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渤海王對豪強的态度,不得不令他謹言慎行。
蒯氏兄弟離去之後,隻留下劉表坐在原地,腦中所想,依然是渤海王的書信。
他劉表仰仗豪強勢力,快速整頓荊州,建立自己的統治,但幾大豪強也立即顯現出尾大不掉之勢,在朝中爲官多年,劉表對這天下之勢,也不是全然不知,百姓之所以困苦不堪,便是因爲豪強過份壯大,擠壓了他們的生存空間。
若這個問題得不到解決,荊州民亂,将永遠無止息,靠鎮壓,未必能真正令荊州長治久安。
或許,自身力量不足的話,借用外力,也并非不可,劉表想着,突然想到了劉虞,便喃喃道:“或許,效仿劉伯安,也未嘗不可。”
“夫君,他們都走了嗎?”
一道聲音突然從旁傳來,令劉表一驚。
“是夫人啊,夫人怎麽過來了。”
劉表瞧着蔡氏款款而來,見其姿容姣好,衣着華美,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夫君終日忙碌,每每歸寝,已是半夜,早間又早早起事,若不過來,都見不到夫君的面。”蔡氏哀怨道,言辭間,顯然是在責怪劉表不近人情。
“荊州初定,自然事務繁多,況且長沙尚未收複,将士在前線厮殺,我身爲州牧,豈能在後方安睡。”劉表說着,當即拿起一折文書,看了起來。
蔡氏悄然走到身後,将手輕輕搭在劉表後肩,說道:“那也要多加休息,若是夫君累倒了,那這荊州可怎麽辦,我可怎麽辦?”
“我知道了,夫人先回吧,對了,琦兒可有每日請安?”
“夫君放心,琦兒孝順懂事,頗有君子之風,不過……”蔡氏放低了聲音,輕聲道:“我也想爲夫君生個孩子。”
劉表浏覽文書的目光一滞,在其中一字上停頓數息,随後便繼續往下看,見劉表不爲所動,蔡氏隻好先行離開。
背過身去時,蔡氏臉上笑容瞬間中止,柔和之态也漸漸消失。
——
夜色降臨,天色昏暗,僅剩天邊的遠山輪廓,還顯得分明,眼前事物,已經看的不甚清楚。
高順北眺群山,根據輿圖,那雄偉的群山,便是秦嶺。
北秦嶺,南大巴,漢中之地,便在兩山包夾之中,地勢十分險要,漢中乃是益州與中原最關鍵的鏈接點,誰占據漢中,誰便占據主動。
兩山夾一水,這幹流,便是沔水,沔水下遊,稱漢水,故而漢中也有漢沔之稱。
暮色降臨,钖縣城門處依然有寥寥人在進進出出,人們行色匆匆,這是最後的進出城機會。
守衛也在旁催促,早關城門,早了事。
“快點快點!”守衛說着推了一把老漢,老漢背着一捆幹草,顯然是想在城中販賣,換點錢,但沒能如願。
老漢被一推,一個不穩,當初摔在地上。
“不長眼睛嘛!快起來,快離開,馬上到點了!”守衛不僅沒有扶他,還在他背後随意踹了兩腳,好在踹的随意,沒有将人二次踹出去。
守衛也隻是想攆人,倒沒有害人的心。
老漢掙紮着站起,回頭看了眼上方,城門口已燃起火把,黯淡火光下,城頭木牌上的“钖縣”二字隐約可見。
他歎了口氣,直了直腰,打算背好幹草明日再來,突然,他望向前方黑暗之中,耳邊除了烈烈風聲,以及火炬噼啪的聲音外,還有别的聲音。
隆隆作響。
老漢兩眼一眯,打算一看究竟,夜色中突然竄過數道高大的黑影,像是奇怪的猛獸,數息之後,便蹿到了眼前。
竟是騎兵!
而且是很多騎兵!
老漢就着身子一滾,便滾至一邊,躲入黑暗之中。
騎兵突然出現,一種守衛先是一愣,先想着是不是己方的兵馬,但很快意識到不對。
“關城門,快關城門!”
就在守衛準備關門之時,已然晚了。
“嗖嗖嗖!”
數十道弩箭自黑暗之中射出,頓時将數名守軍直接射成篩子,而後騎兵踏門,直接将尚未合上的城門撞開,手中環首刀便沖守軍砍去。
陷陣營的騎兵魚貫而入,三下五除二便奪下城門,大軍直沖縣府而去。
钖縣并不駐軍,區區百餘縣兵,通常是巡視治安,稽查盜匪所用,在高順的陷陣營面前,戰力幾乎忽略不計。
相似的事情,幾乎發生在钖縣各處城門,片刻功夫,钖縣各處城門,相繼失守,隻有一處,順利關閉,但陷陣營所部守在外面,未強攻,也未離開。
高順入城之後,第一時間便派兵去奪取那座關閉的城門,自己也率軍向着縣府疾馳而去。
縣府之内,空空如也,縣長壓根不在此處,直到半個時辰之後,馮縣長才姗姗來遲。
馮縣長也是經縣尉保證,稱入城的兵馬,乃是朝廷兵馬,并非賊兵叛軍,這才前來縣府。
“不知将軍前來,有失遠迎,恕罪!”馮縣長對着高順畢恭畢敬,沒有半點身段。
“城中有多少兵力?”高順第一個問題。
“僅有縣兵二百。”縣尉接過話,回道。
高順心中一核對,剛才統計上來的情況是,敵軍被俘一百二十人左右,擊殺在三十多人,餘下幾十人,應該是逃竄躲起了。
“張魯可有在附近派駐兵馬?”高順第二個問題。
馮縣長連忙搖頭,“未有,張魯軍主要駐紮于南鄭、褒中一帶,以防斜谷道之敵。”
這一點,高順也可以确認,如今斜谷道之外,是馬騰的大軍,用來迷惑張魯的。
張魯果然上當,将大軍盡數駐紮斜谷道附近,如此一來,自己或許可以繼續向西城前進。
但是西城乃是關城,不會像钖縣這般容易,到時候,得等徐晃和李傕兩軍彙合,才能攻擊西城了。
在此之前,他要控制钖縣,不能走漏風聲。
“縣長勿驚,高某是爲叛賊張魯而來,與縣長無關,今日強入城中,也是無奈之舉,士卒傷亡,本将會例行撫恤,但是今夜之事,必須保密,钖縣這幾日,也會閉城。”高順道。
馮縣長實際上至今還不知道高順是何許人也,但是狗命要緊,将軍說什麽,他便答應什麽就是了。
高順再看一眼縣尉,便道:“傷兵俘虜,你去接受一下,再統計一下傷亡撫恤。”
“遵令!遵令!”縣尉躬身回道。
拿下钖縣,比想象中更加順利,于是高順便連夜派出斥候,前去西城、上庸等地。
說起這上庸,雖然位于钖縣之南,但那裏卻離荊州襄陽很近,高順熟悉輿圖,自然知道這一點,占據上庸,将來對南下荊州,亦有幫助。
另一邊,徐晃與李傕星夜兼程,趕往钖縣去高順彙合。
晚間,劉表正在秉燭夜讀,來人連忙上報。
“使君,南鄉來報,李傕徐晃兩軍,到達南鄉之後,并未停留,繼續西向而去。”
劉表當即明了,看來确實如蒯越所料,這幾隻渤海王的兵馬,确實是奔襲漢中而去了。
劉表舉起燭盞,走到懸挂的輿圖之前,熟練的找到了襄陽的位置。
順着襄陽位置向西,便是漢中房齡縣,房齡以西,便是上庸,而此次渤海王進軍方向,便是在上庸以北。
劉表喃喃自語:“房陵上庸二縣,乃是沔南重鎮,亦是荊州西部門戶。”
他突然轉身,大聲道:“始宗,始宗!速喚張允來見!”
劉先,字始宗,乃是劉表别駕從事,正在府中陪劉表查看文書,突然聽到劉表驚呼,便連忙去安排。
很快,張允便應召趕到州牧府中。
“舅舅,連夜召允前來,所謂何事?”
張允母親是劉表姊妹,所以張允是劉表外甥,因爲這層關系,劉表對其寵信有加。
“允兒,我有一急事,要你立即去辦。”
“何事?舅舅請說!”
劉表轉過身,再度面向輿圖,手執燭盞将其照亮,“來看!此爲襄陽,如今漢中有變,張魯在漢中反叛,渤海王已起兵讨之,漢中必定大亂,此爲房陵,上庸二縣,乃我襄陽門戶,我當趁勢取之,我許你五千兵馬,伱連夜出發!”
張允領命告退,劉先則依然立于一旁。
“始宗,你說我此舉,是否有不當?”劉表問。
劉先回道:“主公此舉甚爲高明,何來不當,襄陽城在漢中邊界,若房陵爲他人所得,襄陽将優勢全無,如今漢中大亂,正是我軍占據之良機,主公當機立斷,乃英明之舉!”
劉先的認可,讓劉表松了口氣。
“就是不知此舉是否會刺激到渤海王。”劉表嘀咕一聲。
“主公放心,攻入漢中,乃是爲平張魯之亂,渤海王去得,主公也是漢室宗親,爲何去不得?”
不得不說,劉先看問題的角度,比劉表深一層,張魯反叛,就是大漢的反賊,渤海王可以去平叛,我荊州牧,也可以去啊!
“如此說來,命張允出兵,也算名正言順了!我隻是擔心,等渤海王解決張魯,占據漢中之後,會向我讨要兩地。”
“主公勿慮,漢中險要,渤海王未必能順利得勝,再者,若真到了那一天,再行商議嘛!”劉先建議道。
這相當于是占了再說,拖着不管。
“罷了,此事便先如此!”劉表說着,走到桌案旁。
劉先默默跟在身後。
劉表想了想,還是打算将心中之事,詢問一下劉先的看法。
“始宗,我心中有一想法,你替我合計合計。”
“主公何事請說。”
“眼下荊州各郡初定,然還有兩郡未平,長沙郡爲孫堅所占,南陽郡名爲賈诩,但實際上,乃是渤海王所占,我在想,名否請渤海王出兵,助我剿滅孫堅?”劉表道。
“請渤海王剿滅孫堅?”劉先先是一愣,随後突然發笑。
“始宗何故發笑?”
“主公,若渤海戰勝孫堅,占據了長沙,你當如何自處?又将如何報答?難道将長沙拱手讓人?抑或是以南陽相換?”
劉先一席話,說得劉表啞口無言,心中再無請渤海王出兵的想法,甚至這個念頭轉變爲:絕不能讓渤海王有出兵的理由。
因爲荊州到底是大漢領土,渤海王身爲冠軍上将軍,職位比太尉還高,荊州之事,自然管得。
隻要将孫堅打成叛軍,他便可以以朝廷的名義,進兵荊州,讨伐孫堅。
劉表突然心生一種緊迫感。
“我明白了,看來長沙之戰,得抓緊了,始宗,如今南陽空虛,蔡瑁将軍也不必再駐守蔡陽,不如命其水軍順流而下,進入洞庭,以助長沙戰事,如何?”
劉先稍作思索,回道:“可!”
“好,夜色已深,始宗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劉表道。
劉先躬身作揖,随後離去。
回去路上,劉先還念了念:劉表勤政,倒是百姓之福,可惜他重用荊州豪強,而豪強,乃是百姓之禍,一時間,他竟不知劉表如此,于荊州百姓而言,是福是禍。
翌日,劉表聚衆議事,突然得到一則重磅消息。
揚州豫章郡的消息,孫堅派韓當朱治攻下了宜春,而且豫章太守周術突然去世。
劉表大爲震撼。
他荊州用數倍兵馬與其交戰,那孫堅不僅守住了,竟然還抽調兵馬去進攻豫章郡,這無疑是狠狠的抽了荊州一記耳光。
“豫章太守突然去世,豫章岌岌可危,若豫章被孫堅所得,那長沙之戰,恐怕更遙遙無期,諸位,該如何是好?”
蒯良道:“主公!當立即向朝廷舉薦一位新太守!”
“子柔可有人選?”
“主公,客居襄陽的名士諸葛玄,此人或能任之!”
劉表稍作思索,便打定主意。
“好,向朝廷舉薦,表奏諸葛玄爲豫章太守!”
——
差不多時間,遠在冀州的劉擎,也得到了消息。
渤海王府,劉擎聽着面前荀彧所報,覺得所報之事,似有蹊跷。
“豫章太守周術這個時候死了,是不是太過蹊跷了?”
“主公,揚州并無哨探,據陸康所報,稱孫堅麾下韓當朱治二将,已經攻占宜春,若往南昌進軍,下一城,便是新淦,豫章太守此時崩逝,确實蹊跷,多半是爲人所害。”
“你猜是孫堅所爲?”
“孫堅乃一介草莽,行此卑劣之事,不算反常。”荀彧顯然看孫堅不入眼,他接着道:“當務之急,是任命新的太守。”
“文若可有人選?”
“主公,還真有一人,朱皓,字文明,乃是朱儁之子,頗有才行,且有父風,通軍事,或許,他能擋住韓當朱治。”
“好!那便命朱皓爲豫章太守,治南昌!”劉擎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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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