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騎将軍府上,氣壓極低,不好的消息一條條傳來。
敵方騎兵已經攻入津陽門。
大夏門城門已毀,敵軍大舉殺入,袁軍正邊退邊擋。
東陽門城頭已失,目前兩軍正在争奪城門控制權。
半日時間,三線皆處于劣勢,雖然談不上慘敗,因爲還有大量袁軍,壓根沒有參戰。
現實是,即便擁有高牆掩護,袁軍都未能阻擋劉擎之軍,那如果雙方在市街上戰鬥,會是各種場景?
結果不言而喻,閻象心中,清楚的很。
而袁術的态度,有些執拗,依然覺得城中袁軍,尚有一戰之力。
閻象在心中輕歎一聲,打算再勸說勸說。
他拱手道,“袁公,諸如此類消息,愈發頻發,局勢于我已大爲不利,袁公當早做打算。”
“閻主簿。”袁術突然叫了一聲。
“下官在。”
“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放孫堅離去?若孫堅在……”
閻象心道:若孫堅在,或許雒陽不會敗得這麽狼狽,但凡能守住一路,也不至于一路都守不住。
“袁公,數年以來,凡渤海王征戰,未嘗一敗,其麾下将士,自黃巾始,久經戰陣,與外族拼殺而不落下風,中原之兵見之而降,我聽聞袁紹麾下大将顔良,文醜,都已經歸降了,這天下能抵擋渤海王軍的兵馬,還沒有。”閻象說着,末了還添了一句:“即便孫文台在此,亦難以改變什麽。”
袁術聽罷,長長舒了口氣,“我來雒陽,短短數月,怎甘心就此離去……”
閻象楊弘,以及一種袁軍僚屬看着,都不知道怎麽勸。
“報——”
“禀報袁公,敵将徐晃,已經占領南部宣陽門!”
又一條壞消息,宣陽門的丢失,便意味着南城徹底失守,袁軍想阻止,便隻能在大街上阻擋了。
趁着這條消息,楊弘也開口勸說道:“袁公,雒陽不可久持,宜保存實力,回南陽積蓄實力,張勳紀靈兩位将軍皆在關中,沒有損傷,若同回南陽,定能重整局勢!”
“袁公,楊長史言之有理!”閻象也附和道。
“諸位……難道,真的沒有退敵之策了嗎?”袁術說着,站起身來,又看着堂中一重将士,搖了搖頭,做了回去。
“午時已至,先散了用飯吧!”袁術伸手揮散道,又轉而看着楊弘和閻象,“你二人留一下。”
兩人留下,其他人退去之後,袁術伸手緩緩揭開面前的絹帛,一方玉印,映入兩人眼簾。
楊弘瞪大了眼,“袁公,這……”
“傳國玉玺!”袁術道。
楊弘有些意外,他知道孫堅尋回了玉玺,但沒想到袁術将它留在了自己手中。
“玉玺歸我,說明我乃是天命之人,我不甘心就此一敗塗地。”袁術頓了頓,冷不丁道:“我若更進一步,爾等便皆是開國公卿,麾下兵馬,便是護國之士,此舉定能激發将士,奮發作戰,你們以爲如何?”
閻象不語,默默看了一眼上方,他怕他說是會遭雷劈。
袁公明明是自己有想法,還非要他們來開口,反正閻象内心是拒絕的,他看了眼楊弘。
顯然,楊弘還在猶豫。
“袁公,此舉恐令主公失心于天下,說不定還會遭至數方圍攻,袁公三思。”閻行提醒道,其實是在提醒楊弘。
他了解袁術,話說到這一步,隻要楊弘點頭,他便有極大的可能這麽幹,畢竟将傳國玉玺留在自己手中,其心昭然若揭。
“袁公三思。”楊弘說了一句廢話。
閻象松了口氣。
“本公正位,便以你們爲三公!”袁術開始畫餅。
閻象搖了搖頭,顯然沒有松口的意思。
楊弘看了閻象這般,歎了口氣,說道:“袁公之計,或許可行,今漢宗廟已失天子,今國都雒陽城破在即,國不可一日無君,國都不可一日無主,臣請袁公臨危受命,正位禦統,代天子之責!”
袁術正襟危坐,道:“袁姓出自陳氏,陳乃舜帝之後,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古語有雲,‘代漢者,當塗高也’,我表字公路,正順此文,此天意乎!”
楊弘:“啊對對對。”
閻象無奈的搖着頭。
午時過後,突然有一道驚天消息地震般的傳遍雒陽,無論剛用完午飯的諸将,還是是備戰的袁軍,以及厮殺中袁軍,都得到了這個消息。
袁公路四世三公,鎮守國都,手執傳國玉玺,代天子之行!
司徒府的王允得到消息差點氣得吐血,這就是他請入雒陽的袁公路!悔不當初啊!
還在雒陽周旋的楊彪聽了直搖頭,當即開始寫信給弘農,斷絕一切對袁氏的資助,以及關系。
小宅院的皇甫嵩聽聞,氣得吹胡瞪眼,拿着佩劍就沖出院子,欲與袁氏決一死戰,幸虧被兒子攔住了。
還居留在雒陽的大小官員,無不被袁術的舉動驚吓到,連雒陽被攻破也沒這般令人震驚。
一時間,雒陽城中更加人心惶惶。
原本不管誰來攻雒陽,隻要不燒殺搶掠,就不太關他們的事,而如今,袁術這是要帶着他們造反的節奏啊。
洛陽城中,所有人都在罵袁術,但又沒人敢出頭,而且袁術作戰失利的消息,也已經在城中擴散開來。
王允也萬萬沒想到,袁術來這麽一出,置他于何種處境,他是支持袁氏不錯,但并不支持袁紹另立傀儡,更不會支持袁術僭位,如今劉擎大軍已殺入城中,雒陽爲劉擎所有,是大概率時間,不如,幹脆表明态度?
喜迎王師?
王允在猶豫的時候,楊彪卻采取了行動,他率領府兵,徑直朝着宣陽門趕去,既然斷了與袁術的關系,便要建立新的關系。
而建新關系,是需要納投名狀的。
袁術的消息很快傳至城外,傳到劉擎帳下的諸将耳中,衆将聽了這個消息,也隻能付之一笑。
特别張甯,他她笑得很冷,從父親那知道一些士族與黃巾勾結的龌龊之事,特别袁氏,或許從那時候開始,袁氏便有獨大之心了,袁隗分庭抗禮,袁紹擅自另立,而袁術,則直接僭越代稱天子,袁氏的野心,果然一個比一個大,也一個比一個瘋。
“快馬報給主公吧,讓主公也笑一笑。”張甯淡淡道。
趙雲點點頭,派出一命輕騎傳命。
“我不理解,袁術這是自知末途将至,所以铤而走險嗎?”趙雲問。
“不是铤而走險,是蓄謀已久,袁術突襲雒陽,本就是爲了這而來的,或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行僭越之事,不足爲奇。”張甯言辭清冷,顯然說起袁術,令她和氣都少了幾分。
聽張甯寥寥數語,趙雲不由得對她又敬佩了幾分。
竟能将袁術看得如此明白,或許這是主公或軍師才能做到的事吧。
“張将軍見識不凡,趙雲佩服,不知道張将軍以爲,袁術是否會逃走?”趙雲又問。
張甯不答,反問道:“趙将軍沒餓過肚子吧?”
趙雲一陣尬笑,回想一下,好像确實沒有,雖然生于冀州亂世,父母早亡,但哥嫂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後來趙雲又和師傅學藝,過得還不錯,出師之後沒過多久,便遇見了劉擎,就更不會餓肚子了。
所以張甯問起,趙雲稍稍想了想,還真沒有餓過肚子。
“沒有。”趙雲如實答道。
張甯望向雒陽,像是望着袁術,淡淡道:“或許我們進展還是慢了些,以讓袁術還有能夠一戰的虛妄,等到生命受到威脅之時,他的雙腳,便會如軍師計劃的那般,從西陽門走出去。”
趙雲一笑,道:“那某便教他早早認清這一點!”
趙雲向後一望,用飯完畢的另外一半騎兵,已經整裝待命。
“将士們,随我去送送袁術!”趙雲嚷道。
“殺!”
趙雲領另一半騎兵,徑直殺向洞開的大夏門。
趙雲在青石闆鋪就的街面上疾馳,馬蹄鐵踐踏在青石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成千的聲響彙聚在一起,宛如一頭咆哮的銀龍,順着街道嘶吼,沖殺。
很快,趙雲便見到了戰線,戰線已深入城中,趙雲甚至已經看見了高聳的宮牆,前軍幾乎都是趙雲的騎兵,黃巾力士因爲行動緩慢已經落在後方。
看着前方且戰且退的袁軍,趙雲點鋼槍朝前一指,一聲令下:“沖!”
白馬奮蹄而起,一支勢能十足的騎兵,再度殺入袁軍防線之中,頓時,街面上十數名袁軍以各種姿勢被沖飛出去,他們在空中擺出各種掙紮的姿勢,最終無力的墜落入袁軍之中。
久違的沖陣快感!
趙雲長槍一舞,刹時掠過前方三名袁軍,白馬徑直而過,那三名袁軍應聲倒地,脖頸之血“呲呲”的往外噴射,緻死都未看清,趙雲是如何出的手。
袁軍防線被趙雲這麽一沖,直接裂開一道口子,不少袁軍都被排擠到了街面沒兩側,後面等待他們的,還有更多的騎兵。
袁胤騎馬立于袁軍後方,望着對面銀甲騎士入洪流一般席卷而來,心知洛陽城大勢已去,癟了癟嘴,再度下令後撤,自己也率領親衛,頭也不回的朝着骠騎将軍府奔去。
從城頭撤下來,咬了咬牙,從街道再撤,癟了癟嘴。
袁胤一口氣跑到骠騎将軍府,跑進去一看,着實吓了一跳,府中竟然正在搞——
登基大典?
堂上聲樂齊鳴,一種幕僚席地行禮,袁術身着一身十分另類的黃袍,頭戴冕旒,俨然已是一副天子裝扮。
袁胤心底沒來由的湧出一股無力感。
從兄如此作爲,真的有利于戰事嗎?
袁胤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上前數步,躬身行禮道:“袁公,街道無險可守,城北休矣!皇宮即将落入敵軍之手!”
袁胤一言,又引起議論紛紛。
楊弘直言道:“陛下,雒陽已無回旋餘地,當趁着城西通道暢通,速速撤離,遲則生變!”
“袁公,遲則生變呐!”閻象也嚴肅提醒道。
如今渤海王軍都快打到眼皮子地下了,還不下令,能不能走,可真就另說了。
袁術看了從弟一眼,見其雖帶着盔纓,但有不少頭發散落下來,極爲狼狽,可見守城,他也是盡了力了。
但現在城北有問題,或許别的門還有機會呢?
袁術心頭始終揣握着一絲絲僥幸,畢竟這可是雒陽,一聲令下走了容易,可要再回來,守護自己的高牆,會瞬間反過來變成阻止他。
“城南城東,尚無消息,再……”
“報——”一聲通報,打斷了袁術的話。
“報,楊彪帶着高順正向骠騎将軍府殺來!”
袁術一聽,向後踉跄兩步,一屁股癱坐在榻席之上,一拳砸在案上。
“楊彪老賊,爾敢!”袁術咬牙切齒,沒想到最終時刻,也沒有等來奇迹,反而等來了背刺。
袁術派兵入關中,是得了不少楊氏的支持的,沒想到楊氏見風使舵,又做起了帶路黨。
“嗐!”袁術重重的喘出一口濁氣,“傳令——”
“西!”
“門!”
“撤!”
“退!”
袁術一字一頓的說出,四字說完,宛如渾身力氣被抽幹一般,萎靡的坐着。
萬萬沒想到,今日成就正位,今日便要被撚出雒陽。
“呵……”袁術一聲冷笑。
楊弘與閻象當即上前,兩人一人架着一隻胳膊,将袁術架了出去。
“玉玺!玉玺!”袁術連忙撲上桌案去抓,頓時栽倒在桌案旁,兩手捧着玉玺,往自己懷裏塞,再空出一手扶住桌案站起。
楊弘閻象對視一眼,皆搖了搖頭。
……
一隊人馬魚貫而入,徑直沖入骠騎将軍府上,頓時數名袁軍殺了上來。
楊彪持劍,一挪騰,閃過一擊,再出手一劍将其刺死,楊彪出手時,身旁府兵也齊齊出手,将餘下數名袁兵拿下。
“袁術何在?”楊彪劍指一人,喝道。
袁軍别過腦袋,不說。
楊彪未有半分遲疑,徑直一劍刺穿其胸膛,抽出劍又指向下一位。
“袁術何在?”
第二名袁軍狠狠的回瞪着他,沒有絲毫膽怯。
楊彪氣不打一處來,下令道:“全部殺了!”
“慢着!”
高順快步上前,立于那名袁軍之前,先打量了一下被刺死的袁軍,後打量了一下後者。
袁術已撤走,濫殺毫無意義。
高順向前兩步,對着袁軍道:“袁術自然是向西而去,從西陽門逃出,出了城,再向南逃去。”
那名袁軍臉色一變,面露擔憂,間接印證了高順之言。
楊彪刮了那名袁軍一眼,心中恨恨,若是告訴他,再由他轉述給高順,那自己便是再立一功,可惜了。
“高将軍,我們快去追吧!”楊彪道。
“誰說我要追了?”高順回過頭,淡淡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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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