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谑,望着堂前滿席吃食和美酒,劉擎突然想起這兩句詩。
隻不過詩中陳王,并非劉寵,而是後來的陳王曹植。
劉寵設宴招待劉擎一行,宴會上,劉寵不苟言笑,一直坐着喝悶酒,反倒駱俊倒是走動得歡,不僅敬過劉擎,麾下諸将,也一一敬過,頗有東道主的意味。
宴後,劉擎回到劉寵安排的客屋,劉寵帶着自己幾個孩子,前來拜見。
劉擎倒奇怪了,劉寵這般不苟言笑,不擅交際,怎麽想到帶娃來認親了。
定是駱俊出的注意。
前堂宴是場面應酬,後宅拜見,算是走後門。
同爲漢室宗親,能幫助提攜的地方,劉擎自然不會拒絕。
劉寵有一個大兒子,一個小兒子和一個小女兒,三個小孩皆長得十分清秀,劉擎心情愉悅,也覺得親近。
最後,劉擎建議将大兒子送往雒陽,可以以田豐爲師,跟他學習治國本事,至于小兒子,可去太原龍山書院,那裏有不少士族子弟,至于小女兒,劉擎就不方便安排了。
暮色昏沉,時間很快來到晚上,冬日的白天,總是十分短暫。
見了劉寵子女之後,劉擎感觸良多,自知離家過久,家中還有一位懷孕的夫人呢。
于是劉擎召集衆人,打算部署一番,打道回府。
看着文臣武将,劉擎先對陳宮道:“公台,你與奉先先回梁國,兵馬征戰良久,亦需休整,不過不要荒廢訓練,待天氣回暖,本王還會對南方用兵。”
再看張遼和趙雲。
“子龍,文遠,你二人各領本部兵馬,相助黃州牧,收複汝南諸縣,元直,你便與子龍一道,随行參軍事,子龍,要多聽元直建言。”
“喏!”趙雲回道。
具體的計劃,劉擎便不領會了,至于典韋郭嘉,還是跟随自己回冀州吧。
另外,丁原告老,張楊再留在此地也不合适,劉擎便打算調張楊與鞠義一同前去關中,到扶風郡去和韓遂作戰。
各路兵馬,共讨韓遂,解放涼州!
“今日酒也飲了,晚上好生歇息,有什麽事,一概放到明日,諸位散了吧!”
衆将告退,留下郭嘉一人。
“主公可是要回冀州?”郭嘉突然道。
劉擎瞄了他一眼,本王也沒說自己要回去,奉孝是如何看出來的?
“你如何知曉?”劉擎好奇問。
“猜的。”郭嘉笑道。
“嘁,沒個正形,再過三月,便是荀采生産的月份了,這路上,還得花個十天半個月的,本王第一個孩兒,豈能錯過。”劉擎說着,自顧朝屋中走去。
郭嘉也跟了過來。
“主公,袁紹已至末途,這臨門一腳,主公爲何不踹了?”一直以來,郭嘉都有這個疑問,隻不過一路上都沒有問劉擎。
“奉孝以爲,殺了袁本初,便能壓制士族嗎?”
“袁紹乃士族之首,至少在豫州一帶,有着絕對的統治地位,若主公誅之,必能震懾豫州乃至天下士族。”
劉擎略作沉思,手不自覺的在赤霄的劍柄上摩挲一陣。
若是可以,劉擎何嘗不想用赤霄一劍斬了袁紹。
“然一劍斬之,又待怎樣,殺了一個袁本初,還有千千萬萬個袁本初出現,相比一殺了之,本王現在倒是想看到他漸漸絕望,用他的絕望,來告訴天下士族豪強,強如袁氏,亦難以爲繼,其他宵小,豈能久持?”
郭嘉品嚼着劉擎的話,“絕望,确實比死亡更可怕,殺死,乃是他敗,而絕望,乃是自敗,主公高明!”
就好比,看到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失敗了,通常會将失敗的原因歸結爲他不行,換作是自己,未必會失敗。
而如果看到這個人絕望的自盡了,沒有了所謂的外在原因,或借口,如此,他們便會反思自己,自己與這個處于相同的處境,會不會同樣招緻失敗。
這種反思,通常十分負面。
“我已告知孟德,無需強攻,隻需防着袁紹突圍,等過個三月半載的,恐怕袁紹不瘋也不正常了。”劉擎笑道。
“若天下人傳,袁本初自絕于宮中,袁氏所爲,是地地道道的自掘墳墓,如此,對袁氏擁趸,以及士族豪強,皆是緻命的打擊,或許,到時候會有不少人,會主動擁抱主公的新政。”
劉擎卸下寶劍,置于劍架上,理了理袖子,打算寬衣睡覺。
“奉孝,無需想此事了,早些睡吧!”
“微臣告退!”
郭嘉離去,劉擎上榻,屋中漆黑一片,窗外月色通明,兩道黑影伫立門前,那是值夜的禁衛,劉擎思緒翻飛,想了想冀州,又想了想荊州,最後又想了益州。
若是在曆史上,自己此刻正如剛統一北方的曹操,意氣風發,打算一舉攻克荊揚巴蜀。
而實際上,因爲自己的快動作,孫氏尚未在江東立足,更别提已曆三世,荊州劉表尚意氣風發,沒有身陷豪強泥潭不能自拔,或許将之拉攏回來,也未嘗不可,倒是益州劉焉,野心勃勃,不知道還認不認大漢的權威。
荊州揚州,或許難度不大,但益州劉焉若真是想做土皇帝,還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想着想着,劉擎便安然入睡了。
翌日,天氣大好。
劉寵又帶着子女來請了一次安,隻是見他闆着的一張臉,劉擎心情都差了一截,索性幾個孩子好算活潑。
真有劉寵這種人存在,辦實事一把好手,但幾乎沒有什麽情商和交際能力。
而且劉寵擁有一定的統兵能力,最後,劉擎經和駱俊商議,還是将陳國都尉的位置,給了劉寵,讓他繼續統領兵馬,包圍陳郡家園。
剝奪了人家爵位,保留一份差事,這也說得過去。
其餘各部人馬告别劉擎之後,一一離去,最後,陳縣北門,劉寵駱俊和黃琬前來相送。
“汝南光複,便看使君了!”劉擎對着黃琬道。
“全仗大王武功,有趙雲張遼二将,何愁汝南不平!”黃琬笑道。
“駱俊劉寵,陳郡便交給兩位了,希望本王下次再來時,有一番新面貌!”
“定不負大王所望!”駱俊道。
劉寵也默默的見禮。
“爾等回吧,本王去矣!”劉擎作别,驅使金戈奮蹄,向北而去。
北歸的路,沿經陳留,東郡,再過河水,半月之後,劉擎到達邺城。
此時的邺城,外城牆已然合攏,遠遠看去,極爲壯闊,新南門巍峨高拔,立于門前,隻覺人身渺小,劉擎打算給城中之人一個驚喜,所以一路上未行通報。
然而剛入新南門,便瞧見荀彧騎馬,當街而立,不是在等他,還能是誰。
“就知道本王行蹤,無法隐瞞!”劉擎笑道,“那文若爲何不門外相迎?”
荀彧駕馬上前,沖郭嘉笑了笑,再對劉擎道:“主公既然不報,自然是希望給府中後妃們一個驚喜,臣豈能壞了主公沒事,故而不能出城相迎,明知主公大駕歸來,又不能視若無睹,故而在此迎候。”
聽聽,聽聽,這個個的,都是聰明到極緻的人精。
“文若好算計!既如此,你們便散了吧!本王自己回去,文若,你與奉孝,明早再來王府議事。”
劉擎遣散了衆人,和典韋以及十多位禁衛徑直回了府。
府門口也有禁衛把守,一見劉擎,當即行重禮,劉擎擺擺手,徑直入内。
一入院中,一道身影便入眼中,正是往外跑的劉煊。
“萬年!”劉擎一喚。
劉煊腳步一滞,擡頭一看,看到這熟悉的身影時,當即小跑上來。
“舅舅!你怎麽回來了?”
劉擎牽過劉煊的手,笑道:“走,去看你小舅母去。”
“哪個舅母?”
“當然是……你猜?”劉擎賣了個關子。
劉煊嘴巴一抿,摩挲着下巴,做思考狀。
“依照禮節,你應該先見蔡舅母,但你突然回來,應該想見荀舅母了。”
“那萬年說,我該先見誰呢?”劉擎将問題抛給了劉煊。
劉煊伸出一指,十分自得道:“我知道!先去見蔡舅母,再和蔡舅母一同去看望荀舅母!”
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
劉擎另一手揉了揉劉煊腦袋,後者一陣掙紮,十分不情願,劉擎卻欣慰一笑,這便是家與親人的感覺。
“請萬年公主帶路吧!”
劉煊一邊“拉”着劉擎往蔡琰院中行去,一邊問道:“舅舅,此次回來,可有帶好玩的?”
“我乃是從戰場歸來,能有什麽好玩的。”
“那回頭,幫我問糜舅母要些錢币,自從她當了家,管這管那的,連我的開支都要管。”
呵,小萬年這是在打小報告麽。
劉擎可不吃這套。
“這可沒轍,這王府隻要是錢的事,我也得聽她的!”劉擎笑道。
劉煊一撇嘴,表示我信你個鬼。
王府主人和王府管事的區别,她還是知道的,糜舅母就像父皇宮裏的那些常侍,替父皇管着堆積如山的錢,但那些錢,支配者永遠隻有父皇。
很快,兩人來到蔡琰别院,遠遠便能聽見琴音,劉煊正要敲門時,卻被劉擎制止了,門口的侍婢跪着迎接,不敢作聲,劉擎在門口駐足一會,直到琴音結束,劉擎方才推門而入。
蔡琰撫琴,琴音中滿是相思之意,突然,大門被推開,那道魂牽夢萦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面前,蔡琰小嘴微張,怔怔的看着劉擎,一時不知是不是夢境。
“昭姬,本王回來了!”
劉擎說着,直接撒開劉煊的手,向着蔡琰做出一個懷抱的姿勢。
蔡琰從驚詫中驚醒,當即撲了過來,一頭紮入劉擎懷中,雙手緊緊的抱着劉擎腰肢,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劉擎懷中。
劉擎嗅着淡淡清香,腦中頓時任何煩事都不記得了,什麽袁紹荊州益州,此時此刻,隻有家的溫馨。
被劉擎撒開的劉煊立于一旁,看着緊緊相擁的兩人,不由得撓了撓頭。
“走,陪本王去看看女采,她可一切都好?”
“夫君放心,采兒妹妹精神很好,胃口也很好。”蔡琰脫離劉擎懷抱,先給劉擎整了整衣襟,再自己也理了理,然後沖劉煊笑道:“萬年和我們一起去嗎?”
“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成何體統,本公主羞于與爾等爲伍!”劉煊背過手,學着教書先生,老氣橫秋的說。
說完,先一步朝門外走去,不過她去的方向,卻是荀采的别院。
蔡琰見狀掩嘴輕笑,劉擎見狀眉頭輕皺,這孩子,不簡單!
劉煊在前面開道,一路所見侍婢傭人,皆對其禮敬有加,劉煊在王府的地位,可見一斑。
顯然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大家都知道劉擎喜愛這個外甥女,劉擎不在府中時,大家都是争着寵她。
劉擎拉着蔡琰的小手,默默跟在劉煊後頭,入了荀采别院,劉煊輕車熟路的直接入内。
侍女見蔡琰來了,又看了眼拉着蔡琰的手的劉擎,當即欠身回到:“奴婢這便去通報。”
劉擎這就愣住了,不免有些惱火,劉煊都不需要通報,本王倒要通報?而且這還有蔡琰呢,她可是王府主母。
“夫君,她是新來的,不認得你,莫生氣。”蔡琰連忙解釋道,揮了揮手,示意這沒眼力勁的侍女快退下。
一聽蔡琰所言,侍女哪裏敢退,當即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喘。
入府數月,都沒有見過渤海王,想不到第一次見,竟是這般要命。
“罷了,退下吧!”劉擎說着,繼續往裏走,“怎麽也不尋個機靈的侍女。”
話音剛落,劉擎突然止住腳步,剛才的念頭,有點奇怪。
似乎是不經意間,便爲了一點點小事而生氣,以前可不會這樣,或許以前,劉擎還會調笑一下這個婢女。
劉擎心頭不由得一陣警覺,随着地位越來越高,自己的心境,也在悄然變化着,都說上位者喜怒無常,或許就是這種吧。
還有上位王者,自稱爲“孤”呢。
想到此處,劉擎不由得緊了緊拉着蔡琰的手。
本王可不想成爲什麽“孤”。
正想間,别院方向傳來一聲通傳:“大王請進!”
一聽聲音,竟是荀采。
劉擎擡眼一看,便看見正院屋子對門開着,一個大肚婆由侍女扶着,立于門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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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