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屈指一彈,一點靈光飛出,落在張月鹿的身上,不僅遮蔽了她身上的氣息變化,不會影響其他人,也使得其他人無法幹擾到張月鹿。
張月鹿感覺世間的萬物都離自己遠去,周圍變得朦胧模糊,仿佛她被剝離出去,不存在于現世之中。
張月鹿閉上雙眼,開始專心晉升境界。
齊玄素忽然覺得自己吃的元宵有點撐,氣海位置發脹。
自從修心之人消亡之後,道門的許多術語便趨于簡潔明白,開始說人話,不再扯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更不會張嘴天道閉嘴大道。
張月鹿的破境說白了就是她已經凝聚三花完畢,隻需要把三花混一而聚于玄關一竅。對于普通人來說,的确有些難度,可對于谪仙人們來說,真沒有什麽難度可言,隻要沒有人惡意幹擾,幾乎不存在失敗的可能。甚至還有天賦異禀之人,能在生死一線之間強行破境。
如今在天師的眼皮子底下,誰敢來幹擾張月鹿?
張拘成看到這一幕,不由百感交集。
不到三十的無量階段,意味着張月鹿有可能在三十歲跻身造化階段,那麽接下來呢?四十歲的僞仙?甚至是五十歲的仙人?
月字輩張家子弟如何與其争鋒?
齊玄素沒有爲張月鹿擔心,隻是後悔剛才吃得太快、太急,雖然品嘗出了元宵是什麽味道,但有點消化不及。
天師已經移開了視線,慢慢地吃着元宵。
一位張家宿老輕輕咦了一聲:“好純正的‘五雷天心正法’,她是從哪裏學的?”
幾位同輩老兄弟不約而同地望向天師。
天上隻是低頭吃元宵。
雖然這門最初版本的“五雷天心正法”是紫光真君交給張月鹿的,但張月鹿能有這份機遇,卻是天師的功勞,就是說天師借紫光真君之手間接把“五雷天心正法”交給張月鹿也沒什麽問題。
話,其他人也不好直接去問,隻好各自低頭吃元宵。
朱果的産量有限,就算是貴爲張家的實權人物,也不是随時都能吃上。
說到天師的幾位老兄弟,這才是張家大宗的核心所在,沒有他們在背後支持張拘成,僅憑張拘成和那些小輩怎麽敢和天師談條件。他們之中最年長的那位閉關多年,閉關前就是僞仙階段,如今不知是否已經跻身仙人。
其中還一位名叫張無量的,是太平錢莊的七位輔理之一,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财神爺,能量之大,不遜于參知真人。張無量在太平錢莊中代表正一道,他的同僚中有一位李家人,代表太平道,名叫李長生。由此還衍生出一個隻在太平錢莊内部流傳的笑話,老張名叫無量,寓意無量階段,老李名叫長生,寓意長生階段,難怪如今李家壓過張家一頭,壞就壞在老張的名字上了。還有一句順口溜:張無量不無量,李長生非長生。
值得一提的是,姚裴的父親就是代表全真道的輔理。太平錢莊自成體系,七位輔理其實等同于掌宮一級的參知真人,隻是沒有金阙議事的投票權。
平心而論,張家的老輩們其實不弱,哪怕少了一個張無恨,仍舊是道門内的第二大世家,可他們和當年的儒門一樣,陷入了青黃不接的境地之中,小輩中沒幾個能堪大用的。若是太平世道也就罷了,可如今這個世道,實在是等不起了,隻能讓張月鹿上位。
此時齊玄素隻覺得腹内火山噴發一般。
若是翻江倒海,一般是往下走。可火山噴發,卻是一個勁往上拱。
如此片刻後,齊玄素終于忍不住了,打了一個嗝,濃郁火氣從他的嘴中噴湧而出,化作火焰。
乍一看去,齊玄素就像雜耍藝人一般口吐火焰。
與此同時,張月鹿也睜開雙眼,輕聲道:“我跻身無量階段了。”
“恭喜。”齊玄素捂着嘴說道。
因爲是意料中事,所以兩人都沒有如何喜形于色。
一場晚宴很快進入尾聲,天師離席走到大堂的門口,站在台階上向外望去。
一陣夜風吹來,天師的寬袍大袖立刻向後飄蕩起來。
其餘人也紛紛起身,幾名無字輩的宿老直接來到了天師的身後。
殿門外煙火漫天,各色花燈将大真人府點綴得一片祥瑞景象。
天師的聲音這時透着慈祥:“上元節是阖家團圓的日子,我是個沒有子孫的孤寡之人,卻能被這麽多人陪着,享受天倫之樂。你們都是有子孫的人,就不要在這裏熬着了,趁着子時未到,各回各家,再與孩子們一起過個節吧。”
“是。”幾位張家宿老應了一聲,徑直出殿。
隻剩下一衆拘字輩和少數月字輩。
天師一直望着幾位老兄弟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慢慢轉過身,望向衆多晚輩:“你們也都去吧,讓玄素和月鹿留下陪我這個糟老頭子就是了。”
衆人都明白天師的用意,這是要支開衆人,跟張月鹿交代托付一番,可不敢明着提出異議,都有些猶豫。
天師又揮了下手:“去吧。”
“是。”張拘成代表衆人應了一聲,然後依次出殿。
最後隻剩下齊玄素和張月鹿。
天師沒有多說,領着兩人從側門離開,去了味腴書屋。
唐教華就守在這裏,已經主動迎了過來。
天師簡單交代了幾句,吩咐道:“有他們兩個陪我,你也回去過節吧。”
“是。”唐教華恭敬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天師在書案後坐了下來:“坐吧。”
齊玄素和張月鹿對視一眼,并排坐下。
天師目光柔和地望着兩人,讓齊玄素心裏一陣發毛。
良久,天師開口道:“你們兩個,很好。以後的張家還要靠你們。”
齊玄素趕忙道:“不敢當。”
天師頓了一下,玩笑道:“你們可能要在肚子裏埋怨我了,什麽都不給,紅口白牙就讓你們撐起張家,真是好大的臉。”
齊玄素已經習慣天師的诙諧,倒也沒有誠惶誠恐,隻是道:“不敢。”
天師又望向張月鹿:“月鹿,你知道李長歌和姚裴最少有兩件半仙物的時候,可曾埋怨過我?”
張月鹿低眉道:“不敢。”
天師擺了擺手:“你們兩個,不要這個不敢,那個不敢,有什麽就大膽說,我一大把年紀的人還會跟你們兩個孩子計較不成?”
張月鹿這才道:“不曾埋怨阿翁,不過總是有些羨慕,也有些失落。”
“人之常情,是我做得不夠。”天師感慨一聲,“我叫你們過來,就是與你們談論一下這件事。”
齊玄素精神一振。
聽天師話語裏的意思,這是要彌補張月鹿了。
天師徐徐說道:“正一道的半仙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記得慈航一脈中比較有名的,除了月鹿手中的‘無相紙’之外,還有‘妙法蓮華’、‘六字光明咒劍’等等,都是适合與人争鬥的半仙物,大真人府也有一些類似的半仙物,不過大多在我那些兄弟的手中。”
“我身爲堂堂天師,不能全指望慈航真人。昨天去了一趟玄武殿,清點剩下的半仙物,結果發現,的确還有幾件半仙,不過都不适合月鹿,比如有一件‘昊天鏡’,是顔祖師用過的,可這件半仙物非長生之人不可動用,隻要手持此鏡,觀想不動,可以遠在數萬裏之外投射一個鏡像,有本尊的八成修爲。此類半仙物對于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十分雞肋,所以我思來想去,隻有這麽一件半仙物适合你們。”
齊玄素心中一動,的是“你們”。
難道這還是一件兩個人才能使用的半仙物?
天師一揮袖,書案上多了一對帶鞘長劍。
一瞬間,齊玄素和張月鹿都屏住了呼吸,隐約猜出這對雙劍到底意味着什麽。
天師向後靠在椅背上:“都說‘天師雌雄劍’,雌劍‘紫霞’,雄劍‘青雲’。合在一起,就是仙物。若是分開,等同是兩件半仙物。我若是全送出去,月鹿接不住,以月鹿的境界修爲,也用不了仙物。我若是隻送一劍,剩下一劍在我手裏也沒什麽大用,幹脆好人做到底,一并送了吧。”
張月鹿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阿翁用的仙物,我不能受。”
天師道:“到了我這般地位,已經很少有親自動手的機會,‘天師雌雄劍’在我手裏就是個擺設,無所用其鋒銳。倒不如送給你們去鳳麟洲戰場上多殺幾個倭寇。”
張月鹿還是堅辭不受。
天師隻好退讓一步:“也罷, 就當是我借給你們的,我要用的時候,你們再還給我就是。”
張月鹿這才應下,提議道:“我表字青霄,我要‘青雲’。”
齊玄素反對道:“我表字天淵,天爲青色,應該給我‘青雲’。”
最後還是天師一錘定音:“一個清平會,一個紫光社,雖然此清非彼青,但也是一青一紫。玄素是男子,月鹿是女子。所以還是玄素這個清平會男子用雄劍‘青雲’,月鹿這個紫光社女子用雌劍‘紫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