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要還是不要?
骞萦一下子被郭嘉問蒙了。
“大膽!竟敢在可汗面前……妄言。”骞曼身後一名老者想喝斥,又底氣不足。
對于這種試圖找回場子的言論,劉擎與郭嘉忽略了去,不過對郭嘉的言論,就連劉擎也覺得有點詫異。
太生猛了!
問人家鮮卑可汗,鮮卑要還是不要?
然而效果卻出奇的好,一下子将對方的虛張聲勢瓦解了,這般羞辱性的問題,從對方表現來看,他們的實際實力比劉擎郭嘉想象的,還要差一些。
談判是需要實力與籌碼的,如果實力不對等,那麽分成果的時候,自然就會分得少一點。
鮮卑連年内戰,早已不是檀石槐所率領的那個鮮卑,魁頭或許還值得劉擎忌憚,但是争王失敗的骞曼,或許唯一有價值的便是他的合法地位。
這一點,正合劉擎恩威并加的目标。
骞萦面露惱色,“府君遠道而來,僅是爲挑釁鮮卑?”
“公主會錯意了,軍師所言,十分清楚,我入草原隻爲一事,誅殺魁頭,我聽聞和連幼子,被魁頭奪了君位,便想着,若能扶他上位……”劉擎說着,目光轉向骞曼,“不知能否保兩國長久和平呢?”
扶他上位,長久和平,劉擎将自己的意圖毫不遮掩的抛出,試探過深淺,接下來便是談判的拉鋸階段了。
劉擎的話,也讓帳中的對峙氣氛頓時煙消雲散,他說的第一點,便是骞曼部族現在最想要的。
骞曼望了望自己的姐姐,眼中似有期盼,姐姐從小教育他,不要忘記自己身份,長大後一定要奪回大帳和君位。
“劉府君果真快人快語,若我弟能重回大帳,必能保證兩國長久和平。”骞萦回道,但心裏依然犯嘀咕,對方來勢洶洶,會如此簡單嗎?她接着道:“可魁頭實力強勁,擁戴者三十萬,能戰者亦有數萬,不知道劉府君,何來自信誅滅魁頭?”
“與魁頭一戰,我已知曉其實力,若無把握,我何必孤軍深入草原,我所言之長久和平,還有數個條件。”
“府君請講。”骞萦道。
“昔日,你祖父檀石槐,你父和連,皆死于侵犯漢土,我知北方氣候日趨惡劣,鮮卑王大帳,在這百十年間,已爲大漠所吞噬,鮮卑畏漢,故不敢南遷,隻能做些抄掠之舉,實非長久之計。”
劉擎頓了頓,骞萦以及骞曼身後一衆老者,皆專注的看着劉擎,他們驚詫于一位漢人太守,竟然能說出如此理解鮮卑人的話。
“既爲長久之和平,你我雙方皆要做出讓步,我有三個提議:第一,骞曼可汗掌權後,鮮卑王帳遷離大漠,我看此地,就很合适。”劉擎笑着說出,骞萦與一衆長者卻面色大變,此舉是要将鮮卑王帳置于大漢兵器淫威之下,大帳之所以遠在大漠,就是害怕大漢報複。
若是應了這一條,即便當上這個鮮卑王,怕也成了大漢的鮮卑王,劉擎也知道,這一條,對方是很難答應的,所以劉擎準備了餌料。
“先别急着驚訝,作爲交換,也就是第二,我願與鮮卑王族通商,以鹽與糧食,交換牛羊馬匹,雙方互通有無,如此,鮮卑王族之實力與影響力,皆會大大增強。”劉擎接着道,這也是一開始就計劃的,做生意,劉擎還是有把握的,而且這一條,他确信對方無法拒絕。
鮮卑人重實力,雖然骞曼是名義上的可汗,可魁頭依然獲得了大部分部族的支持,若是鮮卑王族日後能在通商之中獲得鹽糧這類戰略物資,它的地位将會變得不可撼動,有了這一魚餌,她該要會好好考慮王帳南遷的問題了。
鹽糧即便在大漢,也是重要戰略物資,劉擎願意抛出重餌,自然還有後續打算,交易權控制在手中,且隻與王族貿易,一來不至于養虎爲患,二來可借此牽制王族。
“第三,爲便于兩國通商事宜,亦是展現本郡守之誠意,我欲将強陰縣作爲自由通商縣,凡獲得許可之鮮卑人,皆可前往經商,條件是,必須識漢字,說漢話,所用貨币,必須爲漢铢,交易若得,需依律繳稅。”
骞萦若有所思,前兩條,她還能理解劉擎用意,這第三條,目的何在?
以她現在的眼界,自然看不透,在漢地通商,使用漢話漢铢繳稅,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文字承載的是文化,經濟活動背後,是文明的特性,劉擎要的是将大漢文化、生活習性、貨币體系,傳至鮮卑,說白了,就是漢化鮮卑。
骞萦沒有覺得什麽不妥,問道:“就此三點?”
劉擎點點頭。
“事關重大,可否容我與衆長者商議?”
“當然。”劉擎笑道。
骞萦和骞曼連同背後數位長者叽裏咕噜的讨論了起來。
“主公,你可是想在鮮卑推行王化?”郭嘉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奉孝高看我了,此事最多算是開一道口子,既便是通商,我本意也隻是戰馬和牟利。”劉擎笑道,至于王化不王化,過個五年十年的,就能一見端倪了。
鮮卑融漢,是大勢所趨,與其等天下大亂,以血與火相融,不如先搞搞試點,以和平的方式融合。
“主公,既要開口子,不如開得大一點。”郭嘉笑道,笑的很意味深長。
“奉孝何意?”
“通婚,而且,主公可先做表率。”郭嘉說着,看了看骞萦,“聯姻,自古皆是重要手段,主公可莫要說,你不行。”
劉擎循着郭嘉的目光看了看骞萦,在其曲翹處多逗留了一會。
骞萦姐弟與長者商讨完畢,各個神情舒展,骞萦也是一臉輕松的回看劉擎。
身爲翻譯的骞萦轉述道:“劉府君之提議,我已與弟弟及族中長者商議,可汗回歸大帳之日……”
“等等!”郭嘉突然打斷了骞萦,笑着道:“公主,容我再加一條,不過你放心,此條提議,于鮮卑而言是大大的好事!”
郭嘉說道,骞萦一聽是好事,立馬從被打斷的惱意變成了好奇,選擇了一聽究竟。
“我的提議便是,爲慶祝骞曼可汗奪回君位,也爲慶祝兩國長久和平,遞進兩國子民之友誼,可放開通婚,我主乃漢室宗親,先帝親侄,平黃巾,斬張角,敗魁頭,封疆拜侯,與骞萦公主英雄美人,天造地設,當爲兩國締結之楷模,友誼之見證!”
郭嘉一言,全場怔住。
特别是鮮卑一方,原本都已經同意此事,郭嘉的話生生将骞萦打斷,她隻好望向衆多長者,若論族中事務,她這個代理大人還是有話語權的,可論婚嫁,她沒有。
按鮮卑的規矩,族女婚事,皆由長者全權做主。
幾名長者相互對視一陣,用鮮卑話交流着。
“漢室宗親,身份上倒配的上,可惜官職小了些。”
“不對,你看他這般年紀,能爲太守,而且能将魁頭擊敗,日後必成大器,我部衰敗至此,确實需要外援!”
“我贊成,既要與漢合作,便合作的深入一些!”
最後,幾人紛紛望向年紀最爲老邁的一位,他滿臉皺紋,亦滿臉刺青,自始至終閉着雙眼,他悠悠顫顫的說道:“我感覺大帳之中,有天子氣。”
另外幾位長者心中駭然,說天子氣,除了大漢宗親,還能有誰。天子氣,那日後豈不是……大長者能這麽說,顯然也是同意了,鮮卑可是很信這一套的。
他們齊齊望向骞萦,表示贊同,讓其轉成漢話,告知劉擎。
骞萦一聽,臉色微變,麥色皮膚透出微微的紅,因爲要嫁的是她啊!
“我們同意,不過要等事成之後!”
郭嘉笑道:“好!此事便如此敲定!煩請公主從部衆中選些熟悉地形且能說漢話之人,我主即刻動身,另外,鮮卑王族亦可做好接管魁頭各部的準備!”
“即刻動身?”骞萦大爲意外,“此戰必是大戰,豈能毫無準備?”
“公主謬矣,人多眼雜,隻要爾等一集結兵馬,魁頭便會召集大軍,你信不信?”
骞萦一沉思,覺得郭嘉所言十分在理。
“那我便親率本部人馬,随你們出征!”
劉擎與郭嘉點了點頭。
另一邊。
魁頭狼狽北還,又連續跑了幾個時辰,草原就是這般空曠,在無人區,即便跑上一日,也碰不見人影。
此地草原沙化已經異常嚴重,千匹戰馬在啃食着稀稀拉拉的草皮,而魁頭一行人,則無力的躺在地上。
“大人,爲何不回大帳,反而向西?”魁頭副帥不解道。
“再行一日,便能到達是索頭部落,昔日祖父檀石槐聯盟各部,給予索頭部恩澤頗多,我欲與之聯盟,大舉攻漢!”魁頭怒道。
“可是大人,我們如今隻有區區千人。”
“笑話,若要攻漢,我豈能不早做準備,我進雁門,乃是趁虛而入,原想聲東擊西,不料遭遇漢軍伏擊,我弟已率五萬大軍南下,進逼受降城,待我聯合索頭部,便去彙合!”魁頭疲憊的臉色擠出一絲得意。
“大人用兵入神,有祖父檀石槐大人之風範!”副帥誇贊道。
魁頭看了看快黑的天色,下令道:“再走一段,尋個背風處宿夜!”
翌日,劉擎一行循着魁頭敗逃的痕迹繼續追擊,有了骞萦的加入,她帳下有許多追蹤高手,隻是,原先北向的逃竄路線,漸漸的變成向西了。
“大人,方向似乎變了,魁頭未回大帳,而是向西去了。”追蹤者彙報道。
“魁頭向西去了,向西一日,乃是索頭部族。”骞萦轉而對劉擎道。
索頭部族?聽着像某個吃人的部落,劉擎心想。
“索頭部亦是支持魁頭的部族?”
“非也,索頭部與我部乃是聯盟關系,不過我父和連死後,部落之聯盟便蕩然無存了。”骞萦道。
“所以魁頭又聯絡上了索頭部,所以我們的對手又多了一個。”郭嘉道。
骞萦搖了搖頭,“索頭部的拓拔鄰曆來奉行中立,即便是我祖父檀石槐時期,他亦不怎麽參與戰事,多是負責後勤之事,故魁頭未必能說服他,倒是其子拓拔诘汾實力平平,野心卻不小。”
拓拔?這個姓氏,劉擎倒是熟悉,北魏孝文帝拓拔宏,看來索頭部族,乃是拓拔宏之先人。
“主公,魁頭慘敗,不思回大帳,卻去聯絡他部,恐其另有安排。”郭嘉轉而問骞萦,“魁頭所部人馬,近期可有調動?”
“未有聽說其他部族異動,我隻知其弟扶羅韓領兵數萬,數日前離開大帳南下了。”
“是何方向?”
“大概是向着五原郡方向。”
郭嘉眼睛陡然一亮,“主公,此事若真,魁頭親率數千人攻雁門,而數萬大軍攻五原,此聲東擊西之計也!如此,魁頭欲說服索頭部,或參戰,或補給,皆說得通矣!”
“此事應速速通知五原郡……”劉擎突然想到,五原郡郡守乃是王智,仇人之弟,“不管如何,先将消息送去,五原若失,必生靈塗炭。”
“主公,此乃天賜良機!魁頭若逃回中帳,殺之還需廢些力氣,若其不回,必死無疑!”郭嘉轉而對骞萦道:“公主,扶羅韓所部動向,由你派人盯着,我軍立即轉北,直搗中帳!公主,可迎骞曼可汗回中帳矣!”
骞萦思慮再三,如郭嘉所說,魁頭不在中帳,确實是奪回中帳的良機,可若是魁頭領大軍回攻,她與骞曼亦無法守住,所以她在遲疑。
“公主莫要擔心,魁頭若一意向南,還多能多幾天可活,若其北歸,我家主公必親斬其首級,當作聘禮!”郭嘉笑道。
骞萦臉上再度浮起兩朵紅雲,不好意思的看了劉擎一眼,輕聲道:“那便聽軍師安排!”
“甚好甚好!我家主公亦聽我的!”郭嘉笑着,再度轉向劉擎,“主公,可令子龍助骞曼奪回中帳,然後向西南接應,主公與公主……”
說到這個稱謂時,郭嘉頓了頓,“帶本部親衛及弓騎繼續追擊魁頭,不可令其聯盟得逞,公主,不知骞曼可汗,可敢親征?”
“弟弟自幼擅長弓馬,如何不敢,我立即傳信,以骞曼領本部人馬親征中帳!”
“如此,各部按計劃行事,公主,煩請帶路,繼續追擊魁頭。”
骞萦點點頭,示意手下繼續追蹤,心裏卻開始犯嘀咕,劉擎所部軍容,他已見識,絲毫不懷疑其戰鬥力,可是大軍分出,區區帶五百餘弓騎去追魁頭,真的有把握嗎?
判斷出魁頭目的地,追趕速度也快了許多,半日後,追蹤者上前報告,“公主,此些痕迹皆是新的,魁頭未走多遠!”
骞萦心中一喜,距離索頭部族還有些路程,若能趕上,截殺魁頭自然輕而易舉,魁頭一死,他的兩位弟弟分權,便可分而破之,骞曼便可坐穩可汗之位,骞萦立即轉告劉擎。
劉擎一聽,當即下令,加速追擊。
追到太陽偏西,終于,前面一支人馬出現在衆人眼中,劉擎二話不說,直接策馬驅馳,将速度拉滿。
魁頭領先而行,後方騎兵突然上前報告:“大人,後方發現不明騎兵!”
原本松懈的魁頭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快撤,前方便是索頭部族了!”
魁頭未跑出多遠,便見對面有一彪人馬迎面而來。
“是小首領!”魁頭大喜,認出了領頭之人,正是拓拔诘汾。
拓拔诘汾聽聞有上千騎兵闖入部族領地,便親率千人,前來驅趕,想不到,竟然是草原上風頭正盛的魁頭大人。
隻是他這般模樣,卻十分狼狽。
“魁頭大人!”拓拔诘汾回應道,“大人何故如此狼狽?”
“拓拔小首領,快替我擋住追兵!”魁頭急道,因爲對方已經追的很近了。
見魁頭求自己,拓拔诘汾一陣得意。
“大人放心,莫要忘了,此地是索頭領地!”
拓拔诘汾轉而望向停下來的劉擎一衆,嚷道:“來者可知此處是索頭領地?入侵我索頭領地,便要将腦袋留下!”
不好意思,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