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渾厚的聲音響徹在乾元殿之内,甚至在這挑高的巨大宮殿之内都響起了回音。
然而話語出口的一瞬間,卻讓分列兩側的大臣們統統愣在原地。
而跪坐在桌案前準備動筆的進士們也一時之間紛紛驚愕的擡起頭,他們有的睜大眼睛,有的微微張開嘴巴。
不知道是在懷疑自己聽錯了還是皇帝說錯了。
其中一名上了年紀的進士居然一個沒有控制住,手一抖,一滴墨汁滴落在面前的紙上,逐漸向周圍暈開。
屏風後面的李月辰原本一臉惬意的靠着牆,一條腿蹬着地面,一條腿微微曲起踩在牆壁上。
然而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卻雙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她同樣睜大了眼睛,往前走了兩步,從屏風後面探出小半個腦袋看向坐在龍椅上的李治。
李治并沒有扭回頭來看她,隻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下面的驚愕的大臣和進士們,手裏的保健球緩緩旋轉。
皇帝的話是不可能說第二遍的,不管他們怎麽想,李治也沒有給他們解釋的必要。
屏風後面的李月辰渾身一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本能的感覺,李治的這個問題就是針對她來的!
我靠,我似乎也沒幹啥吧?不就是發明了一些遊戲,寫了本魔改之後的西遊記嗎?
仔細想想,李月辰一直覺得自己這麽久以來的行動基本都維持着“玩”的主題在進行。
雖然說是在研究糧食産量的問題,但是現在這不是還沒成功呢嗎?萬一失敗了呢?
李月辰仔細的思考着,到目前爲止,自己好像還真沒發明過什麽驚世駭俗的玩意兒吧?
保健球不算,曲轅犁說起來也是一點小小的改動而已。至于說标點符号,其實這個時代有類似的玩意兒,自己最多隻是将其完善了而已……
她在屏風後面抓耳撓腮的思考了起來,自己怎麽都想不通到底做了什麽能讓李治對進士們發出這麽一條策問……
最關鍵的問題是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強行裝傻嗎?不太可能了。
現在既定印象已經形成了,這種時候再故意裝傻的話反而有點刻意了。
萬一在老爹老媽心中留下一個城府深,富有心機的印象……未來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
所以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保持現狀,反正有孝心的印象在這裏,就算稍微聰明一些,也無所謂吧?
老爹老媽怕的應該不是聰明,而是有威脅!
隻要能确定自己對他們沒有威脅,哪怕再聰明都沒事兒!
在思考這件事情的當然不止李月辰一個,負責答題的進士們先不說,此事在大殿之中的大臣們也都彼此互相用眼神交流着。
反而是隻有李月辰的師父劉仁軌在最前面,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閉目養神,好像跟沒聽到似的。
李月辰下意識的咬着下嘴唇想要思考一下,但不知道是年齡小還是天生麗質的原因,嘴唇上也沒有死皮可以咬,一時之間有點煩躁。
李治也不看她,李月辰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去了,反正不管那些進士怎麽回答,跟她都已經沒關系了。
在她看來,皇帝既然能當場問出這種問題,那多半心裏已經有主意了。
……
回到了安福殿的李月辰還是有點走神,并沒有進入殿内,而是自顧自的坐在臨波閣裏面,看着下面池塘裏偶爾遊過的魚繼續思考着。
李治也不知道發什麽瘋呢,居然能問出這種問題。
在李月辰看來,這個問題的後半句才是重點。
因爲女子領兵打仗的事情在高祖時期就已經有了,可入朝爲官……真是聞所未聞。
這年頭女人隻能當宮官,說白了就是皇宮裏的官,比如說尚衣局或者掖庭宮裏面的尚宮等等。
這種女官五品就到頭了,沒辦法繼續再高了。
但入朝就不一樣了,那就代表正式進入帝國政治中心,完全不是一回事。
“殿下,殿下?”上官婉兒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嗯?”
回過神的李月辰扭過頭:“有事?”
“隻是看殿下坐在此處發呆,想要提醒一聲,天氣還未轉熱,小心着涼……”上官婉兒小聲回答道。
李月辰點點頭:“說的也是……回去吧。”
這問題不能細想,越想越頭大,還是靜觀其變吧。
反正就目前來說,李治應該沒有别的意思,或許隻是因爲覺得女兒聰明,不想浪費這身才華呢。
……
一轉眼過去了二十多天,安福殿裏面的那塊地裏面已經插滿了秧苗。
與此同時,南市糖水果鋪旁邊又開了一家新的鋪子,門框上并沒有匾額。
隻是在門口豎起一塊木牌,上面寫着“香皂”兩個字。
這間店鋪同樣是王祥負責,開張當天,就在門外放了木盆,讓圍觀的人群過來洗手。
接下來的幾天裏面,南市出現了一種清洗身體之後全身帶清香的香皂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東都。
價格略微有點貴,二十枚開元通寶一個,不過能用的時間不短,對于權貴之家來說,還真不算什麽錢。
很快,一塊塊香皂就被買走,進入了各個權貴之家。
通體純白,聞着有香味,兩面都有兩條杠,上面寫着“香皂”二字。
不少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當今皇後的字迹!
沒錯,這就會李月辰讓老媽寫的,爲了打廣告之用,而且不需要額外給代言費。
香皂很快就風靡了整個東都,并且逐漸開始少量流向長安,揚州等其他城市……
安福殿裏,李月辰直接将自己的姐姐宣城公主抓了壯丁,讓她給自己算賬。
目前這些賬目對于她來說一點都不難,無非就是有點花費時間而已。
不過宣城公主似乎本人對這個挺感興趣的,每次都很集中注意力的運算着各種數字。
李月辰對此很開心,自己姐姐盡心盡力的幫忙,而且還不在乎工資,真爽!
當然李月辰也不可能讓她白幹,畢竟是自己人,不能當牲口用。
正準備出門去轉轉,小荷突然走了過來:“殿下,上回那‘保濕霜’已經用完了。”
“哦?”李月辰扭過頭,“将那些宮女叫來臨波閣。”
“喏!”
小荷答應一聲,轉身離去。大約十分鍾後,就帶着十個宮女來到了臨波閣。
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公主,但因爲誰都知道這位公主性格和氣好說話,所以并不拘謹。
李月辰背靠着柱子坐在欄杆上,一隻腳踩在欄杆上,胳膊搭在膝蓋上,腦後的馬尾被微風吹着微微擺動。
宮女們行李之後,微微擡手道:“免禮,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讓你們說說,那‘保濕霜’用着感覺如何?”
雖然說對公主這副大佬坐姿感到有些不解,不過宮女們自然不敢多說什麽,扭頭互相對視一下之後,便從第一個開始,說起了感受。
“近日奴婢每晚睡前塗臉,早上起來感覺甚是清爽……”
“臉上看着好像在泛光,看着氣色好了很多。”
“最近臉蛋摸上去沒有以前那麽幹了,感覺滑溜了不少。”
……
聽着宮女們的反饋,李月辰點點頭:“打個比方,若是平日手裏有閑錢,你們可願購買此物?”
一名宮女當即回答道:“若手裏有十個錢,奴婢願意花五個錢買。”
李月辰低頭想了想,對小荷擺了擺手:“我那桌案下還有十瓶,去拿來。”
“喏!”小荷答應一聲,進入殿内又拿出了十個小瓷瓶。
“這些送與你們,用完之後,再來讓我看看效果。”李月辰道。
十名宮女很高興,紛紛行禮道:“謝殿下賞賜!”
待她們走後,李月辰才對小荷招了招手:“剛剛去拿時,看到那桌下還有兩瓶了吧?你與鄭氏最近也都試試,用完之後,将效果與感受告知于我。”
“謝殿下賞賜!”小荷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最近那些宮女的變化她可是都看在眼裏的,隻不過李月辰不說話,她也不敢開口要。
現在她也有了,自然感覺很開心。
李月辰笑了笑:“用完了跟我說,以後有的是!”
“是,奴婢遵命!”小荷雙手五指交叉在一起,眼睛彎彎的,低頭輕笑起來。
……
第二天,李月辰照常練功,派福來去作坊那邊拿些甘油回來,準備繼續完善保濕霜的實驗。
隻要這玩意兒完成之後,賣出去每年也能賺不少錢。
練完功之後,小荷已經準備好了熱水,李月辰去洗澡。
泡在加了各種藥材的熱水之中,李月辰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
同時心中想着這個時代怎麽做個搓澡巾出來,到時候弄點海鹽和羊奶之類的往身上一打,那才叫個舒服。
小荷在木桶邊上拿着新作的棉布毛巾幫她擦洗身體,突然之間,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
李月辰扭頭一看,原來是上官婉兒跑進來了:“殿下,福公公求見呢。”
“叫他進來!”李月辰擺了擺手。
不一會兒,福來的聲音就在屏風後響起:“殿下。”
“有事?”李月辰換了個姿勢,趴在木桶邊緣,讓小荷幫自己擦後背。
“集賢坊最近多了不少生面孔,形迹可疑。應該是沖作坊來的。”福來低聲回答道。
“人很多?”李月辰問道。
“不算多。”福來回答道,“但這應該隻是負責查探的,若是……”
李月辰直接笑了起來:“不必擔心,有軍隊日夜把手,諒他們也不敢動手。”
“奴婢是擔心此等宵小之徒貪圖配方,不如讓奴婢将其抓來,審問一下。”
瘋了吧?人家啥都沒幹甚至都沒靠近就抓起來嚴刑拷打?
李月辰感覺有些過了,輕輕呼出一口氣:“不必,隻要他們不靠近,不動手,就不必在意。若是真的動手了,那你便自己看着處理。”
“喏!”
這樣的事情其實也在李月辰的意料之中,畢竟香皂這種東西産生的巨大利潤是可以想象的。
有人眼饞也很正常,自己貴爲公主,他們肯定不敢明搶,所以就隻能暗地裏搞些小動作了。
她可從來不覺得自己貴爲公主這些人就不敢對自己的産業動手,畢竟俗話說得好,人爲财死!
這麽大的一塊蛋糕,如果不出來搶一口是真的對不起自己。
更别說現在是貴族政治時代,大家族的底蘊深厚的可怕,養着衆多死士,根本不用擔心被出賣。
所以就算他們動手搶劫或者綁架作坊裏的人強行搞到配方,皇室這邊就算生氣,也隻能不了了之。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在沒有證據和理由的情況下随便砍别人腦袋。
這玩意兒的利益可比罐頭要大多了,所以做出這種事兒還真不是不可能。
不過好在那裏有軍隊把守,李月辰相信他們肯定不敢輕易跟軍隊正面硬剛。
所以這個問題不需要她來擔心。
洗完了澡,換上一身幹淨衣裳,李月辰頭上包着毛巾來到院子裏查看秧苗。
一邊等着頭發晾幹一邊心中想着是不是應該放些鴨子進去驅驅蟲啥的。
……
另外一邊,仁壽殿之中的李治和武則天也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呵……”李治盤着保健球笑出了聲,“看來有些人果然還是經受不住誘惑。”
“不直接動手,也不必去管他們。”武則天搖了搖頭,表情在無奈之中帶着些許笑意,“相比之下,看看這些奏折,無一不對辰兒大加諷刺,就差指名道姓了。”
“哼……諷刺公主與民争利,倒是不想想自己如何。”李治猛地一擺手:“來人!”
門口的張成鑫快步走了進來:“聖人有何吩咐?”
“将這些折子都拿去給朕燒了!别放在這裏礙眼!”
“喏!”
武則天笑了笑:“做的隐秘些,别讓禦史台那些人知道了!”
“娘娘放心!”
張成鑫出去之後,武則天來到李治身邊坐下:“我感覺他們不會如此簡單就将此事放下,作坊那邊,遲早要碰撞。”
“無礙。”李治一臉無所謂,“朕放在那裏的軍隊也不是擺設!”
“要我說,此事也跟稚奴脫不開幹系。”武則天一邊倒茶一邊說道。
李治睜大眼睛,挑着眉毛,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與我何幹?”
“那日你在乾元殿策問進士,女子可否入朝爲官,會對朝堂造成多大影響,難道心中不知?”武則天眯着眼睛笑着反問道。
“……”
李治眨了眨眼睛,扭過頭不做回答,自顧自的盤起了保健球,躺在搖椅上開始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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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