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似曾相識的話,張甯莞爾,但依舊克制。
“你……”張甯忽然意識到這個稱呼有問題,于是轉道:“大王取下河内,白波軍是否可以南渡汾水,拿下另一半河東?”
拿下整個河東,劉擎也是這麽想的,可惜荀彧說過,時機未到。
之所以白波軍在汾水以北能快速立足,是因爲那本就是一個爛攤子,被外族流寇禍害了大半年,土地抛荒,百姓流離,不少大戶士族,皆逃去了汾水以南避難,所以白波軍隻要掃除了外族流寇,整治流民之後,并沒有遇到地方勢力的阻礙。
而安邑所在的南部,乃是整個河東最富庶的地區,可謂大族雲集,豪強遍布,光靠武力征服,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劉擎現在不能下場。
說起這些大族豪強,即便是劉擎如今的冀州,尚屬于擱置狀态,他們的成份太過複雜,不能以同等方式來對待。
比如早期參合黃巾造反的,可以直接打倒,比如對施政有違抗的,也能刻意針對,但最大的,恰恰是秉持支持态度的。
類似圉縣模式,因爲他們受到過黃巾的威脅,不得不做出讓步,而冀州不僅僅是遭受威脅,而是飽受戰亂摧殘,所以他們更懂得妥協。
除了比較特殊的安平郡,相信審配與趙雲,會好好修理他們的。
說回河東,劉擎覺得恰當的時機,應該是在冀州并州相對穩固之後,再行擴張。
劉擎回道:“汾水以南,無需着急,先紮根北部,繼續墾荒擴耕,囤積糧草,操練兵馬,未來,河東可能還有一亂。”
“河東還有一亂,因何?”張甯不解道。
“西涼馬騰韓遂,屯兵武關,若其與董卓交惡,河東必失,再者,袁氏輔劉辯稱帝,讨董之勢已成,絕不單單隻有陳留會盟,像陳留會盟這種雜魚聚會,恐怕隻是袁氏用來試探天下态度的。”
張甯聽着有些不可思議,聚集了各郡長官,十八軍鎮的陳留會盟,竟然隻是試探?渤海王稱他爲……雜魚聚會?
不過轉念想一想盟主袁紹的河内郡的遭遇,被渤海王玩弄于股掌之間,好似形容爲雜魚也挺貼切的。
“袁氏讨董,與河東郡何幹?”
“河東乃是司隸糧倉,董卓身爲前任河東太守,豈會不知?又如何能容忍你占據整個河東?而且你想想,袁氏與董卓,優勢在誰?”
“董卓西涼軍作戰骁勇,遠非中原之士可比,優勢自然在董卓。”
然劉擎卻不這麽認爲,董卓軍的武力優勢,是眼前的,而袁氏擁有的,是天下士人的支持,是更多的人口,更多的錢糧,長遠的看,隻要袁氏别搞出前置版的“官渡”,這場戰鬥是沒有懸念的。
但是劉擎嘴裏卻道:“不錯!優勢在董卓,汾水以南,暫不可取!”
劉擎又省下了解釋的口舌。
望着劉擎神秘的笑容,張甯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發覺不到。
“全憑渤海王之命行事。”張甯道。
這話聽着順耳,但劉擎覺得自己并沒有那麽愛聽,因爲他對張甯的印象,清冷與抗拒才是常态,若是突然順從了,反倒不是滋味了。
或許這就是人們懷念人生若隻如初見的緣由吧。
劉擎摩挲了一下自己剛剛萌發的尖須,抛開了這些不太對勁的想法,轉而道:“打了勝仗,便要犒勞将士,莫要做一個刻薄的女人!”
說完,劉擎笑着回軍陣中了。
張甯一頭霧水。
什麽叫刻薄的女人?
三軍交彙,自然免不了溝通交流,在徐晃的引薦下,劉擎還見了楊奉與樊稠。
楊奉遲早是自己人,樊稠嘛,五大三粗的,十分符合劉擎對西涼猛将的刻闆影響。
雖是普通會面,但因爲兩人心中那點小九九,皆對渤海王一陣誇贊吹噓。
楊奉是知道渤海王是自己幕後大佬的,而樊稠推崇劉擎的理由就更簡單了,因爲董公十分推崇渤海王!
未多作逗留,劉擎便回了李城,而樊稠軍與白波軍“分贓”完畢,也打算班師,伴随着袁紹黯然退場,河内之戰正式宣告落幕,不過擺在劉擎眼前的問題,卻不會突然消失,那便是戰後的河内郡,何去何從。
朱儁自然會重新回到懷縣,各縣治安會逐漸恢複正常,加上黑山軍被劉擎收服,河内郡自然會走向穩中向好的道路。
“主公,接下來,是否回魏郡?”郭嘉望着注視案牍發呆的劉擎問道。
“河内郡大部已入我手,這塊肉不吃下去,即便回了魏郡,本王也寝食難安!”
前去召喚沮授的人,現在估計也快進入冀州地界了,劉擎的人選,已經選好了,給董卓的書信,也已經送去,至于董卓買不買賬,就看他的了。
“主公,嘉亦收到了文若之信,稱志才之母已病逝,志才不日便啓程赴冀。”
“他不爲母守孝嗎?”
“此事我曾聽文若說起過,志才之母稱志才生前已盡孝道,她死之後,應盡忠節,坐那忠孝兩全之人。”
“戲母真乃識大體有大節之人,能得志才,我之幸也!”劉擎歎道。
在漢代這種孝道大道的環境中,戲志才若從母言,便會陷入既會爲世人所嘲,又會爲世人所褒的怪圈之中。
“也不知,志才的病,好些了沒有!”郭嘉也跟着感歎了一聲,不由得想起,昔日身處颍川時,他曾與戲志才同被荀彧稱爲病秧子。
郭嘉之病,乃是酒色過度的虛病,如今郭嘉四處随劉擎征戰,别說遠離了酒色,就連身體也硬朗了不少,但戲志才之病,才是真正的病,靠鍛煉都未見得會好的那種。
劉擎不由得想起華佗,也不知道這個東漢末年的神醫,如今會在何處?
“班明,即日起昭告天下,提供華佗信息并找到人的,賞錢一萬,能提供重要線索的,賞錢一千。”
“喏!”班明答道。
“華佗何許人也?”郭嘉不由得好奇道。
郭嘉并不知道華佗,恐怕此時的華佗,正在雲遊鑽研醫術,診治的人也不多,還沒到名聲鵲起的地步。
劉擎不知如何解釋,随口胡說道:“我曾聽人提起過,乃是一名神醫,希望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尋到他。”
劉擎随手攤開面前兩份文書,是那兩份袁紹簽了字的協議,劉擎看着它們,就感覺看到了堆積如山的糧草。
“奉孝,以你看來,四十萬石糧草,對袁氏而言,分量如何?”
郭嘉想了想,道:“若以主公代入,大抵是取走冀州兩郡的分量。”
冀州九郡取兩郡?
劉擎一時不知道這分量是大是小,非要說的話,那應該是肉疼吧,稱不上傷筋動骨。
“褚燕,如今已無黑山軍戰士,你與張牛角一道,去一趟鹿腸山,将于毒的黑山軍問題解決,告訴他,逼他落草的前朝歌縣令,已懸首城門,另外,朱儁如今駐兵濟水北岸,恐怕還在提防着袁紹,趁他未攻懷縣之隙,先将糧草盡數轉移。”
“遵令!”褚燕答道。
接下來,便是等雒陽的消息了。
……
河内之戰落幕數日之後,雖樊稠軍尚未歸還,但戰勝的消息已至賈诩處,而賈诩也連夜趕回了雒陽。
第二日一早,董卓便詫異的聽到賈诩求見。
如今已是六月,天氣時常悶熱無比,董卓僅穿了件薄錦衣,身旁還帶着兩位奴婢扇風。
董卓笑呵呵的迎接賈诩的到來,相處得久了,董卓也摸到了賈诩的一丁點性格,比如他不請示便回來,必有好事!
“董公,樊稠渡江作戰,大獲全勝,斬首過萬!”賈诩道。
“哦?”董卓眉目舒展,兩眼一亮,即便已經預感到有好事,沒想到是如此大的好事!
“樊稠将軍神威,咱定要重重封賞!”董卓嚷道。
“不過,依我所見,樊稠卻不可能有如此斬獲,必是得了他人相助,而這個人,便是董公曾要我放行箕關的白波軍。”
“你的意思是,白波軍将斬獲送給了樊稠?”
賈诩點了點頭,作爲繳獲,樊稠戰報之中,無任何兵甲錢糧繳獲。
“無妨無妨!白波軍身份特殊,他們拿戰功換些錢糧,倒說得過去,此事無關大局,那河内之戰……”
“已然結束,袁紹三萬多大軍,僅數千人逃走。”
“好!可真是個好消息!梁縣已收複,如今河内又收複,待徐榮擊敗東面之敵,陳留會盟,便可宣告大敗!哈哈哈!”董卓豪放一笑,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回想。
“不過,董公,渤海王亦在河内,我隐隐覺得,白波軍乃是受其指使,甚至連黑山軍在此戰中作爲,也十分詭異。”賈诩思慮一番,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
董卓好似聽到了重大八卦一般,頓時來了興緻。
賈诩便将所知河内之事一一說來,懷縣大營被黑山軍攻陷,最後連帶懷縣,也被黑山軍占領,緻使袁紹失去後方,徹底陷入被動挨打局面,甚至在懷縣一戰中,還傳出了西涼軍的傳聞。
聽到這時,董卓臉上表情可就精彩了,河内之戰,事無巨細,都是賈诩全權負責的,而賈诩也說了,并未派奇兵襲擊懷縣大營。
“汜水關胡轸倒是欲派華雄從五社津渡江攔截袁軍,爲防止袁軍趁勢過河,此建議已我否定,故而北面不可能再有西涼軍。”
“那就奇怪了,難不成是渤海王命人詐的?”董卓大膽猜測道。
賈诩目光一轉,也大膽猜道:“也未必是詐的,董公可還記得,張繡。”
“對呀!”董卓大手一拍,好似真相大白一般,“必是張繡領兵,才會被人當作西涼軍!”說道這,董卓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渤海王爲何在河内針對袁紹?”
“自然是爲了河内郡!”賈诩直言道。
“文和的意思是,渤海王幕後主導了對袁作戰?”
賈诩淡淡道:“我調樊稠軍渡河,乃是奇兵,用以牽扯袁軍之用,而樊稠卻與白波軍黑山軍協同,将袁紹打得節節敗退,且行動頗有方略,其後必有謀主!在下以爲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渤海王了。”
“文和之言,甚有道理,咱也這麽認爲,不過渤海王突然染指河内,真的是欲意占爲己有嗎?”河内是司隸之郡,以是雒陽北部屏障,任誰來占,董卓都會心存芥蒂,即便對方是渤海王。
賈诩看得出董卓對渤海王的特殊态度,若渤海王真的一步踏入董卓的敏感區,那兩人關系,可就微妙起來了。
“是與不是,恐怕董公不久便會收到渤海王的書信了。”賈诩道。
他知道,曾經渤海王一口氣要了三四個冀州郡守的封賞,董卓可是悉數滿足,但河内郡是司隸之郡,渤海王會不會踏出這一步,他賈诩也不知道。
兩人正沉默思忖,忽然一道通傳。
“報——”
府中佐吏上前,将一封文書呈上,并道:“渤海王之信!”
聽到這個名字,董卓與賈诩兩人耳朵齊齊一抖,董卓一臉茫然的看了眼賈诩,而賈诩,則緊緊的盯着已送到董卓手中的那封信。
答案,便在其中!
董卓展信:
“仲穎安好!去歲并州一别,已近一年,傳聞仲穎近來麻煩衆多,腹背受敵,本王聞袁本初進兵河内,緻使河内郡兵禍連結,河内郡與冀州大部一般,皆爲大漢之糧倉,先有黑山軍,再有袁軍,今天下流離失所者多如牛毛,産糧之地,不宜遭戰亂荼毒,誰作亂害民,便是大漢社稷之敵,本王之敵,故本王親率大軍前去河内清剿黑山軍等。”
董卓愣了愣,将餘下内容讀了出來。
“眼下舉郡皆定,百廢待興,故本王向朝廷推舉常山太守沮授爲河内太守,此人治郡有方,常山郡去歲爲冀州産糧之最,皆是此人之功,願以此人恩績,施惠于河内,仲穎深明大義,當曉其中道理,本王靜候佳音。”
能拒絕嗎?董卓心中問道,然心中立馬有一個聲音回答:不能!
即便明知沮授是渤海王的人,可他治郡業績,有目共睹,所以收拾眼下河内殘局,此人确爲最佳人選。
董卓所抗拒的,其實僅僅是因爲河内郡乃是雒陽門戶這一點。
聽了董卓念完信,又看着董卓的樣子,賈诩便知董卓已有抉擇,隻是似有猶豫。
于是賈诩打算幫董卓一把。
“董公之敵乃是袁氏,董公試想,河内郡在董公手中安全,還是在渤海王手中安全?”
賈诩一言,董卓直接悟了,當即大笑。
“文和之言,甚合咱意!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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