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節目這件事而言,領導們普遍都對獨唱(尤其是男生)不感冒。
除掉專業級的選手,那麽獨唱的内容就是流行歌曲,絕大多數都是苦情歌,領導聽了隻覺得小年輕多愁善感,沒事兒找事兒,看來工作量/學習量還是不飽和啊,回頭再讓手底下的小年輕們加個班。
比如說汽車系的副主任聽某位新生唱《不将就》,越聽越迷,好家夥,你才多大啊,怎麽滄桑得像是失戀了幾十次?你高中到底經曆了什麽?是怎麽考上咱們學校的?
最重要的是,唱得也不咋好聽。
夏同學的鋼琴獨奏就顯得清新可人。
迎新晚會占用了一個晚間訓練的時間,所以大家還都穿着作訓服。
文藝部搬來了一架電鋼琴,夏江月坐在那裏,挽起袖子,不知怎的,散發着飄逸出塵的氣質。
交頭接耳的同學齊刷刷地安靜下來。
似乎遇到了某種威懾。
夏江月有些緊張,看了人群一眼,眼神呼地一下就定在了蘇白的位置。
其實她不擅長找人,可她就是總能輕易地找到蘇白,讀小學的時候,江春梅帶他們去爬山,蘇白走丢了。
沒錯,是蘇白走丢了,而不是夏哥。
因爲蘇白膽子很大,又自忖認路能力超群,就亂跑,跑着跑着就沒影了。
夏江月緊緊跟在江春梅旁邊,倒是沒出岔子。
倆人漫山遍野地尋找蘇白,最終還是靠着夏江月的特異功能,精準定位,找到了挂在樹上的蘇白。
至于蘇白爲什麽會挂樹上,就是另一個故事了,但像蘇白這種跳脫的性格,别說挂樹上了,挂旗杆上好像都不奇怪。
想到這些,夏江月抿嘴笑着,敲出了第一個音符。
……
都說古典音樂在民間缺乏市場,其實主要原因還是缺少噱頭。
這是個精神層面的快餐年代,人們迷失在短視頻的海洋中,刺激阈值越來越高,回蕩在耳邊的是某音神曲,又有多少人能沉下心來聽音樂呢。
能夠勾起大家興趣、拯救一個小衆領域的,是噱頭,用噱頭引導大家感受底蘊深刻的魅力,而不是官方打着“弘揚xx文化”的旗号摁着大家的頭讓大家去看。
今晚過後,估摸着有不少同學會打開聽歌軟件,搜幾首有點名氣的鋼琴曲聽了——至少夏江月彈的這個,是要聽一遍的。
“弟妹有一手啊!”大哥很興奮地鼓掌,旋即歎了口氣,“唉,夏同學一看就很有文化底蘊,雖然是同學,但這麽一比,感覺咱都是粗人。”
“确實。”李浩然表示贊同,“古典音樂什麽的完全不懂啊……我就知道一個《緻愛麗絲》,還有那個,商場關門的時候放的,叫什麽來着?”
“水邊的艾瑞莉娅。”
“對對對……啊不對,對什麽對,明明叫水邊的崔絲塔娜。”
蘇白翻了個白眼:“你們能不能靠點譜啊,還不如說水邊的德瑪西亞來着。”
旁邊的同學紛紛湊到蘇白這邊說騷話。
“好羨慕啊,爲什麽我女朋友不會彈鋼琴?”
“我沒有女朋友啊,那沒事了。”
“白哥,嫂子在家給你彈琴會不會像b站鋼琴曲那些up一樣……别,别打我!白哥我錯了!”
對于發出惡意猜測的刁民,蘇白隻得笑罵着朝他大胯捏一把。
夏江月回來了,在蘇白旁邊坐下,有些濕潤的發絲黏在側臉上,頗有些期待地問:“剛才我表現怎麽樣?”
“很好啊。”
“演奏沒有太次吧?”
“這我哪裏聽得出來,反正我喜歡聽。”
頓時夏江月變得很開心,比剛才副主任站起來帶頭鼓掌的時候還開心。
她得意洋洋地抱着蘇白的胳膊,湊到他耳邊悄聲道:“她們應該都怕我了。”
“啊?”
“看到我優秀,就沒人敢來搶你了。”
“……”
原來是出于這種目的嗎?
不愧是夏哥,真仗義啊,爲了幫他鏟除潛在追求者的煩惱才在迎新晚會上露一手。
蘇白尋思着,你隔這示威……也沒用啊,咱們系新生裏,估摸着嘉心糖都比女生多,有效的示威目标太少。
要是校級的晚會還差不多……
“看這些節目的質量……估計你要參加校級迎新晚會了。”蘇白忽然想到了。
夏江月的小臉有點垮,緊張兮兮的:“我可以不去嗎?”
“估計難,按照慣例,每個系至少選送兩個節目,且至少有一個節目入選全校迎新會,這是學校安排的政治任務……你不想去嗎?你要是實在不想去,我想辦法幫你推了。”
所謂的想辦法,自然是去找“那個男人”。
說起來,那個男人好像今年也成汽車系副主任了,和觀衆席上的老師是平級。
遙控一下文藝部,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夏江月思考了片刻,實話說,對于幾千人級别的場子,她是有點虛的,她還是更喜歡在家給彈給蘇白聽。
突然,她的小腦瓜裏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我要去。但我想……想讓你幫我。”
“啊?幫你幹嘛?”
“和我一起。”夏江月将下巴擱在蘇白肩膀上,烏黑發亮的眸子看着他,“你用吉他。”
喔。
原來是想合奏。
吉他作爲一種比較簡單的樂器,蘇白當然是會的……别誤會,這個真不是在三和人才市場學的,這是蘇男士教的,每年放假蘇白去京城找老爹玩,爺倆晚上下完館子回家,蘇男士就教蘇白彈吉他。
蘇男士是個造詣頗深的吉他手,他對蘇白的訓練頗爲嚴格,按照他的說法,蘇白學吉他,有着強烈的必要性。
“你不是想當吟遊詩人嗎?吟遊詩人,怎麽能不會吉他呢?”
嗯,無懈可擊的理由。
蘇白撓頭:“這……我是野路子啊,配跟你合奏嗎……”
夏江月頗有氣勢地瞪眼:“誰敢說你不配,我打死他。”
于是事情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講真,蘇白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會彈吉他,因爲這樣的話以後但凡有個什麽晚會需要出人頭,文藝部都會習慣性地找蘇白求救。
麻煩多多,後患無窮。
他可不是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開玩笑,白女士的家教,嚴格遵循着“自由而精英”的原則,恨不得把蘇白培養成特種兵王混都市的畫風。
但既然夏哥要求合奏,蘇白也隻得答應,從另一個角度看,在全校的迎新會上跟夏哥整這麽一出,簡直是超大号情侶官宣,估摸着很長一段時間内都沒有男生會來騷擾夏哥。
想想就覺得爽,喜歡的女孩子,當然是希望别的男人理她遠遠的。
“咱們在全校新生面前合奏,以後就沒有女孩子敢來騷擾你了。”幾乎是同時,夏江月在蘇白的耳畔嘀咕。
“你也這麽想?”蘇白下意識道。
“嗯……嗯?”
夏江月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有些訝異地瞟了他一眼,移開目光,盯着地面局促道:“你……很在意其他男生接近我嗎?”
“不在意!當然不在意!”蘇白大聲逼逼,“接近他們是你的自由。”
“才不要。有……有你就夠了。”
那一刻夏江月握緊他的手,聲音在顫抖,車研所茂密的樹木間傳來夏末的蟲鳴,臨時搭建的露天舞台上,一位同學在唱《醉赤壁》。
「确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
夏江月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與蘇白确認的眼神,但她卻從未懷疑過,他是對的人。
蘇白整個人都麻掉了。
少女依偎在他的身邊,說了些狀似暗示、又好像不是的東西,蘇白腦子暈乎乎的,卻是不敢有什麽動作,也不敢說什麽話。
隻是握着她的手。
這種情況持續到《赤壁賦》唱到最高chao,台上的老哥沒繃住,破了音,蘇白笑了兩聲。
夏江月從愣神中脫離出來,抽出手,有些窘迫地看着蘇白。
“你,你别多想!我這是,做戲做全套。”她弱弱地說。
是啊。
反正是,做戲做全套嘛。
蘇白忽然打開了思路,這簡直就是無敵的借口嘛。
管它呢。
就要牽手!就要牽手!
于是又将夏江月小手捉了回來。
“我也是。做戲做全套。”
夏江月試着動了動,抽不開了,他握得很緊。
手心很暖。
隻得剜了他一眼,眼波裏滿是漣漪。
情歌一曲終了,氣氛卻持續地醞釀。
……
甯子恒的餘光總能瞟見夏江月和蘇白你侬我侬。
他像吃了翔一樣難受,但現在不是該難受的時候,今夜的主要目标與感情無關。
“走了,該咱們了。”
提醒了幾個要點,甯子恒帶着臨時組成的“3班合唱隊”,爲大家獻唱一首,《燈火裏的中國》。
不得不說,班長還是有點東西的,能給參與的同學找到合适的聲部,一首歌唱下來,居然像模像樣。
另外一個原因是,3班的同學們普遍唱功不錯。
這一點甯子恒很早就發現了,班裏的同學大都喜歡唱歌,但又普遍面子薄,不想上台獨唱,但合唱就無所謂了,丢人也是一起丢。
校級迎新會,原則上每個系至少選送兩個節目,至于最終參加表演的,至少一個,但最多兩個,不能更多了。
畢竟要雨露均沾,不能讓某個專業獨占風頭。
夏江月的鋼琴獨奏,還有甯子恒策劃的主旋律歌曲合唱,正好兩個。
其他的節目,根本沒有競争力。
那麽,一旦登上校級迎新會的舞台,甯子恒作爲節目的組織者,将得到一項福利。
軍訓項目的加分。
沒錯,迎新晚會理論上和軍訓沒有任何關系,但校級節目是可以加軍訓分的,這聽起來很神奇,甯子恒的直系學長給出的解釋是,因爲校級晚會要求高,私底下排練節目很花時間,其實挺累的,作爲甜頭軍訓加個分,也挺人性化。
合唱項目不可能給參加的每個人都加分,加分最終肯定會落在組織者頭上。
這樣,甯子恒能夠确保拿到很高的成績。
穩了!
當然,這件事隻有甯子恒知道,參加合唱的同學們一無所知,還以爲班長是出于責任感。
卻想不到,他别有所圖。
真是的好算計呀。
若不是當着大夥兒的面。
甯子恒已經要開香槟慶祝了!
此時副主任也是松了一口氣。
還好夏同學和合唱争氣,不然估摸着都選不出節目去參加校級評選了。
後面還剩兩個節目,估計是都不太行,一個是某位街舞愛好者要給大家耍一段腦殼着地轉圈圈,另一個叕是獨唱!
天可憐見,現在的學生除了獨唱,難道整不出好活兒來了嗎?
晚會臨近尾聲,大家都準備散場了。
然而,當最後一個節目的報幕響起。
有心人都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春天的芭蕾》……我沒記錯的話,這玩意是民美啊。”蘇白咋舌道,“這麽專業的?”
“沒錯。”夏江月一臉的期待,“别看她憨憨的,滿腦子都是誰和誰戀愛了,其實唱歌超厲害。”
望着台上胸有成竹的小紅娘陸羽甯。
甯子恒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PS:這是大章!
不許再說我短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