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等候的西園軍八校尉依次入内,上軍校尉蹇碩已經在堂中。
袁紹、鮑鴻、曹操在前,另外四位助軍校尉和左右校尉跟在後面。
蹇碩跨出兩步,與七人同列。
劉宏目光在前面四人臉上瞥過,開口道:“黑山賊人阻我歸途,現命西園軍将之擊潰,蹇碩爲主将,代我出征,誰爲先鋒?”
先鋒大将,基本就是曹操與鮑鴻裏面選,袁紹沒有領兵經驗,而後面幾位,資曆差了一些。
曹操思慮一二,此戰乃是西園軍第一戰,雖然是新軍,訓練不足,但貴在裝備精良,爲了這支軍隊,劉宏可下了血本,對付黃巾殘餘一般的黑山軍,應該綽綽有餘了。
曹操不動聲色的看了鮑鴻一眼,這位以前的右扶風,穩健的狠,從不與人相争,看他樣子,似乎對先鋒沒有任何興趣。
而自己的發小袁紹,則躊躇不前,一手握着劍,手指緊捏微微泛白,腳步卻始終未敢邁出去。
既然你們無意,那我曹孟德就不客氣了!
心裏想着,曹操跨出一步,回道:“操願爲西園軍先鋒!”
“好!典軍校尉勇略可嘉,便以你爲先鋒,率典軍本部,進兵安平!蹇碩率領全軍,務必殲滅黑山軍!”劉宏下令,已經不是王芬所說的馳援冀州郡縣了。
既然選擇交戰,那便一戰平之,一勞永逸的解決黑山軍,以揚無上将軍大漢皇帝神威!
曹操即刻引軍入安平,劉宏對戰事也頗爲好奇,改變了明日啓程的決定,選擇了于西園軍大軍一齊進軍。
如此,也算劉宏禦駕親征。
但這可把王芬急壞了,劉宏此舉,相當于他與西園軍一直在一起,加上執金吾,以他那兩三千人的義兵,恐怕難以發難。
很快,曹操進兵安平的消息便傳到已經在安平周邊屯紮的張牛角耳中,張牛角雖缺智謀,但并不蠢,黑山軍也絕非黃巾起義時的流民部隊,就算戰力偏弱,他還有人數優勢可以彌補。
在黑山軍師的布局下,張牛角布了一個口袋陣,并且在口袋前布置了一些戰力低下的隊部,用以誘敵。
等西園軍先鋒擊敗了他們,放松警惕,鑽入口袋陣之時,黑山大軍再形成包夾之勢,能充分發揮兵力優勢。
張牛角對軍師的計謀十分滿意。
曹操要行軍入安平,與黑山軍相遇還需要數日時間,但快馬騎哨已經将曹操、蹇碩的王師動向送到廣平。
郭嘉看着輿圖,心說:那劉宏倒還有幾分膽量,竟然令西園軍戰黑山軍,而且竟是以曹操爲先鋒,倒是有趣。
郭嘉盯着輿圖,什麽部署都沒有安排,而是接着等第二封哨報。
然而第二封哨報的消息,卻令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劉宏竟然緊随西園軍出發了!
如此一來,不僅丁原率領的執金吾一直随身,西園軍主力也離得太近,王芬必然難以得手。
王芬此人,雖然剛直勇烈,但不愚蠢,說不定刺殺劉宏的行動就此作罷,然後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隻是與黑山軍戰了一場,到頭來,說不定還護駕有功,繼續做他的冀州刺史。
區區黑山軍,即便人數衆多,或許可以對西園軍造成一些損失,但威脅不到劉宏,劉宏若是安然無恙,這顯然與主公期望的目标有悖。
怎麽能叫主公失望呢!
“來人,備馬!”
……
曹操行軍數日,已逼近信都,這兩日時有戰事發生,不過皆是黑山軍小股兵力遭遇,應該是黑山軍偵查部隊,曹操率騎兵隻需一擊,便能殲滅。
眼看着離信都越來越近,曹操心生一種不好的直覺,敵軍号稱勢大,可他遇到的對手幾乎毫無戰力,事出反常必有妖,曹操覺得這個先鋒,進展太順利了!
“停止進兵!”
曹操看了看日斜西山,殘陽似火,當即下令:“今夜在此紮營!”
軍中佐吏提醒道:“将軍,天色還亮,可到信都城外紮營,更爲安全!”
曹操當然知道這一點,但心頭疑慮未消,也不好直接說出,怕影響士氣,于是故意笑道:“呵呵呵,話雖如此,但将士們趕了一天路,該多一些休整,此地随時會遭遇黑山……”
“殺!”
“殺!”
喊殺聲突然四下而起,曹操生生将未說出的話咽了回去,向前望去。
前方突破之後,許多旗幟高高舉起,随後人馬嘩然而出,大概看來,竟有數千。
側翼坡上亦是如此,兵馬旗幟,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其人數,竟有數倍于曹操。
“怎會如此?騎哨爲何無報?”曹操郁悶道。
他明明派了騎哨探路,爲何還會遇到埋伏?
“撤!快撤!”曹操下令。
尚未交戰,此時抽身還來得及,就算黑山軍追擊,傷亡也會少很多,畢竟他們缺少戰馬,也缺少弓箭。
若是死拼,陷入黑山大軍包圍,恐怕要全軍覆沒。
曹操當機立斷,選擇撤退,心知他距離中軍并不遠,天黑前就能到達,屆時黑山軍亦不敢再追。
張牛角騎在馬上,看着曹操率領的西園軍“訓練有素”整齊有序的撤退了,嘴裏罵罵咧咧道:“竟是個草包,連一戰之勇氣都沒有!”
軍師再其身後,笑道:“當機立斷,此人必擅用兵,若遲上一刻,便陷重圍。”
軍師語氣之中,也有淡淡的惋惜,就差那麽一點,再前進一點點,或者再遲滞一點點,皆能圍殲這數千官軍。
“軍師,魚兒遛了,該當如何?”張牛角問。
“那便再設一次網,或許會有别的魚兒來。”軍師不假思索道。
“還是這?”
“就這!”
……
曹操率軍撤退,黑山軍追殺了一陣,便放棄了,黑山軍體力普遍沒有官軍好,追不上也正常。
曹操一跑,幾乎跑回了正在紮營的中軍營地。
不過他沒有去見蹇碩,也不覺得自己吃了敗仗,勝敗乃兵家常識,寡不敵衆很正常,能将士兵安全帶回來,曹操覺得這是撤退勝利。
黑山軍避開騎哨埋伏,倒是令他疑惑,王芬不是說他們在攻縣城麽?
同時反思:今日卻有疏忽,若不是那一絲不安直覺,恐怕真的要陷入重圍了。
也有了對策:明日重走此路,黑山軍必然不會想到故技重施。
翌日,曹操早早的啓程,踏上了征程。
“将軍,此路危險,恐還有埋伏!”佐吏提醒道。
“昨日賊人奸計未得逞,必然敗興而歸,不會再設伏,我偏反其道而行之,再走此路,賊人安能預料!呵呵!”
“将軍高見!”佐吏趁機拍了一記馬屁。
率軍行進約一個多時辰,便重新來到了那片地,曹操擡手,示意部隊停下。
他望了望前方坡地,又忘了忘四周坡地,這些緩坡并不阻礙道路,隻是阻礙視線,冀州一馬平川,除了樹林,很少有地方能埋伏兵馬。
“你們幾個,上坡看看!”曹操下令道。
數名騎兵小跑過去,開始上坡。
曹操笑了笑:“哈哈~我就說此地不會再設伏,若換了我用兵,便二設伏兵于此,再令一軍截我後道,必叫那自以爲是之人束手就擒!哈哈哈!”
笑音未落,一陣喊殺聲傳來,竟然是從後方傳來的!
曹操猛然回頭,見一支兵馬有上千人,直接截住了他退路,當他再朝前望時,卻見上坡偵查的數名騎哨,已經隻剩馬了,而他們的屍體已經滾落,身上還插着數支箭矢。
“不好!我又中計矣!”
“将軍,我軍已陷包圍!”
曹操看着四面圍來的士兵,抽劍而出,嚷道:“衆将士,随我殺出去!”
曹操喊着,勒馬轉向,朝後退去。
他的意思是朝後殺出去,因爲那邊兵力最爲薄弱,以西園軍裝備,殺出去輕而易舉,隻要不被合圍,四面受敵,曹操依舊有信心。
他縱馬沖入攔截之陣,揮劍喊死數人,殷紅血液濺滿了握劍的手,曹操心頭一陣火熱,當即喊道:“随我殺!”
騎兵随曹操殺入,軍備之差立即體現,黑山軍的長兵器過少,幾乎不能對騎兵造成有效殺傷,而騎陣沖入,對防護不足的黑山軍無疑是滅頂之災。
雖然黑山軍士氣很高,無畏的沖鋒,收攏包圍圈,但此時曹操已然率軍突出重圍。
見識到黑山軍戰力之低下,曹操一不做二不休,再度調轉馬頭,率領騎兵殺了回去。
“賊人不過如此,讓他一計,也奈何不得我曹孟德,随我殺!”
曹操再度引兵沖入,援護步兵撤退,幾個輪回殺下來,已滿是汗水與血污,黑山軍雖然殺了不少,但前方那緩坡後,依然源源不斷有士兵沖出。
短兵相接之後,西園軍傷亡也開始增多,曹操殺出一片空地,望着血浪翻飛的戰場,刀兵金鳴不絕于耳,呼喊與哀嚎之聲此起彼伏,握劍之手不由得緊了緊。
“或許能立一大功,但敵衆我寡,傷亡亦會不小。”
正在曹操猶豫要不要撤退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了呼喊——
“孟德勿慮,袁本初來也!”
曹操回首一望,見袁紹正率軍趕來,在其身後,是遮天黃塵,以勢看來,足足有上千騎兵。
這便是西園三軍的待遇!
西園軍主力分上中下三軍,上軍由蹇碩統領,中軍由袁紹統領,下軍由鮑鴻統領,曹操這個典軍校尉便是差了一個檔次,至于助軍,那基本是湊數的,連兵都沒有招滿。
雖然不是首次見,但依然一陣眼饞,于是舉劍揮舞。
“本初!曹操在此!”
袁紹領兵接應,與曹操合軍一道,對着黑山軍就是一通沖殺。
曹操原本以爲袁紹到來,黑山軍很快便會潰敗,然而事實與之前一般,黑山軍并未如他所料。
兩軍一直戰到黃昏,雙方皆死傷慘重,精疲力竭,才堪堪罷兵離去。
當然,黑山軍的死傷慘重,才是真的慘重,隻不過和總兵力一比,區區一戰之損,又反而顯得不足道也。
曹操與袁紹引兵而回,渾身肮髒疲憊不說,精神也不夠振奮,明明殺敵過多,卻沒有相應的喜悅。
“黑山軍士氣,遠遠超出我所料,今日斬獲頗豐,卻始終未能将之擊潰!”曹操在馬上說道,言語中也透出一絲無力。
“快哉!此乃紹首次陷陣殺敵,便能斬首數千,快哉!”袁紹興緻比曹操高出不少,還帶着點興奮。
曹操無奈一搖頭,“本初此番模樣,倒令操想起了颍川之戰,與波才一役,堪稱驚心動魄,即便過去數月,也難以忘懷。”
那一戰,算是曹操平黃巾第一戰,可惜是晚上,雖然火光滔天,但波才大軍潮水般湧出,生生将曹操所率之軍沖散,确實驚心,不過首戰便取得如此勝利,确實也如本初這般心情雀躍。
“十年磨劍,終有一試,明日你我二人再與黑山軍戰,定要将之擊潰!”袁紹笑道,頗有些意氣風發。
曹操卻是另一種心情,半年來不停交戰,他的直覺已經很準,有的仗能打,有的仗不能打,黑山軍若是容易潰敗,今日便潰敗了。
傷亡是明擺着的,他們沒有潰敗,那隻說明一個問題——
這點傷亡,對黑山軍來說,算不得什麽。
也許是一成都不到。
“本初,依我看,黑山軍之勢,絕非兩三萬這麽簡單!”
見曹操突然嚴肅,袁紹也沉下心,回道:“孟德何出此言?”
“黑山軍戰力并不強,僅僅比黃巾軍稍高,但今日之戰,黑山軍看似死傷慘重,士氣卻未動搖,反倒我軍,死者近千,幾乎人人帶傷,明日切不可硬碰,王芬之情報,恐有誤!”
聽曹操這麽一分析,袁紹也覺得有理,曹操領兵更有經驗,這一點他是認可的。
“孟德身爲先鋒,若是不戰,豈不落人口實?”
“本初啊,領兵打仗,絕非意氣用事!”
對于曹操模棱兩可的回答,袁紹不是很理解,夜色下沉,前方營火已亮,回營了。
兩人一齊回道中軍帳中,卻見除他兩人之外的西園八校尉,竟然都在。
大塊頭的蹇碩坐于首座,面色陰沉,而其他人,臉色皆不是很好。
有事!
曹操與袁紹同時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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