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賈诩的提點,李傕當即想出了一個二敗之計。
可分兵抗拒孫堅,自己則做出大舉東進,進逼宛城的假動作,實則将大軍悉數隐于析縣城内。
如此一來,孫堅必定會試探性的進攻那支與他對峙的軍隊,成功之後,必然順勢取城外大營,此時孫堅以爲李傕大軍一時回不來,定然有攻克析縣的想法,畢竟,軍營之中,還有一些攻城器械可攻他們繳獲呢。
放下如此重餌,就不信孫堅這等能洞察戰機的善戰之将,會錯過。
李傕很快就下令,同時通知馬騰,他這邊有大計劃,這段時間,不要輕舉妄動,待收拾了孫堅,再舉大軍,一起拿下南陽郡。
颍川方向的攻勢因爲胡轸之事不了了之,東郡徐榮又按兵不動,董公今年能不能加官晉爵,全看自己了。
實際上,東郡并非李傕所想的那般按兵不動,而是恰恰相反。
徐榮調動兵馬,向白馬集結,無論甄氏的糧從魏郡渡河,還是清河郡渡河,一邊是濮陽,一邊是白馬,拿捏的死死的,一旦發現糧隊,以糧隊那個速度,拿下是妥妥的。
而河水以北,最近也集結了不少兵馬,在繁陽一帶活動。
陳琳自離開了毋極縣,跟随運糧隊一路南下,沿途所見,令他心頭十分複雜。
冀州官道,修得平整又寬敞,官道外随處可見的良田,每坵田上,都能看見有人在翻耕,其中有不少甚至都使用牛在拉犁,速度快得他都不敢相信。
雖然是讀書人,但陳琳對農事并非一竅不通,可這種耕地速度,着實令他驚訝。
他特地停下來,上前一看究竟。
走到地頭,陳琳稍作觀察,便走向樹蔭下一位正在歇息老農。
“老伯!”陳琳稱呼一聲,滿臉笑意。
老農仰起頭,望了眼陳琳,面容白淨,衣衫齊整,是個士人,說不定還是個官吏,當即一轱辘翻了個身,站起來鄭重對待。
“上官有何吩咐?”老農十分恭敬的問道。
“請教一下老伯,民夫們所用的耕田器具,是何物啊?”
老伯心思機敏,當即知道他不是官吏,在冀州,誰不知道這東西啊。
“你是外地來的士子吧,這叫曲轅犁,乃是渤海王在原先直犁的基礎上改的,還别說,這一改,管用多了,等今秋收了糧,攢了錢,咱也要租一個試試!”
“你說這東西,是渤海王做的,然後租借給農夫使用?”
陳琳盡量掩飾着内心的波瀾,語氣平淡的問着,就像聊起了家常。
冀州的變化是在太大了,三年前的黃巾肆虐,半州焦土,就算兩年前,也亂動不斷,颍汝士子們口中的冀州,永遠是王芬叛亂,黑山猖獗,豪強抗争的冀州,繁榮不在的冀州。
然而眼見方才爲實,陳琳所見的冀州,不僅沒有黃巾,沒有黑山,沒有兵禍,甚至連盜賊流寇都見不找,無論走到哪裏,所見都是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這才三月未到,嚴格來講,都沒都翻耕的時候,這些農夫的表現,隻能說明他們迫不及待。
治安穩定,積極性高,工具改良,陳琳心中給冀州多加了幾個标簽,現在,他似乎明白爲什麽冀州百姓會選擇渤海王了。
先前他不明白,爲何劉擎是渤海王,而不居渤海國。
現在他知道了,渤海王,并非僅僅是渤海國之王,更是冀州之王。
由此及彼,那麽并州……
陳琳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天下人皆不能與之争”的念頭。
“士子,不知你是哪裏人士啊?”老農突兀的問了一句,令陳琳一陣警覺。
“老伯,我不是什麽士子,我是東郡的商家,伱看,那是我的商隊!陳琳旋即一指,笑着回應,“冀州糧食便宜,故而前來收糧。”
老農望了眼,還真是商隊。
“那可惜了,我還以爲你是來投奔的士子呢,不然,老朽帶你去縣裏,還能得倆賞錢呢!”老農滿口無忌,讪讪笑着。
陳琳聽着,又覺得哪裏不對,士子來投,百姓舉薦就能領賞錢?這是哪門子的章法?
這怎麽聽,都像是察舉制的反面,渤海王這是要做什麽?
“得嘞,咱要忙去了,反正你也不是什麽士子。”老農嘀咕一聲,自顧朝着田間走去,留下一頭黑線的陳琳。
感情你願意和我多說兩句,就是因爲我長得像士子?報到縣府可以領錢?
這冀州怎會如此這般!
冀州刺史是荀彧,出身荀氏名門,不應該如此離經叛道才對啊!
怪哉?怪哉!
陳琳覺得自己冀州此行可以寫一卷長篇大論了!
繼續南行了幾日,終于入了魏郡境内,陳琳接到前方哨探來報,稱繁陽一線,正在進行軍武演兵,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演練區域,否則将視作敵人。
繁陽不行,那走黎陽?可問題是,黎陽距離濟陰縣太遠了,袁公接應的兵馬,未必能趕的到那裏,而且繞道而行,更容易被徐榮發現。
若是接應兵馬趕到了還好,若是先被徐榮發現了,那這二十萬石的糧,估計就要進濮陽的糧倉了。
陳琳想了想,還是打算放緩速度,再派人聯絡袁公兵馬爲好。
就在陳琳猶豫打算從哪渡河之時,劉擎與徐榮,已經布置完畢。
繁陽渡河,對面是濮陽,自然不是首選,而且繁陽現在被渤海王演練兵馬,暫時不通,當下而言,劉擎還不好直接下手搶奪。
黎陽渡河,對面是白馬,此時徐榮正親率兩營兵馬,駐于白馬,随時準備拿捏。
從南郡渡河到濟陰,中間隔着狹長的東郡,兩地間隔最近的地方,區區不到五十裏,但濮陽縣,恰恰坐落在這最近連線之上。
袁軍一到離狐,便得知徐榮也有所動作,樊稠出濮陽,壓向邊境,而呂布,換防到了鹹城,提防袁氏之心,如光頭上的虱子般明擺着。
三方兵馬再度齊聚東郡,就連地點,也絲毫未變。
文醜正與郭圖商議着接應之事,至今沒有陳琳的消息,隻能選擇等待,此戰文醜是主将,郭圖是軍師,帳下戰将多達六人,顯然就是袁紹所言的果斷一次,孤注一擲。
終于,時間到了二月下旬,文醜收到了陳琳打算從黎陽渡河的消息,這意味着,袁軍要前去白馬接應。
“白馬,又是白馬!”
得到消息的文醜對這個問題十分不滿,因爲這是袁軍的折戟之地。
“将軍,白馬曾經爲我方所占,對城中以及周邊狀況,較爲熟悉,這條線,看似遠,其實際對徐榮而言,也偏遠,除非他未蔔先知,提前駐紮于白馬。”郭圖分析道。
此時白馬城中的徐榮不明所以的打了個噴嚏。
“白馬便白馬吧,軍師,什麽時候出發?”文醜頗有些着急,濮陽一敗之後,已經近半年沒有動武了。
“加派哨探,繼續打探!等陳琳快過河時,我軍再動,隻需将白馬駐軍擋住,掩護糧隊通過即可!”郭圖将信報一揉,拽在手中,對于此戰,也信心滿滿。
……
另一邊,陳琳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着渡河事宜,原本二十萬石不是小貨量,靠渡船來回運的話,恐怕幾天幾夜都過不了河,幸好渤海王當初爲了運五十萬石,趁着枯水期,打造了一座浮橋,如今,浮橋尚在,隻不過是收費的。
人頭稅不收,隻收通貨稅。
随着牛馬拉着一趟趟車渡過河去,陳琳心知最危險的時刻,也要來臨了。
這麽大的隊伍,必然瞞不過他們耳目,就算有人立即禀告徐榮,徐榮從濮陽派兵,這一去一來的時間,便是陳琳通過的時間。
“傳令下去,加快通過!”陳琳下令道。
渡河順利,陳留送了口氣,心中也對渤海王多了一分敬意,明知道與袁氏相争,卻沒有使絆子,至于那個軍演,一個月前就在那軍演了,自然不是針對他的。
他哪裏知道,渤海王其實不是不針對他,而是從一個月前開始,就針對他了。
随着漸漸靠近白馬縣,陳留變得愈加緊張,雙手直接在微冷的天氣裏拽出了汗來。
“陳長史,前方發現兵馬,是文醜将軍!”
一聽是文醜,陳琳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一半,沒有那般壓抑了。
如今已經順利接頭,說明他之前的任務,基本完成了,接下來能否順利,主要取決于護送的将軍。
此時的文醜也發現了陳琳的糧隊,一切如計劃之中,不在計劃之中的是——
徐榮也出現了!
“徐榮在此時出現,說明他事先已有防範,不如我軍率先出擊,令其疲于應對,如此,讓糧隊順利通過。”文醜道,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嘛。
郭圖表示反對,勸道:“将軍,袁公有令,此行我軍旨在護送糧隊,無意全面開戰。”
“袁氏與董卓,何時休戰過?南陽征戰不止,濮陽亦不足爲懼,上一回,若不是渤海王攪局,濮陽已在袁公手中,今日我兵強馬壯,何懼一戰!”
文醜鬥志昂揚,郭圖頗爲無奈,隻好道:“将軍莫要忘了,渤海王正在河對岸,若是激怒渤海王出兵,我軍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不可知,糧隊必定遭奪,你信不信?”
郭圖的冷水瞬間将文醜的鬥志澆滅,與陳琳彙合之後,意味着糧隊變成了他的辎重隊,而且是超大超拖累的那種,想酣暢淋漓的戰鬥,根本不可能。
文醜悻悻道:“也罷,便聽軍師的!”
然而,文醜剛糾結完,便有哨探來報。
“報——”
“啓禀文将軍,趙将軍所部遭遇徐榮軍,二者已經開戰!”
“趙叡打起來了?”文醜雙眼一亮,連忙道:“傳我命令,淳于瓊與呂威璜所部,前去支援,務必擊退敵軍!”
郭圖覺得文醜部署沒什麽問題,便沒有開口,哪知文醜還有下半句。
“命蔣奇守好糧隊,韓猛與蔣義渠,随我直擊徐榮本部,輸赢毋論,糧隊皆能安然通過此處!”
郭圖一聽,連忙勸阻道:“将軍不可,糧隊至少要三日方能通過東郡地界,豈能全軍盡出?”
文醜橫了一眼,“軍師莫不是以爲咱不如徐榮?”
郭圖:如還是不如,你自己沒數麽!你打過勝仗麽!
“徐榮在東郡總共不過三萬人,還與樊稠分兵,還要留兵駐守各地,能用之軍,必不過萬,有何俱哉!”
“将軍,徐榮用兵狡詐,不得不防!”
“哼哼,優勢在我,不管他使什麽把戲,待我大力破之,這就叫,一力降十會!”文醜話中不容置否,一邊叫人前去牽馬,一邊操起長槍,準備親自上陣。
郭圖差點吓壞了,連聲道:“将軍現在是一軍主将啊,不再是陣前沖鋒陷陣的戰将了!”
文醜突然頓住,想了想:好像是哦,于是他放回了長槍。
郭圖這才送了一口氣,文醜個人勝敗倒還好,要糧隊出了什麽問題,可真是擔當不起,郭圖身爲心腹,深知這批糧食的重要性。
另一邊,徐榮軍一部正與趙叡戰到一塊,雙方都是步騎混編的,烏泱泱的打成一團。
一處高地,徐榮正在眺望戰場。
“将軍,袁軍援兵來了。”
“無妨,申将軍還撐得住,記住,依渤海王之意,此戰并非爲了殺敵,而是爲了搶奪糧草,等袁軍中軍出現,你便率人前去牽制,我親率大軍前去劫糧!”
部将點點頭,“将軍英明!可如果袁紹中軍都壓上來了怎麽辦?”
徐榮愣了愣,對方主将,應該不會這麽二吧!
“袁軍勢大,若真全軍壓上來,一切拉扯都變得毫無意義,戰鬥又将回到殺敵定勝負的節奏上來,而且,我軍分兵,尚處于劣勢,此戰,是我低估袁紹決心,想不到他爲了接應糧隊,竟然派出如此大軍。”
部将笑了笑,道:“将軍放心,袁軍主将不是二貨,定然不會使出傾巢而出的打法,奪取糧隊,還是很有勝算的!”
徐榮眺望遠方,白馬渡口依稀可見,他也認同部将的看法。
此戰,雖然以寡敵衆,卻很有勝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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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