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局勢,稍有眼力勁的人,都能看出端倪,渤海王的實力,已經毋庸置疑的達到頂峰,甚至是曾經任何人,都未曾達到過的。
無論是被先帝寵幸的十常侍,還是軍權獨攬的何進,亦或是士族領袖袁隗,強霸京師的董卓,都未曾達到這種高度。
不僅僅是大權在握,更在于名動天下,百姓歸心,這一點,是他們任何人,不曾做到的。
種種迹象,都令人浮想聯翩,馬日磾必是聯想到這一點,所以才會讓劉協有今日舉動,因爲無論如何,劉協現在還是天子,百官之中,不乏有頑固派,因循守舊,認準一個理死咬不放。
讓劉協出現在宴會上示弱,借此喚醒百官的恻隐之心,和對劉擎的警惕之心,這招以退爲進,不得不說,很有水準。
劉擎望向田豐,問道:“元皓,這劉協,不簡單呐,他果真如你所說那般,漸漸成爲暗弱之君?”
田豐想了想,加上将荀攸之言消化一番,劉協的表現,很難作假,畢竟一日作假容易,一裝就是數個月甚至一年,非常難。
“回主公,不似作假。”
劉擎淡淡道:“最好是真的,若是裝的,這般年紀,便有如此城府,這劉協,倒不簡單,公達,加強監視,馬日磾說什麽話,見什麽人,本王都要知道!”
“喏!”荀攸領命。
這時,賈诩道:“主公,劉協是不是裝的,可試探一二。”
“哦?文和有主意?如何試探?”
賈诩上前兩步,拱手道:“回主公,臣明日可上朝述職,上報南陽旱情以及疫情,懇求陛下出手以國府錢糧救援,若其欣然應允,其姿态必是裝的,若其不肯,此舉乃棄民于不顧,主公正可挺身而出。”
劉擎瞥了賈诩一眼,妙啊,出主意還是你厲害!
“諸位以爲如何?”劉擎問道。
“文和之言甚妙!”荀彧道。
“主公大可一試,此舉不僅試探陛下,亦是試探百官。”郭嘉道。
“好,就這麽辦!”劉擎一語擲地,決定下來。
翌日。
劉擎的馬車早早的到達宮門之前,陸陸續續可以看見上朝的官員,見了劉擎,官員們紛紛見禮。
都是諸如“參見大王”,“大王真早“,“大王氣色不錯”之類的問候之語。
别人是自己上朝,而劉擎,是帶着一群人上朝。
“主公,看得出來,百官對你多少有些懼怕。”荀攸笑道。
劉擎一撇嘴,怪我咯?
“可能是本王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劉擎反問。
“是權勢,他們畏懼的是權勢!”田豐說道,“即便是孱弱的天子,他們也同樣畏懼,因爲年幼的天子,終究會長大,但君臣之别,乃是永遠存在的。”
“這種畏懼,如同畏懼董卓,畏懼袁術,哼哼!”劉擎冷哼,這幫鳥人,還真不如這一城百姓活的通透。
朝議開始,百官見禮,劉擎身爲一人之下,還是做了表率的——
他脫了靴子。
至于劍,那就想多了,那是普通的劍麽,那是高祖斬白蛇之劍,是開辟大漢之劍。
劉協坐于龍椅之上,百官行禮,唯獨劉擎,紋絲未動。
劉協也不去看他,在他眼中,劉擎就似乎不存在一樣,這一點,也是馬太常教的,視而不見之法。
“諸位可有本奏?劉協尚還稚氣的話音響起。
一時無言,其實百官心中都門請,真有什麽事,也是報給司空田豐,再由他令尚書台處置,皇帝,也就圖個知情權。
如今渤海王親至朝堂,他們可不願再當這個出頭鳥。
“南陽太守賈诩,有本上奏!”賈诩的聲音響起。
劉協自然認得賈诩,董卓在時,對其十分看重,那時候賈诩在雒陽的地位,幾乎是屈指可數,說是未比三公,也無人敢質疑,質疑他便是質疑董卓,而董卓對待質疑者是什麽态度,無人不知。
賈诩後來被舉薦爲南陽太守,回雒陽之時,悄無聲息,這回,竟然來上朝了。
“何時啓奏?”
“南陽郡多地遭遇大旱,已有數萬百姓遭災,而且各地疫病不斷,死者已達數千人,若災情得不到控制,恐怕南陽百萬之衆,不受控制,臣知事态緊急,且茲事體大,故未及禀報,自行來到雒陽。”
劉協一聽,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之色,被劉擎捕捉個正着。
“陛下,賈诩所言,基本屬實,實際上不僅南陽,河水淮水一帶,皆受重旱,此乃臣親眼所見,臣以爲應當趁早行動,立刻安排赈災!”
劉協一愣,問道:“不知皇叔可有赈濟之法?”
劉擎兩手一攤,無奈道:“此事,當問司空。”
劉協将目光轉向司空田豐。
司空掌少府,宗正,大司農,這大司農,便是朝廷的掌管錢糧之人。
田豐上前回道:“陛下,國庫尚有錢糧,不如,開倉赈災,曹司農,如何?”
曹嵩配合的上奏,“陛下,在渤海王的征戰之下,戰火日漸平息,戰亂日漸減少,經過數年累積,國庫确有積累。”
說完,回看了田豐一眼,好似在說,配合的還可以吧?
劉協一聽,兩位的意思是要進行開倉赈災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決斷,便開口問道:“衆卿以爲如何?”
劉協這是向九卿求助了,不過求九卿,基本就是向馬日磾求助。
果不其然,馬日磾走出,說道:“國庫錢糧,乃朝廷運作之根基,既要擔負這種建設,還要發放俸祿,供應皇家支出,而且數量并不可觀,若是全數用于赈災,那陛下和朝廷,如何是好?”
馬日磾一言,百官之中,頓時響起了附和之聲和議論之聲。
先前沒吱聲,是因爲利益不相關,如今馬日磾一點名,便一個個跳起來了。
劉擎見狀,沉聲道:“國庫錢糧,乃是各州百姓上繳之稅收,本就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廷用度減少些,少發幾月俸祿,也不會餓死。”
劉擎話鋒一轉,“可百姓呢,若不做好赈災準備,待青黃不接,餓殍遍地之時,難道諸位還想看一次揭竿而起?”
揭竿而起四字,如同一座金鍾,擲地有聲,砸得一衆百姓啞口無言,面面相觑。
劉協看着馬日磾,馬日磾看着衆臣,難道就沒有一人會站出來,替陛下說兩句嗎?
“陛下,如何?”劉擎問道。
劉協面有難色,該說什麽,老師沒教啊,“茲事體大,朕年尚幼,還請皇叔定奪!”
劉擎心裏給劉協扣了個六六六,他找到了正确答案,但是——
晚了!
從劉協的反應之中,他已經知道,劉協是什麽存在了,而馬日磾,也跳出來了。
劉擎微微一笑,旋即收斂,道:“陛下,臣以爲此事可行!”
“聖人有雲,君輕民貴,百姓乃是社稷之本,便是傾盡所有,亦要竭盡全力,臣當初收降青州黃巾百萬,亦是傾家蕩産救援的,臣可保證,隻要臣手中還有一碗飯,也會讓陛下先吃!”
劉協面有難色,馬日磾更是臉色驟變,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渤海王竟然這麽快,而且就在朝堂上,就向他發起了反擊,如今,他和陛下的漏洞,都被抓住了。
馬日磾無奈,重重的點了點頭。
劉協收到指示,說道:“皇叔爲大漢殚精竭慮,實乃社稷之福,大漢之福,也是朕之福!渤海王提議,諸位可同意?”
“臣同意!”田豐第一個說。
“臣同意!”崔琰是第二個。
“臣無異議!”曹嵩說。
一個個官員先後表态,最後衆人齊道:“臣等并無異議!”
好了,全數通過,開倉赈災。
賈诩一計,不僅讓劉協和馬日磾這一對師生露出了馬腳,也讓劉擎徹底掌控了洛陽城的财政權。
南陽的災情,是真的,南陽的疫情,也是真的,隻不過,劉擎已經做了足夠多了!
第一回合,劉擎大獲全勝。
一件事議完,百官又無奏,劉擎上前數步,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奏!”
“皇叔有事盡可道來。”
劉協雖然面色不太好,但依然對答如流,心理素質是過硬的。
“臣此次入雒陽,爲陛下帶來一寶。”
“哦?是何物?”
“并非是物,而是人!”
“人?莫非皇叔要向朕舉薦人才?”劉協很快就想到了。
“不錯!陛下可知,臣這數年間,百戰百勝的訣竅?”
“自然是皇叔英明神武,統兵有方,智謀超群!”劉協淡淡說着,一點不像是奉承之語。
隻是劉擎聽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優點,也就英明神武還沾點,其他,都是麾下謀士戰将的功勞。
“非也!能勝者,兵強馬壯,智計百出,固然重要,然根本上,還是需要充足的錢糧做保障,方能有兵強馬壯,馳騁沙場,正是因爲本王麾下将士,多數出于冀州,日日飽飯,焉能不壯?除此之外,兩軍交戰,士氣當先,将士無後顧之憂,戰死有豐厚之撫恤,敢戰敢死,一往無前,焉能不勝?”
劉協聽得極爲認真,百官也十分安靜,默默的聽着劉擎的戰争理論——後勤乃是最爲重要的因素。
“想必諸位也該知道,本王所言者,是誰了。”劉擎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此人正是冀州刺史荀彧,荀文若,執掌冀州不過數年,便使飽受戰火荼毒的冀州重發生機,人人飽腹!”
“諸位說說,是否是曠世奇才,堪當大用!”
“依皇叔之見,該賜荀彧何職,比較合适?”
劉擎笑笑:若論秉政,自當不在臣之下。
劉擎一眼,滿堂嘩然,連劉協也詫異地看着他。
“陛下,臣希望冀州盛況,能重現天下,若由荀彧主政,爲陛下開辟一個太平盛世,亦猶未可知也!”
劉協又被吓愣住了,這渤海王的招,怎麽都是大招,但聽到太平盛世四字,劉協看向了馬日磾。
說實話,劉協心動了。
荀彧之才,如假包換,他自己也去過冀州,見過冀州百姓的生活狀況,也見過冀州幅員千裏的糧食,而且有極其發達的坊市,堪比雒陽,這些,都是盛世之兆。
“主政者,位列三公,不知皇叔,欲薦何職?”
劉擎拱手,“三公處事并無不當,且三公職權過于分散,臣建議,陛下隻需恢複丞相舊制,以其爲相即可!”
劉擎一言,滿殿再度嘩然。
恢複舊制,拜爲丞相,渤海王可真是語出驚人。
這下,劉協真不知道說什麽了,他所接受的教育裏面,沒有丞相二字,即便是在曆史上,他接觸到丞相之職時,已經是曆經颠沛流離之後。
馬日磾道:“大王,恢複舊制,是否用力過猛?”
“若無職權匹配,那這主政之人,如何主政?”劉擎反問。
馬日磾怔了怔,道:“不如,拜爲大司徒。”
“與大司空劉虞平起平坐?”劉擎再度反問。
劉虞的大司空,雖然是董卓封的,且是虛職,但位置,确實是在三公之上的。
這下,馬日磾徹底無語了。
雖然不甘,但他明智的選擇了閉嘴,馬日磾身爲太常,深知中央權勢争奪之慘烈,先前,無論是十常侍,還是何進,争的,都是這個主政之位。
原本,渤海王自己,以皇叔身份攝政,算是主政之人,而且集管天下兵馬軍事,但他到底是個将軍,雖然朝中安插的安插,籠絡的籠絡,政務已占得七七八八,但這還有一兩分空間,留給劉協。
但隻要丞相一出,開府主政,那與皇權而且,無疑是一次重大削弱。
曆史上那些皇權與相權的争鬥,馬日磾可以如數家珍的說出來,可是,又能如何呢?
孤掌難鳴,今日朝議,他已一敗塗地。
至于另外的些官員,則更加不會開口。
直到劉協下令頒布诏令,宣布恢複丞相舊制,并拜冀州刺史荀彧爲新丞相,昭告天下。
朝散,百官出門而去,在宮門正中,正是接劉擎的車辇。
“文若,上車!”
在百官羨慕的眼神中,荀彧上了渤海王的王駕。
“渤海王已權傾朝野,今日朝議,可見陛下對其十分忌憚!”一個大膽的官員評價道。
原本以爲點評渤海王,會得到别人贊許,但這人一看,同僚們竟然都離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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