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并非上朝的日子，皇帝似乎心情不錯，叫孩子們進宮陪她喝個茶。
李月辰收到消息之後騎馬來到了皇宮，剛剛進入集仙殿内，
剛進入殿内，李顯就忍不住站起身道：“哎呀，月辰可算是來了。”
看到老哥的這副态度，李月辰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今天叫她們進宮，應該不是老媽的意思，多半是老哥又被教訓了，所以想出這個辦法來替自己分擔一些火力。
果不其然，坐在一旁桌子前的老媽還是一副生氣的模樣。
李月辰笑呵呵的湊了過去：“阿娘，又發生何事了？爲何這副表情？”
“你不如問問他都打算幹些什麽好事？”武則天擡頭，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李顯。
“哎呀，孩兒不就是提出一條政策嘛。”李顯似乎還顯得有點委屈，轉過頭道，“月辰你說，爲兄隻是看那紙鈔如此受歡迎，便想着多印一些，徹底取代銅錢，這也是爲了朝廷好不是嗎？”
聽到這個問題，李月辰到時一臉驚喜的模樣：“還别說，昨晚我還當真與阿姊等人都聊了類似的問題呢。”
武則天擡起頭：“怎麽？辰兒認爲此法可行？”
看到她的表情，李顯頓時更委屈了：“阿娘怎能如此偏心！同樣的政策，爲何我提出就要挨罵，月辰提出就認爲可行？”
“你？光想着讓紙鈔取代銅錢，可具體如何做，你可有說明？”武則天反問一句。
這倒是把李顯給問住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實際上這法子他也算是頭腦一熱直接提出來的，但具體怎麽個操作流程，完全沒有考慮過，也不知道具體該如何實行。
看到他這副模樣，武則天又打算接着教訓幾句，卻被李月辰給攔下來了。
“好了阿娘，雖然說阿兄欠缺考慮，但至少能提出一條想法已經很不錯了。”
聽到女兒奉勸，武則天也閉了嘴，沒有繼續教訓。
随後李月辰繼續說道：“既然今日兄弟姐妹都過來，那不如就趁此機會好好聊聊這個問題吧，說起來，也不知阿姊是否想出了昨晚那問題的答案。”
“何等問題？”李顯一副好奇的模樣。
“阿兄肯定想不出來的，問了也多問。”李月辰開着玩笑道。
李顯頓時垮下了臉，感覺這個世界似乎對他充滿了惡意。
不一會兒，李賢和李旦還有兩位姐姐都陸續過來了，進入殿内之後給老媽行禮。
武則天擺了擺手：“趁着今日過來了，那不如好好聊聊，看看這紙鈔是否能完全取代銅錢。”
雖然作爲皇帝的她也認爲李顯提出的這想法太過異想天開了，但若是真能做得到，對朝廷而言，确實是一件好事。
上官婉兒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茶，坐在旁邊負責記錄他們聊的這些内容。
一般來說，孩子們都在的時候，皇帝會驅散周圍的其他人，這種時候，上官婉兒就會兼任一下起居郎的工作。
隻不過這最後拿到起居郎那裏，還剩下多少真實性，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月辰問道：“說起來，阿兄爲何想到要用紙币取代銅錢呢？”
被問到這個問題，李顯面色有些尴尬。
實際上這是昨天晚上跟韋蓮兒聊天的時候無意之間想到的，于是便回答道：“我大周銅礦并不多，所以才錢帛并行，但若是能用紙币取代銅錢，不但可以拿這些銅來做其他事。同時，若是朝廷缺錢，便可繼續印……如此一來，朝廷便永遠不會缺錢了。”
“嗯，想法看似不錯！”李月辰微微點頭，然後又問道：“那阿娘又爲何不同意呢？”
武則天用碗蓋撥弄着茶葉，緩緩說道：“爲娘雖不懂财政，但也知物以稀爲貴，錢若是太多，不就變得不值錢了嗎？”
“阿娘真聰明！”
李月辰誇贊一句，随後才對李顯說道：“阿兄聽到了吧？錢太多就會變得不值錢。以目前的紙币舉例，原本花一百元就能買的貨物，會變成兩百元，三百元，甚至更多……這種現象，就叫做通貨膨脹，也就是說，錢本身會貶值！”
李顯擡起頭：“那豈不是說，就算用紙币完全取代銅錢，也不能無限制的印了？”
“沒錯！”
這下子輪到李旦提出疑問了：“可……這是爲何呢？”
“這個答案可能要牽扯到哲學問題了，”李月辰想了想，“因爲這個世界注定了大部分财富隻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若是所有人都變得一樣富有，那錢本身的存在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這倒也是……”
坐在邊上的李賢微微點頭：“就像如今，因爲養殖場的存在，雞鴨肉都比之前便宜了不少。”
說到這裏，在座的人都表示明白了，錢太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另外的問題就是，若要用紙鈔全面取代銅錢，要如何保證其價值所在？”李月辰提出了新的問題，“金銀銅這些物件，其本身就屬于天然貨币，有自身的價值所在。實際上，若是放在全世界，銅可能還不算，隻有金銀能算是天然貨币。但紙鈔畢竟隻是一張紙，要如何保證其價值？”
宣城公主笑了起來：“若不是昨晚我等也在聊這個，此問題還真是挺麻煩呢。”
“哦？阿姊說說。”李顯的臉上充滿了求知欲。
雖然他從小都不怎麽愛學習，不過這多半也跟老師的講課方式有關系。
現在對經濟學的興趣似乎就很大，雖然他本人在算學方面也相當一般，在李月辰看來，也就是個小學生的水平，還是三年級以前的。
宣城公主将昨天晚上李月辰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随後說道：“因此，如今紙鈔的價值，是來自太平公主這個人！”
聽到這句話，在座其他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月辰端起茶杯：“那現在，我将昨晚問阿姊的問題再問一遍，百年之後，我已不在人世，沒有了太平公主，紙鈔要如何保證其價值？”
“這有何難？”李顯開口說道，“到時候月辰的商鋪總要有人繼承的，那繼承人不就能成爲其價值所在嗎？”
“行不通！”
這個問題馬上就被李賢給否定了：“月辰乃是千年難遇的奇人，将來選定的繼承人，未必能有她這麽大的名聲！”
“這倒是，辰兒屬于特例，不能按照常理判斷。”武則天也點點頭表示認同。
李月辰扭過頭問道：“那，阿姊可得出答案了？”
宣城公主點點頭：“要保證其價值，需要有與之匹配的物品，我能想到的，也就是黃金或者白銀了。”
“啪啪啪……”
聽到答案之後，李月辰馬上開始鼓掌：“太厲害了！我就知道阿姊肯定能想出來的！”
這樣的答案，讓在座的衆人恍然大悟。
隻有李顯表示不懂：“那該如何操作？讓紙鈔能直接兌換黃金或者白銀？”
雖然提出問題的是他，但在座大部分人都抱有同樣的疑問，包括武則天這個皇帝也是一樣。
但這種問題她是不可能親自問的，萬一不是這麽回事，豈不是顯得她這個皇帝智商低？
作爲智計無雙的女帝，她是絕對不可能親自開口詢問這種問題的。
實際上她就算問了，李月辰也不會嘲笑她的。
還是那句話，術業有專攻，有些事情，不是專業的人，就是做不來。
跑酷運動員能從三樓跳下來保證自己毫發無傷，普通人則可能摔個半身不遂，甚至當場摔死。
老媽是個權謀家，對人心和人性的了解和把握都遠超常人，但這方面，該不會一樣是一問三不知。
“阿兄可能理解錯了，這裏所謂的匹配，意思是價值錨定，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互相兌換。”李月辰回答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顯腦袋一歪，挑着眉毛，瞪着眼睛問道：“既然不能兌換，那該如何匹配？”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不算什麽聰明人，但他覺得這個問題就算是聰明人也很難想清楚其中原理。
“對啊，還是開啓兌換比較好吧？”這次就連李旦也開始綁着老哥說話了。
“那我問問阿兄，三歲孩童都知道金銀比紙值錢，那若是允許兌換，到時候百姓都拿着紙鈔跟國家兌換金銀，那發行這紙币的意義何在呢？”李月辰反問道。
“這……”
這個問題讓李旦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好像确實是這麽個道理啊。
李月辰繼續說道：“或者換個問題，若是允許兌換，阿兄肯定會第一時間去兌換的吧？這是爲何？”
“因爲……”李旦仔細想了想，“因爲金銀可以長久儲存起來，随時使用，但紙币……”
說到這裏，似乎有點不清楚該怎麽解釋了。
李月辰替他說完了後面的話：“但紙币如果不流通，放在家中藏起來就是毫無意義的廢紙，對吧？”
“月辰怎能如此說？紙币上可是印着阿娘照片的。”李顯不滿意的教訓道。
“那也要一張便夠了吧？要那許多有何用？”李月辰反問道，“總之，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紙币一定要流通起來才有價值，否則就是廢紙！拿來練字都嫌溜墨！”
武則天懶得聽他們糾結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當即問道：“那辰兒說，應當如何？”
李月辰回答道：“簡單的說，金銀不适合作爲‘貨币’出現，所以，紙币可以拿來購買金銀，但金銀不能用來購買紙币！”
聽到這裏，李顯忍不住擡手撓了撓有些發癢的頭皮，感覺大腦都開始有過熱的現象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後，才繼續說道：“若是有人想要買金銀回去儲存或者打造首飾……這些都沒問題，國家可以允許金銀在民間私人交易。金銀價格也由朝廷參考市場價格來制定标準。但是！國家不能提供官方兌換機構，讓老百姓随時随地拿着紙币兌換金銀！”
說到這裏，武則天和宣城公主都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雖然繞是繞了點，但宣城公主本來就很有數學天賦，邏輯很強，可以理解。
而武則天純粹是權謀玩多了，加上李月辰的解釋，倒是也能理解清楚。
不過炫辰公主馬上就提出了另一個問題：“可是，若金銀價格出現劇烈波動該如何？方才辰兒所說，金銀和紙鈔需要價值錨定，那一旦金銀價格出現劇烈波動，豈不是會讓紙鈔也跟着大幅度波動起來？”
這就是漢語的神奇之處！
雖然宣城公主之前并沒有聽過“錨定”這個詞，但她卻能通過字面來理解其大概意思。
李月辰卻微微一笑：“阿姊認爲，我爲何要讓日本使者大量進貢金銀，以及購買我國産品也用金銀礦石來支付？”
坐在旁邊的義陽公主回答道：“說起來，辰兒說過，日本有大量金銀礦的吧？難道是想要借此來提高我大周的金銀存量？”
“沒錯，這也是爲何此時還不适合完全用紙鈔來取代銅錢的原因，與此同時，日後的金銀礦開采以及進出口，都需要有朝廷的監督和把持才行，防止國内的金銀價格出現劇烈波動。”
這時李旦又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可那終究是外國的，爲何我等不能先将其打下來，然後占爲己有？”
對此，李月辰隻是微微搖頭：“此法，不現實！”
武則天說道：“四郎難道也不知道？無端起兵，非上國所爲！”
“阿娘，那可都是錢啊！”李旦提醒道，“若是當真如月辰所說，還管那些作甚？本來就是懷璧其罪。”
李月辰總覺得，這種時候應該給李旦配個音：“掙錢嘛，不寒碜。”
不過話說回來，皇族到底是皇族，就算是李旦這種平日看着很和氣的人，說起戰争，仍然是下意識的想打就說，完全不會考慮其他。
武則天還想說什麽，結果卻被李月辰給打斷了：“阿兄此法，有些得不償失，不值得！”
“爲何？”李旦有些不太明白的問道，“如此多的金銀，誘惑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