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國玉玺,事關社稷大統,自從袁術禍亂雒陽,天子暫避其外之後,便失去了蹤迹,外界盛傳,乃是被袁術所得,最後袁術身死,又被渤海王所得。
這個傳言,田豐覺得,有七成可信。
“或許,他們也是在揣摩主公的心思,想做那新朝的第一批臣子。”荀攸說話間,臉中閃過一絲鄙夷,對于這種行徑,他曆來是看輕的。
他比較欣賞田豐這種,光明正大的幹。
将人帶偏,某個位置自然而然會空出來,将人帶壞,反對的聲音,就會越來越多起來。
這顯然是陽謀。
“此事,我想主公自有籌謀,無需我們操勞,我們要做的,是替主公管好雒陽,管好天下。”荀攸這說,旋即起身,拱手告别,“就爲此事而來,事了了,告辭!”
“公達慢行!”
送走荀攸,田豐靜坐一會,主公即将來雒陽,他再稍稍轉頭,便看見一大疊文書,都是從各地呈報上來關于春旱災情的,已經越疊越厚。
田豐喃喃:“或許,是個不錯的契機。”
——
數日奔波,劉擎終于回到邺城,風塵仆仆的回了王府。
蔡琰在王府園中散步,自從懷了身孕,便從未步出過王府,走的最多的,便是這這處園子,園中有幾顆桃樹,他是看着他們開花,花落,到長出綠芽,萌發新枝綠葉,如今,已是一派郁郁蔥蔥的景象,綠蔭之中,還藏着一個個指甲蓋大小的小果,正如懷有身孕的自己。
“昭姬。”
蔡琰一陣恍惚,似乎聽到了夫君的呼喚,心想此時的夫君,應該在益州才對,然而一轉身,當場愣住。
“夫君?”
劉擎笑着上前,将蔡琰輕攬入懷中,“驚喜否?”
蔡琰腦袋頂在劉擎胸前,點了點頭。
“走,随我去看看稷兒去。”劉擎笑道。
蔡琰一笑,伸出一手,劉擎默契的将之牽上,往荀采院中走去。
劉擎回來時,已經有人通知了荀采,荀采當即抱着劉稷,出迎而來。
“大王回來了!”荀采驚喜道,說着便抱着小稷兒迎上來,将他遞給劉擎。
劉擎小心翼翼的接過,劉擎如今已滿三個月,五官已經完全長開,一張小臉胖墩墩的,和劉擎有些神似的,是一雙烏黑的眼睛,正好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劉擎微微一笑,逗道:“叫爹爹!”
“大王,稷兒還小。”荀采提醒道。
“哈哈,自小開始教,早教早會!”說着轉向劉稷,繼續逗道:“是吧,小稷兒,叫爹爹!”
小稷兒“咿呀”兩聲,小身軀扭動着,似在掙紮,顯然,對眼前這個“陌生人”,還是有些抗拒的。
劉擎覺得有點臉熱,好吧,本王承認,不是個好父親,孩子剛滿月,就出征了,而前一個月,劉擎幾乎沒抱過幾次。
“爲父以後再慢慢補充你!”劉擎一邊說着,一邊将孩子送還母親的懷抱。
“大王,此次回來,能待多久?”
還沒進荀采房門呢,荀采就開門見山一問。
“此次趕回邺城,正是爲了接你們前去雒陽居住,往後之事,還是以雒陽爲主!”
“那我們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啦?”荀采驚喜道。
劉擎點點頭,寵溺的揉了一把荀采的頭,荀采一陣掙紮沒,抱着稷兒挪騰開了。
“所以,你們都可以準備了,時間倉促,我也有些事,需要交代文若。”
兩女乖巧的點點頭,幾乎就碰個面,劉擎便出府去了,如今荀彧辦公的地方,就在王府斜對面的衙門,冀州州府,魏郡郡府,邺縣縣府,幾乎都集中在這塊區域。
“主公!何時回來的?”荀彧捧着一卷文書,仰頭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劉擎,劉擎今日突然殺回,給了許多人一個驚喜。
“片刻之前,回府看了下孩子。”
“主公記着來此,可是有事交待?”
荀彧很清楚,若是普通回府,劉擎便會在府中休息,然後通知荀彧,第二日前去拜見議事,而不是親自跑到衙門中來。
“确實有要事,文若執掌冀州,已經多久了?”
劉擎突然一問,倒令荀彧一陣恍惚,多久了?應該好幾年了吧。
看着荀彧苦思冥想卻不得答案的樣子,劉擎笑道:“記不起便不想了,此次回來,本王以爲,是時候了。”
劉擎輕言一聲,荀彧心中突然掀起驚濤駭浪。
是時候了,短短四字,卻已默默爲之奮鬥數年,很多時候,都是隐于劉擎身後,明明是劉擎手中第一重臣,但如今的地位,卻不是最高的。
田豐已位列三公,甚至于和主公不甚相幹的劉備,都被劉擎舉薦爲徐州牧。
而一句“是時候了”,便是以另一種形式告訴荀彧,你名揚天下的日子,就要到來了!
“主公可想好了?”荀彧确認一遍。
劉擎一笑,說道:“如今冀州各方面,皆已捋順,并不需要你親自操持,冀州的成功,也是時候向全國複制了,這件事,唯有交給你,本王才放心。”
“多謝主公,臣定肝腦塗地,以報主公!”荀彧拱手道。
“冀州情況,你最熟悉,冀州刺史之位,交由誰人來做最好?”
“我有兩個人選,供主公選擇,其一,清河郡太守傅燮,其二,魏郡太守厲溫,傅燮與民爲善,擅施仁政,而厲溫嚴苛律己,擅施公政,主公可從其中選擇一人。”荀彧建議。
劉擎想了想,公平固然重要,但往後的歲月,可能天災不斷,百姓未必會好過。
“文若首推傅燮,那便傅燮吧!”劉擎道。
荀彧眉頭一挑,主公明明是自己定的,爲什麽要說是我首推的?
劉擎選擇傅燮還有另外一個理由,那便是他的功勳和名望,都比厲溫要高出一些。
隻有經曆過血與火的洗禮,才知道太平的可貴,知道百姓的不易,這一點,傅燮有着獨特的優勢。
劉擎接着道:“此次去雒陽,本王想了想,三公之位,雖有權勢,卻偏單一,而尚書台,品級太低,不如文若便以丞相開府,統領尚書台各部吧,八部雛形,亦會在此次變革之中加入。”
荀彧明白,所謂丞相,其實隻是過渡的,因爲劉擎最初設想的那一套官制中,并沒有丞相。
“一切,依主公安排來。”荀彧回道。
命令一經頒布,傅燮次日便趕回邺城接受刺史任命,而厲溫,兼任冀州治中從事,負責協助傅燮執掌。
随後,一支龐大的喬遷隊伍,離開邺城,徐徐向雒陽行進。
經過長達半個月的艱辛旅途,隊伍終于趕到了雒陽城外。
雒陽東陽門外,旌旗避空,迎接劉擎的隊伍,已經綿延數裏,雒陽百姓聽聞渤海王搬遷入雒陽,皆十分情願的前去迎接。
而城門外,便是皇帝龍辇,劉協端坐其中,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心神不甯,平日深居宮中,他不知外面情況,今日出迎渤海王,劉協這才知道,在這雒陽,最受百姓擁戴的,不是他,而是渤海王。
若連雒陽都是如此,那天下呢?
劉協不敢想象了。
原本以爲劉擎是他的皇叔,是大大的忠臣,可如今看來,似乎也不簡單呐。
劉協隔着半透的紗帳,看了眼馬車前的三公,又看了看附近的尚書令和司隸校尉,以及更遠處一點的皇甫嵩和朱儁,複雜的念頭,在心中反複拉扯。
而且一時難以抉擇,心中不由得煩躁起來,便問一旁的中常侍陳熙:“渤海王怎還不來?”
“陛下稍待,興許快了呢。”陳常侍看了一眼外面,輕輕回了一聲,似乎生怕被外面的人聽見,至于是誰,當然是暴脾氣的田豐。
陛下或許可以多說兩軍,他可不行,田豐會慣着劉協,可不會慣着他。
不過,如今等待時間已經接近一個時辰了,這也太久了一點,就算渤海王再功勳卓著,也不能讓天子等一個時辰那!
前面,一騎突然行來,後背小旗,是傳令兵,徑直跑到田豐面前,通報了說了一些什麽。
田豐旋即回身,對着帷帳稍稍拱手,道:“禀陛下,雒陽百姓過于熱情,将渤海王圍堵着水洩不通,便将其從東陽輔門擠進城中了。”
“什麽?”陳常侍突然出聲,這種行爲對于天子而言,是大不敬,要治罪的。
但田豐隻是擡眼看了他一眼,他便縮了回去,不再作聲。
“陛下,渤海王以民爲重,并無不當!”田豐道,“有道是,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陛下應該學過這聖賢之言吧。”
劉協想了想,話雖這麽說,但他同樣學過,忠君愛國,乃是臣子首要!
但是他沒說,隻是默默記下,不再言語。
沒有接到劉擎,别說劉協,就連百官,也頗有微詞,最後隻好議論紛紛,悻悻回城了
王允回到府中,興緻不高,這幾日貂蟬正好在“娘家”暫居,他知道今日是渤海王來雒陽的日子,本想着王允回來告别之後,再回王府的,卻見到了王允一副打蔫的樣子。
“義父,發生何事了?”貂蟬主動問道。
王允歎了口氣,說道:“今日陛下并未接到大王。”
“爲何?可是弄錯的時日?”貂蟬揣摩道。
王允搖搖頭。
“那是大王中途有所變故?”
王允又搖搖頭。
“那是爲何?”
王允苦笑一聲,“大王已在城中,隻不過是被百姓擁入城中的,與陛下無關,陛下心情不好。”
貂蟬稍一思索,便道:“義父,大王此舉看似無意,或許,也是有意爲之,以此警戒陛下,勿要再行荒唐之事。”
荒唐之事,是貂蟬對劉協這段時間所作所爲的評價,雖然沒有他父皇那麽離譜,但是劉協還是漸漸走上了他父皇的道路。
“有意爲之?女兒這麽一說,倒真有這可能,渤海王或許以此舉告誡陛下,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話鋒一轉,王允又道:“不對呀,那暗中尋找玉……”
看着貂蟬,王允欲言又止,差點将秘密脫口而出。
如今她是渤海王的人了,有些秘密,該緊守還是要緊守。
貂蟬也是明事理,當即說道:“義父,女兒是來辭行的,大王來了,我便不能時常陪伴義父了。”
王允點點頭,笑道:“可!”
貂蟬上了馬車,緩緩駛離,經過三國府邸之後,便折向北面的渤海王府邸。
車中,貂蟬回想着方才與義父聊天的内容,說道“暗中尋找玉”時,戛然而止,貂蟬确認,後面自然還是有的,而且根據已知的信息,猜出後面的内容,并非難事。
暗中尋找玉玺之事,與今日之事,又有何瓜葛呢?
聰明的貂蟬,心中已有端倪。
終于,劉擎還是回了王府了,這裏其實距離東陽門十分近,幾乎步行一刻鍾就到了,但此次,生生走了半個時辰,因爲幾乎全城百姓,都聚集到了這條道上來。
樊城之約昭告天下,雒陽百姓身居權力中樞,自然是最早得知此事的吃瓜群衆,加上在雒陽生活的百姓,普遍都讀書識字,受過經典熏陶,所以當他們聽聞渤海王攜宗親五州牧,五州皆以渤海王爲馬首是瞻之時,頓時炸開了。
任誰都知道,這是一等一的大好事,漢室宗親手牽手,心連心,當爲世人家族之楷模。
渤海王,當爲大家長之楷模。
一時間,劉擎成了所有人的崇拜和效仿對象。
别人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劉擎這波是挾諸侯倒逼天子了屬于是,再看看當今陛下所爲,雒陽破損的城頭尚還未修繕完成,西園卻又開始大興土木了。
帝都群衆,一線吃瓜,劉協的劣迹,也被一樁樁的扒出,傳播,醞釀。
當然,這背後,自然也有無形之手推波助瀾。
而劉擎這波操作,直接來了個鮮明對比,漢室宗親,其中益州牧劉焉,幽州牧劉虞,都是前任宗正,是可以代表漢室宗族的德高望重之輩。
連他們都以渤海王馬首是瞻了,這意味着什麽?
敏感的人,已經開始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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