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旱情橫掃中原,其中最爲嚴重的,要屬兖州,多地處于絕收狀态,如今又是青黃不接的八月,百姓的存糧消耗完之後,起初還會尋一些野生植物充饑,但若不能及時赈災,終究會變成流民餓殍。
曹操已經多次發急報請求糧草支援,夫餘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往冀州,然後照目下的趨勢看,還遠遠不夠。
幾十萬石甚至上百萬石,聽着很多很多,可數州受災百姓的總和,可能也是上百萬,甚至數百萬,所需要的糧食,無疑是個天文數字。
這幾日,除了劉擎有些焦頭爛額,連糜仁也有些神經錯亂了,天下糧草一本帳,總賬數目已經是天文數字,而且分列各州各郡,乃至各縣的明細,多達數百項,劉擎面對這些,簡直頭大,若不是有糜仁,他真想沒心沒肺一點,讓戲志才全權負責,自己駕一輛馬車去幫着拉糧食好了。
看完劉表的軍報,劉擎轉眼看着糜仁,埋首賬冊,聚精會神,臉上汗津津的,發絲被汗水緊緊粘在白皙的前額。
“仁兒,休息一會吧。”劉擎道。
糜仁擡起眸子,嫣然一笑,回道:“大王,我不累。”
劉擎也沒有再勸,糜仁再度認真起來,身爲決策者,自己想知道的,無非就是個結果,可真正累人的,是過程。
每一筆賬,意味着就有一批糧食,從夫餘運至魏郡,再由魏郡中轉運至各地,無數人在爲這一批批糧食奔波。
到了夜間,劉擎召見一衆幕僚,白日裏,他們各自忙得不可開交,連最官職最清閑的郭嘉,如今都在幫着做事。
“主公,陛下已離開雒陽,往陳留去了,此行,應該是去災情最嚴重的兖州。”
劉擎想了想,回道:“此事無需聲音,孟德那邊,也無需知會,有張郃和典韋在,出不了岔子,本王現在最爲擔心的,就是會出現流民,若糧食無法及時送達,或是中間再出了什麽岔子,後果不堪設想。”
“主公,每一批糧食,臣都派了自己人嚴密監控,已杜絕貪贓渎職之事,畢竟許多地方的官員,尚未更換爲自己人。”荀彧道。
“正要如此,而且要嚴苛,以本王名義向天下宣告,國難當頭之際,若有人膽敢染指救濟之糧,一律斬首,嚴重者,抄家滅族!”劉擎又加了一道警告。
如此關鍵的時候,絕不容許出現害群之馬。
“夫餘存糧,可撐到幾時?”
戲志才回道:“主公,以目前的消耗來看,恐怕撐不過今年。”
“形勢隻會越來越嚴重,現在還沒到人人都無糧的地步,照此速度,恐怕最多撐三月。”劉擎說着,取出一份文書,遞給荀彧。
“文若,這是鮮卑公主骞萦的建議。”劉擎道。
荀彧接過,審視一番,忽覺眼前一亮,“主公,若真如此,可當一大助力!”
“去年寒潮,鮮卑各部凍死牲畜數十萬隻,即便是人,也有數萬人喪命,若按原本與鮮卑王族簽訂的互市協議,由鮮卑王族中轉,效率太過低下,不過——”
劉擎話鋒一轉,“我命骞萦坐鎮雁門,全權負責通商之事,她重修制定貿易規則,并強制要求王族接受,如今鮮卑各部,皆已建立通商,此事于鮮卑而言,亦是大好事,本王設想,若是可能,在入冬之前,将鮮卑大多數牲畜,皆廉價買下,萬一到時候百姓連稀粥都喝不上,便隻能請百姓食肉糜了。”
劉擎話中多有調侃的意味,但若真到了這一步,該幹還是要幹的。
鮮卑各部去年冬季遭受重創,如今劉擎給了他們機會,他們一定會把握,與其白白凍死于嚴寒之中,不如換些有用的東西,例如雁門取之不盡的炭石。
“主公,即便廉價,鮮卑對大漢需求最大的,無非鹽糧和炭石,可鮮卑部族是消化不了多少的,想将大部分牲畜買下,很難實施。”荀彧道。
劉擎想了想,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過了,炭石相比牲畜,确實不值錢了一些,想獲得那麽多的牲畜,但鮮卑各部消化不了那麽多,鹽用的就更少了。
“有一樣東西,一直嚴令管制,鮮卑各族也極度渴望,同時,價值還高,可與牲畜相提并論,巧的是,這種東西,本王很多!”劉擎道。
荀彧眉頭一蹙,“主公說的,莫不是兵器?”
田豐一聽,連忙道:“主公,此口斷不能開,雖鮮卑眼下屈服于主公,但若讓他餘翼豐滿,後果不堪設想!”
賈诩也道:“元皓之言甚是,鮮卑不可不防,主公三思!”
兩人的态度很鮮明,先分清立場,再談赈災之事,其中意思,也可以概括爲:即便赈濟不了百姓,也不能資敵以利器,養虎爲患。
“奉孝,你以爲呢?”
郭嘉拱手,回道:“主公,盡人事,聽天命,主公已仁至義盡,無需兵行險招,以免弄巧成拙。”
郭嘉的意思,也是反對。
“文若,你以爲呢?”劉擎兜了一圈,又問荀彧。
“主公仁德之心,天地可鑒,諸位所言,也不無道理,臣以爲,此事能否折中處置呢?”
“折中?如何折中?”劉擎問。
“冀并二州所造之兵器铠甲,遠超凡流,此乃主公立業之本,莫說外族,即便外臣,亦不可相授,不過——”
荀彧話鋒一轉,“主公征戰多年,收繳兵器铠甲無數,這些東西,原本是置于工坊回爐再造成農具工具的,其數量十分龐大,不如,主公以此些裝備,外售給鮮卑,換取牲畜,于主公而言落後,于鮮卑乃難求!”
“好主意!”劉擎一拍手,當即決定就這麽幹。
一想到這個,劉擎立即想到了日後的某大國,專門将落後淘汰的武器,或送或賣給别人,以實現它最後的價值。
原本回爐的麻煩遠遠大于新鑄,所以在冀州石邑,繳獲的铠甲兵器,質量參差不齊,但數量非常可觀。
在劉擎心中,其實沒有大家所說的顧慮,無論是後顧之憂還是後患無窮,那都得有“後”才行,而在劉擎的設想中,北方草原的各大部族,無論鮮卑,匈奴,還是羌人,都不會成爲後顧之憂。
隻要天下安定,渡過眼前的難關,劉擎便會開始解決北方的問題。
名義上,或許可以說爲了封狼居胥,豐功偉績,但事實上,劉擎乃是爲了開疆拓土,擴大版圖。
随着小冰期到來,草原會逐漸退化成荒漠,最後不适合人生存,各遊牧民族都将無差别的南下,這種野蠻求生的所爆發的力量,文明之師是難以抵擋的。
劉擎的對策,便是先發制人,先征服各族,再慢慢歸化,幫助他們一起對抗氣候,畢竟氣候,也不是突然就改變的,隻要改變單一的遊牧模式,想要留下來,也不是難事,當然,這些,都是後事了。
“志才,物資交接之事,由你一并負責,先着手将東西運至雁門,骞妃那邊,本王自會知會。”
“喏!”
這個方案若能行得通,或可力挽狂瀾,通常熬到十月,便會開始降水,到時候,還是有一熟能種的,到了明年,若還是幹旱,徐州、揚州、荊州、益州也能供糧了,困難會有,但是會比今年好過的多。
衆幕僚離去,劉擎留下了田豐。
“主公,可是另有吩咐?”
劉擎笑道:“大家各按其職,倒是忙得緊,元皓,朝中政務,你暫交崔琰接手,你去長安一趟。”
“不知何事?”
“去接一個人。”
“京兆尹司馬防?”田豐猜道。
劉擎笑道:“猜錯了,不是這個老匹夫。”
劉擎說着,突然取出一份帛書,看上去,像是诏書,但它看上去有些陳舊,不似新物。
“這是……”
“一封老诏書,廢了好大的氣力,才尋來的。”
田豐不解,看着劉擎。
“帶着它,去長安未央宮見一個人,他的名字,叫戴雍,告訴他,渤海王要他來雒陽。”
田豐心中一喜,雖然不知其中具體詳情,但從主公話中可以聽出,主公應該是已經在準備了。
那一天,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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