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似乎難以接受,令人憤怒,但事實上,這确實是現狀,劉協這個皇帝,形同虛設。
陳熙攤在地上,不敢多言,還未從惶恐中退出。
良久,劉協問道:“陳熙,渤海王,說這話,到底什麽意思,難道朕給他帝位,他真的會拒絕嗎?”
陳熙回過神來,連忙回:“陛下,想必渤海王他,也忌憚于此,擔心背負篡逆罪名。”
“他也會忌憚?”劉協顯然不信。
而且陳熙似乎也給不了他什麽主意,想來想去,劉協還是再度命人将老師馬日磾請了回來。
未過多久,馬日磾便回到宮中。
劉協直接道:“方才渤海王來過了,送來了韓遂首級,如今涼州已平,大漢天下,定了!”
“恭喜陛下!”馬日磾連聲道賀。
“朕該高興嗎?渤海王處置了四海之亂,如今,要沖朕來了。”
馬日磾剛想說點什麽,又覺得自己的話蒼白無力,多說無益,便選擇了沉默。
“依愛卿之見,渤海王又立一大功,該封賞點什麽好呢?”
“陛下,渤海王已位極人臣,達到巅峰了,再封,擴大其封地了,比如,冀州王。”
劉協卻是冷笑,冀州王?有意義嗎?要不了多久,怕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
不過,馬日磾所言,确實也是可行之途,劉協不再過問,爲這事傷腦筋,他轉而對馬日磾道:“愛卿,朕今日,常有一個想法。”
“陛下請明示。”
“朕經常有微服出巡的沖動,朕想去看看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劉協道。
馬日磾一聽,心中欣慰,這是劉協成熟的标緻,可惜,現在朝中局勢,是斷然不允許劉協離開的。
劉協走到馬日磾身旁,兩人近距離的四目相對,劉協雙眸澄清,似乎已經下了決定。
馬日磾當即道:“陛下三思,此事當從長計議!”
“留在宮中,就有機會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皇叔有一言,說得真切而明白,朕既是天子,當去看看朕的子民和朕的江山。”
“陛下三思!”陳熙也連忙勸道:“國不可一日無主,陛下若是離開,宮中那可如何是好!”
劉協未答,不知爲何,自從渤海王回雒陽之後,他便覺得陳熙有些可憎起來,或許是因爲,在劉擎回來之前,陳熙都是陪着玩的,他很會逗劉協開心,而現在,渤海王回,劉協處處碰壁,撞得頭破血流,而陳熙毫無辦法。
毫不中用。
翌日,早朝如期舉行,隻是,這一夜,劉協睡得極差,心中一直在思考着什麽。
“陛下,是時候了。”陳熙提醒道。
劉協點了點頭,壯了壯膽,一股王者威儀,油然而生,上朝,觐見,行禮。
“諸位愛卿免禮,今日,與我大漢而言,是大喜之日!”說着,指向劉擎道:“由皇叔告知你們吧!”
劉協一說,百官這才意識到,今日渤海王竟然來早朝了,真當稀罕。
劉擎稍稍拱手,回道:“西涼叛賊韓遂伏法,業已斬首示衆,大漢自昨日起,便再無叛亂!”
韓遂被斬這件事,消息靈的,昨日便知道了,但朝中還有諸多大臣,不知道。
劉協接着道:“皇叔功高蓋世,爲大漢再立一功,雖王爵已至極限,但朕曆來賞罰名分,念在亂世之中,渤海王将冀州治理得井井有條,難能可貴,朕也因緣巧合,在那待過一段時日,今日,朕就将冀州,封給皇叔,拟诏——”
“渤海王劉擎,領兵平定天下,治災從容有方,其才其德,已是天下人有目共睹,加封爲冀安王,昭告天下!”
百官一聽,無不駭然,就算要加封地,那也是一個縣,或是一個郡的加,哪有加一整個州的,冀州,足足有百縣,數百萬人口,怎麽可能……
但君無戲言,劉協紅口白牙,已經昭告天下。
于是心思重的官員,已經開始考慮了,這個冀安王,是不是劉擎逼着劉協封的?
劉擎也愣了愣,劉協這個一封,倒也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意外歸意外,劉擎現在也不是能被一點甜頭絆住的人,連忙回禮:“臣拜謝陛下,定不負陛下衆望,繼續護冀州安甯!”
劉擎這麽一說,答應得如此幹脆,嫌疑就更重了。
幾個直臣鼓起勇氣,正欲開口,不料,卻被劉協搶了先。
“今日朕還有幾件事情需要宣布,你們若是有事要奏,今日就算了!”
劉協一言生生将直臣們的話嗆了回去。
“朕近來多番思索,大漢五年,内憂外患,動亂不止,這五年,朕一直蜷縮在雒陽,甚至連目光,都未投出去過一次,在冀安王無休止的征戰之下,才得以于昨日斬殺韓遂,光複天下,此乃冀安王之殊榮,亦是朕之過錯。”劉協悠悠道。
劉擎聽着聽着,覺得劉協今日言論,有些異常。
他這是轉性了?
果然少年心性,最難把控,劉協要做什麽,此時的劉擎,竟然毫無想法。
劉協頓了頓,接着道:“如今大旱席卷各州,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朕每每想起,便心痛無比,于是朕便有了一個主意,朕想去看看朕的子民,朕的江山!”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嘩然,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但卻無人敢發一聲,甚至粗重的喘氣,都不敢。
“朕雖捐了國庫,砍了皇家用度,朕覺得,遠遠不夠!荀彧!”
“臣在!”荀彧應道。
“立即着手進行減賦!”
此言一出,百官再驚,馬日磾更是眼中有晶瑩閃爍,明君之舉呐,劉協突然成長了嗎?
“皇叔,你以爲呢?”劉協問。
劉擎回道:“回陛下,臣無異議!”
這些事,他日後也是要做的,沒想到劉協突然明君上身,先做了幾件,這個時候的苛捐雜稅,徭役賦稅,大大阻礙了百姓的生産積極性,劉擎在冀州,早就直徑改了。
曆來沒有加賦加出來的強國,也不會存在加賦加出來的盛世。
“陛下聖明!”劉擎誇道,這一聲誇,是真心的。
有了劉擎帶頭,百官稍頓數息,也齊聲高呼:“陛下聖明!”
劉協笑了笑,再道:“自朕登基以來,便一直待在深宮之中,先前是因爲内憂外患,着實不合适,如今朝内有丞相主持朝政,而外有皇叔威震四海,正是朕微服出巡之最好時日……”
劉協頓了頓,百官也噤聲聽着,通過這種時候,下半句便尤爲重要,通常是:朕不在的時候……
或者:萬一朕出了意外……
“朕離開雒陽這段時日,朝中諸位,皆由丞相決斷,若遇連丞相都無法處置之大事,那便以冀安王之命爲準,冀安王有監國攝政之權,見之,如見朕!”
“陛下!”馬日磾忍無可忍,眼中強忍着悲意,勸又不知如何啓齒,隻能重重的呼喚一聲,讓劉協聽到自己的聲音。
劉協隻是瞥了馬日磾一眼,微微一笑,再轉向劉擎。
“皇叔,這千斤重擔,便交給你了!”
劉擎聽着這意味深遠的話,這句話承載的,實在太多了,正如他自己說的,若是出巡時出點什麽事,而劉協又年幼無嗣,那這帝位……
劉擎心頭一冷,這不會是劉協豁出去了對自己的一次考驗吧。
但他今日的舉動,雖然出乎意料,但看上去,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了,似乎一夜之間,劉協成長了不少。
劉協示意陳熙,陳熙将一道诏書和一方玺盒,上前遞給了劉擎。
劉擎愣愣的看着這玺盒,裏面應該空的才是。
啊這……
劉協交給他一個空玺盒,到時候,劉擎歸還的時候,将空盒還回去,自然不行,到時候怕也隻能将傳國玉玺放回其中了。
劉協這招,空手套白狼呀!
劉擎不動聲色,直接呼喚:“張郃何在?”
張郃上前,應道:“末将在!”
“命你率羽林郎一百,禁軍一千,随行保護陛下,若遇危險,可随時向當地軍隊求助,我要确保,陛下之行,萬無一失!”
張郃拱手:“若有閃失,張郃提頭來見上将軍!”
劉擎揮揮手,張郃退下。
“皇叔有心了,有後将軍在,朕可高枕無憂了,自今日起,朝中議事,皆由丞相荀彧主理,有事啓奏,尋他去,諸卿了然?”
“臣等了然!”
劉協一笑,看了陳熙一眼,陳熙唱道:“退朝!”
劉擎回到王府,對着衆人問道:“諸位且說說,陛下這是何意?”
荀彧面色凝重,回道:“好像是舉國托付,又好像不是。”
“你們可知,這玉玺早已遺失,他将這方空盒給本王,莫不是想釣本王的玉玺……”話音戛然而止,因爲劉擎說話的同時,打開了玺盒,裏面有一方金印,靜靜的躺着。
大型打臉現場。
郭嘉笑道:“主公,看來陛下誠意滿滿。”
這方金印,不能說是赝品,隻能說是替代品,同樣出于皇室,其實玉玺真假無人在意,大家在意的,是陛下之言語。
隻要在那個位置上,即便沒有玉玺,出口也是诏命。
一衆智力90+的幕僚,面面相觑,竟被一個少年的舉動,生生難住了。
賈诩道:“陛下此舉,更像是以退爲進。”
“如此舉國相托,已退至極限,如何還有進的可能?”荀彧道。
“陛下微服,自然也能爲民做些善事,博一些明君名聲,如此,總比困于深宮,什麽都做不了強。”賈诩說着,又點了點桌案上堆積如山的災情文書,“主公立于風口浪尖,對抗旱災成敗,尤爲關鍵。”
這麽一說,劉擎倒認可幾分了。
劉協這屬于是另辟蹊徑,暗中發育,積累名聲,而将難度大的事,與災情鬥,與天鬥的事,交給了自己,這麽一說,倒真算的上是以退爲進。
這招數,還是當初自己教育他的時候,替他出的呢!
當初劉擎罵他不知百姓疾苦,讓他多去看看他的子民,吃的是什麽,過的怎麽樣,沒想到,流血竟然采納了。
造孽啊!
“那本王定要勝過這天災,給百姓一個交代!”
這時,賈诩輕道:“主公,也可以一勞永逸……”
“不可!”劉擎當即否決,所謂的一勞永逸,便是讓劉協消失。
“在朝堂上,陛下自己都說了,他自己能想到,但他依然這麽做,定然是有所倚仗,此招雖是險招,但本王若铤而走險,定然是雙輸的局面。
劉擎若真要這個位置,大可回到雒陽,直接廢了他,自己簡單粗暴坐上那個位置,曆史上,确實也有多位皇帝,是這麽做的,其中還不乏千古一帝。
人夠狠,地位穩,方能成就大事。
與那些情況相比,劉擎最大的不同點,便是已經實際性的掌握實權了,變與不變,僅僅是一個頭銜而已,劉擎大可不必着急,以讓這個頭銜,來得更加名正言順,水到渠成一些。
“陛下此招,确實險招,若其死于微服途中,定有人會借機中傷主公,将這血債,算在主公頭上,由此,主公還不得不派人好好護着他。”
劉擎想了想,讓張郃保護,是明面上,但暗中……劉擎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特别豪強一派,說不定有人借題發揮,派人刺殺之類的事情,不再少數,到處都是例子,曆史上孫策就是這麽挂的。
思來想去,劉擎喚來典韋。
“典韋,你挑二百虎衛精銳,暗中跟着,以防不測!”劉擎下令。
“喏!”典韋領命而去。
“公達,陛下離開雒陽之後,嚴密監視百官,看陛下暗中,會與何人聯絡,隻怕那馬日磾,僅僅是明面上的人。”
荀攸拱手回道:“喏!”
劉擎再看向荀彧,“朝堂之事,便悉數交予文若了,這段時日,本王暫居王府,荊州和益州的豪強整頓,也快接近尾聲了,當務之急,還是一同對付旱情!志才,府中事務,暫時擱置,由你全權負責抗旱事宜!”
“喏!”
荀彧和戲志才齊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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