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
大多數同學的課表,周一上午都是兩大節排滿的。
甚至有的還在第二大節放了三小節的課,十二點多才下課。
匆匆忙忙吃完午飯,回到宿舍,有人抓緊時間休息,更多的同學則是四處流竄,興奮地讨論着大學課程之初體驗,年輕的面孔充滿了朝氣,像一群來自華爾街的量化交易員。
孔非立回來得很早,大哥也回來的早,于是孔非立難得地跟大哥搭話,問他課程的情況。
大哥表示自己隻是單純的去那裏坐着,并沒有學到什麽。
也不知道是自謙還是果真如此。
等到另外倆人回來,隻見他們人手一枚長長的塑料盒,一卷似乎質地很硬的紙。
“你們買了什麽?”孔非立問。
“機械制圖課用的東西,剛才路過文具店順便就買了。”蘇白說着,打開塑料盒給他瞅了一眼,裏面是整套的手繪工具,鉛筆、圓規之類,卷起來的紙則是手繪專用,上面畫着均勻的紅色網格。
孔非立愣了一下:“這……還要手繪的?”
現在計算機繪圖那麽發達,他還以爲手繪早就被取締了。
“我也覺得,都什麽年代了。”李浩然瞅着那上世紀老學究氣息濃厚的繪圖工具,頭都要大了,“畫圖是爸爸我一生的殇啊……從小學的時候開始,每一次的美術課,都是我的受苦之旅。”
蘇白歎了口氣:“别問,問就是夯實基礎。”
機械制圖,機械大類學生心目中永遠的噩夢。
内容枯燥,作業繁瑣,且對空間想象力有一定的要求。
能夠消耗掉大一新生很多的精力。
更氣人的是,費勁千辛萬苦學到的東西,多數情況下,完全沒用。
可以說是時下大學教育與職場需求之間嚴重脫軌的經典案例。
這門課沒什麽好選的,系裏直接給指定了,3班和4班的同學均是跟着一位精密儀器系的老師上課,完全沒有操作空間。
衆人吐槽了一會兒,紛紛上床午睡。
孔非立沒有睡着,他有點小興奮,因爲他學過素描,自覺在機械制圖這門課上占有先天優勢。
腦補了一些“在同學之間脫穎而出甚至被老師相中收爲弟子帶着做項目”之類的劇情,孔非立終于是睡着了,然而,僅僅過了十來分鍾,他的鬧鍾,響了。
科學研究表明,午休的時間最好是二十分鍾的整數倍,這樣容易起床,人不迷糊。
很迷糊的孔非立,沒有摁掉鬧鍾,于是鬧鍾吵醒了大哥,大哥再次以矯健的身手躍到孔非立床前,重演了一番“鬼拍門”。
這下,大夥兒都醒了。
李浩然一臉頹靡地滑下床,看了眼時間,距離預定的出門timing還有二十來分鍾,不禁龇牙咧嘴,問蘇白:“要不,開一局?”
“别,萬一打成憋尿局豈不是血虧。”
“好吧……”李浩然閑得無聊,把書包給收拾好了,忍不住探聽消息,“話說啊,這門課的老師,你查過成分了嗎?”
“……當然沒有,你以爲我是誰?米國特務還是克格啵啊?”蘇白吐槽道,“但根據我對傳統機械課程授課老師尿性的了解,咱們今天下午肯定會聽到這句話:畫圖,如做人,圖都畫不好的人,隻能度過一個相對失敗的工程師生涯。”
大哥突然笑了:“這不吓唬人呢嗎,我小時候也經常聽我爹說,棗種不好的人讀個毛的書,直到有一天……”
戛然而止。
等了片刻,蘇白納悶道:“不是,你倒是往下說啊?”
大哥有些遲疑:“你們……允許我往下說?”
“那你還是閉嘴吧。”
被孔非立的死亡鬧鍾提前弄醒,已經很慘了。
若是再被大哥的重口味小故事精神污染……這個陽光猛烈的午後,未免太辛苦了點。
……
“畫圖,如做人,圖都畫不好的人,隻能度過一個相對失敗的工程師生涯。”
機械制圖課上,當講台上的中年秃頂男士講出這句話,李浩然的身軀猛地一震,朝着蘇白投去活見鬼的目光。
你是老師肚子裏的蛔蟲嗎?還是說,幹脆就是重生者?
也許是爲了證明自己所教授課程的重要性,中年秃頂男士告訴同學們,他每天都要經手幾十萬的項目,如果畫圖不小心畫錯點什麽,就會造成幾十萬的浪費。
教室裏坐得靠前的同學們眼睛發亮,隐約有一些驚歎聲。
以蘇白爲代表、恨不得在教室最後一排買房的擺爛老哥們則是不以爲然,和坐在前面認真聽講的乖寶寶們不同,擺爛老哥們天性樂觀,他們想起了迎新手冊上的内容,宣稱甯海理工大汽車系是培養高精尖、寬口徑複合型人才的優勢學科,既然都寬口徑了,那他們也未必會當工程師,這麽想的話,機械制圖,也用不着那麽嚴肅。
蘇白則是想到了另一個層面,這老師課堂吹牛的素材居然是幾十萬的項目,對于這個年紀的985工科老師而言,實在是有點少了。
幾十萬,說難聽點,夠幹啥的?
這是項目規模,又不是具體能調用的資金,虛得很。
看來這位中年秃頂男士屬于受排擠的那一類,混得不是很好,而在學術和仕途上混得不太好的老師,往往會在對待學生的态度上形成兩個極端:
放任自流,或者特别嚴格。
看起來,這位屬于後者。
平心而論,中年秃頂男士講得還不錯,但機械制圖實在是太無聊了,蘇白努力過,但依舊是睡過去了,然後被中年秃頂男士一臉嚴肅地叫醒。
“同學,你是覺得你已經都會了,還是我講得不好?”
“啊……”蘇白打了個哈欠,很真誠地道歉,“對不起,老師我錯了,我這人打小兒上課就容易睡過去,實在是非戰之罪啊……請您放心,您要求的内容,我會掌握的。”
“說得輕巧,不聽課你怎麽掌握?”
蘇白拽了拽旁邊的夏江月:“沒事沒事,她聽了,到時候有什麽不會的我問她好了。”
中年秃頂男士這才意識到,這邊居然還藏着個女生!
沒辦法,夏哥實在是太小隻了,又跟着蘇白坐到了最後一排,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嘿呦,你小子倒是想得美,還指望着女生教你……咱們這門課,女生一般都不行,自己能學個囫囵吞棗就不錯了,還教人。”
“老師,您這是性别歧視啊。”
“不是我歧視,我教了十五年制圖了,見過的學生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還沒數嗎?”
蘇白替夏哥感到不服氣:“她可不一樣,不信您考考她。”
“哦?”
中年秃頂男士瞅了夏江月一眼,心裏直納悶,這孩子長得恁俊,搭眼一看還以爲是學藝術的,能有多厲害?
當即道:“那我随便說一個吧……剛才我們講了三視圖,那你說說,兩個視圖是圓,一個視圖是正方形,這是什麽東西?”
“牟合方蓋。”即答。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