人更是親自安排護送,我們不會有絲毫大意,請石舟齋放心。”
柳生宗正不再多言。
李天罡最後一個登上舷梯。
負責指揮靈官的丁未靈官下令升空,巨大的“應龍”攜帶着濃郁的水氣離開湖面,在上升過程中,水氣不斷化作雲霧,環繞周圍。
龍從雲。
豐臣秀茂是第一次登上“應龍”,從天空俯瞰大地,其壯麗是難以言喻的,他自然是大爲震撼,甚至稍稍抵消了他心頭的部分不安情緒。
李天罡來到豐臣秀茂身邊:“秀茂公子,外面的甲闆并不安全,請随我來。”
豐臣秀茂微微點頭,沒有異議。
在李天罡的帶領下,豐臣秀茂來到了一個特殊房間。如果對标天師、國師的座船,那麽這裏就是天師和國師的書房位置所在。不過這艘“應龍”并非座船,而是戰艦,所以這裏是空着的。
毫無疑問,這裏是“應龍”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李天罡道:“秀茂公子,我要再确認一遍,你的護衛們足夠可信嗎?”
豐臣秀茂不是蠢人,很明白李天罡這一問的意義是什麽。甲賀流的忍者無孔不入,擅長各種易容和僞裝,若是有忍者潛藏在他的護衛之中,很可能會在關鍵時刻将他置于死地。
畢竟是關系到自己的生死,豐臣秀茂也不得不慎重,回答道:“我可以确保我的護衛中沒有僞裝的忍者,這是經過石舟齋确認的。至于他們的忠心,更是毋庸置疑,不僅他們是我的家臣,他們的父親和他們的兒子也是我的家臣。如果我不幸死了,那麽不僅他們要切腹,他們的父親、兒子、母親、妻子都不能幸免。”
李天罡點了點頭:“很野蠻,很殘忍,卻不可否認,也很有用。”
豐臣秀茂道:“主辱臣死,這是中原士族的精神,然後傳到了鳳麟洲,我們又很好發揚了這一點。”
李天罡不置可否道:“都是明日黃花了,現在是道門時代。世道總要在不斷變革中才能進步,墨守成規、固步自封開不了萬世太平。”
不過李天罡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轉而說道:“從現在開始,到抵達秀京行營爲止,請秀茂公子不要離開此地一步。”
豐臣秀茂認真點頭。
另一邊,齊玄素和張月鹿則是留在船頭,迎着罡風站立。
齊玄素道:“青霄,這是最後刺殺豐臣秀茂的機會,你說‘尊攘派’們會選擇如何動手?”
張月鹿道:“我不太熟悉鳳麟洲的手段,不過理論是相通的,‘應龍’全面封閉之後,他們沒有巫羅化身的實力,是進不去的,就隻能從正面強攻,所以必然是光明正大來襲。”
齊玄素沒有說話,有些記憶又湧上心頭。
他經曆了兩次飛舟墜落,也許有人要說,“應龍”不是普通飛舟能比的,可齊玄素目睹過“應龍”墜落後的景象,除了慈航真人和當事人們,他算是第一見證人。
難道他真和飛舟一類的物事犯沖?
不過話說回來,可惜靈官和道士的數量嚴重不足,如果人手足夠,開啓“應龍”的全部陣法,那就更穩妥了。
四百靈官還是太少了點。
“應龍”的速度極快,就在兩人說話的工夫,已經快要離開近江的境内。
就在這時,齊玄素忽然感覺天空變得明亮,身邊的張月鹿、欄杆、甲闆,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赤紅光芒。
齊玄素猛地擡頭望去。
整個天空不知何時變得火紅一片,雲朵正在瘋狂燃燒,比黃昏時分的火燒雲還要絢爛。
而在雲層的正中位置,破裂出一個大洞,仿佛一個倒扣的火山口,其中隻有濃郁到要滿溢出來的赤紅光芒。
一顆燃燒着熊熊火焰的巨大隕石穿過這個大洞,從天而降,拖曳着長長的焰尾,劃破長空,在身後留下久久不散的痕迹,朝着“應龍”掠來。
隕石清晰映入齊玄素的瞳孔,如血的光芒照得齊玄素好似一個“血人”。
“這是……”齊玄素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場景。
李天罡的聲音适時響起:“不必驚慌,這隻是天門神官團的把戲而已,丁未靈官會解決它的。至于神官團,大概相當于我們的方士營,通過某種手段,集合衆人之力,施展出遠超自身實力的法術。”
自古以來,都有“開壇做法”的說法,需要焚香沐浴,開壇擺香,需要一套十分繁瑣的儀式,以及漫長的時間,如此來使用某種法術。
這是方士們慣用的手段,雖然這種手段在短兵相接時幾乎沒有作用,不等方士把法壇設好,就會被武夫三拳兩腳打死,顯得方士異常羸弱,但如果放在戰場上,給予方士足夠的時間去精心準備,就能爆發出極爲恐怖的威力。
這也就罷了,方士營就像盔甲一樣,盔甲可以通過增加甲葉的數量來提升防禦力,方士營也可以通過增加聯合施法的方士人數,來增加法術的威力,人數越多,威力越大,
這是煉氣士無法模仿的,煉氣士的長處是結成大陣,可陣法一般能防守、能困人唯獨不能主動進攻,失之靈活。
谪仙人倒是可以模仿,可世上又哪來那麽多谪仙人?
再有就是巫祝了,巫祝也可以效仿此類舉動,其實隐秘結社的神降就與方士營的聯合施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道門巫祝的數量的确比谪仙人多一些,可也相當有限,畢竟道門對于巫祝的态度并不重視,有限的神力更願意用于培養靈官。
這便是道門隻有方士營卻沒有煉氣士營、谪仙人營、巫祝營的緣故。
至于武夫,大多數都在黑衣人軍中,黑衣人本身就是大軍團作戰,比如将衆多武夫的血氣連成一片,以此來制造一個禁絕法術的區域,玄甲重騎的鋼鐵洪流更是武夫聯合作戰的巅峰。
鳳麟洲有神官和陰陽師兩個群體擅長聯合施法。神官隸屬于天門,效忠皇室。陰陽師隸屬于陰陽寮,效忠豐臣相府。
所以襲擊“應龍”的必然是神官團。
此時遠在朝日山的朝日神宮内,數百名神官正彙聚一堂,在宮司兼神主的帶領下,集體做法。
神宮大殿之内,燃燒着數不清的香燭,每根蠟燭都有嬰孩手臂粗細,燭火跳躍,燈火輝煌。線香則有成人的手指粗細,青紅色的香頭忽明忽暗,煙霧缭繞。
更有各種經文聲和法器聲音交織,宏大若鍾。
神宮的上空,金雲彙聚,幻化出一張蒼老臉龐,正是神宮的宮司本人,他的目光望向天際盡頭。
分明還未到黃昏時分,那裏卻已經染上了一抹濃郁的赤紅顔色,遠遠望去,好似是晚霞悄悄爬上了天。
隕石距離“應龍”越來越近。
便在此時,“應龍”的主炮開始緩緩上移,炮口瞄準了隕石。
此炮名爲“碎星”,口徑三尺、炮管長達十餘丈,最高可以發射重達一萬四千斤的“龍睛甲二”和重達九千六百斤的“鳳眼甲二”,最遠射程爲一百五十裏。
四百靈官的人數不足以操縱主炮,不過丁未靈官可以。當初在羽化台,七娘就曾手動炮轟司命真君。
一瞬間,無數天地元氣開始向火炮彙聚而去,仿佛一個漩渦,不斷鲸吞周圍的天地元氣。
炮口深處氤氲出火紅的光芒。
下一刻,轟然一聲。
整艘“應龍”都仿佛震顫了一下,一圈氣浪向四面八擴散開來,比起罡風還要猛烈。
一枚被算好了提前量的“龍睛甲三”從炮管中激射而出,正中下落的隕石。
隕石直接炸裂開來,無數燃燒着餘火的碎片四散墜落,仿佛一場流星火雨,又似是一場盛大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