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臨街寒菊

一連三日,長安宵禁。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皇宮出事了,去而複返的三萬健銳營将皇宮圍的水洩不通,直到今日健銳營才散去。

教司坊隸屬禮部,負責慶典及迎接貴賓演奏樂曲事務,充入教司坊女子一般甚是可憐,那個清白人家願意将兒女送入這裏賣身賣藝。

今日長安解禁,教司坊逐漸人滿爲患,歸其原因今日是傳說京城第一才女林雪煙露面的日子,傳聞中林雪煙不僅有才女之稱,有好事者亦稱其爲京城第一美女。

林雪煙在教司坊賣藝不賣身,曾放下豪言,有詩詞歌賦四絕,但凡有人其中一樣讓她心悅誠服,她便入府爲妾。

作爲教司坊的頭牌,林雪煙的待遇自然不一樣,住在整個教司坊最幽靜豪華的聽雪軒。

丫鬟綠兒點燃香爐,袅袅青煙升起,聽雪軒内傳出陣陣芳香。

“柳姐姐,這是滿香樓的桂花糕,縱觀整個京城,就屬滿香樓的口味最佳。”

林雪煙身披輕紗,烏黑的頭發,挽了個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蘇,她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柔柔細細的肌膚。雙眉修長如畫。此時她的嘴角微向上彎,帶着點兒哀愁的笑意。

那被稱爲柳姐姐的人擡起頭來,露出面容,竟是謝府柳翠。

柳翠打趣道:“等下你就要去見那群臭男人了,怎麽還有心思吃桂花糕?”

林雪煙眉宇中始終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愁,紅唇輕啓輕歎道:“雪煙自幼命苦,雖身處教司坊,然蝼蟻尚且偷生,教司坊也算爲雪煙續了賤命”

柳翠打量着她,心中暗暗爲林雪煙的身世可憐,如同困在樊籠裏的鳥兒,掙脫不掉,世人皆俗,蓮出淤泥卻隻能獨善其身。

“柳姐姐不必爲雪煙哀傷,隻要柳姐姐時常來看雪煙一眼,雪煙就很滿足了!”

話雖如此,林雪煙眼裏忍不住的微紅,看到牆壁上自己所畫的蓮花,鼻尖一酸,留下兩行清淚。

這個世上沒有人懂她,難道真的要随波逐流,渾渾噩噩不成?想到此處,眼淚再也止不住。

“當當當”

門外的敲門聲響起。

綠兒在門外呼喊道:“柳姑娘,謝府有人前來送了一封書信。”

林雪煙這才慌忙擦去淚痕,對柳翠歉意道:“抱歉,柳姐姐,如煙...”

柳翠搖頭:“無妨!”

此時綠兒進門,給柳翠遞上書信。

柳翠毫不避諱拆掉上面的火漆,打開書信,書信略長,卻是詳細記載了這三日宮内所發生之事,事無巨細,很是齊全。

柳眉微皺,整個書信中其他的字樣全部被她忽略,目光唯獨落在一行小字上。

雖是女子身,亦能感受到其中的氣勢磅礴,一股暖流順着脊椎直沖頭皮,口中不由得輕輕讀出。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林雪煙瞪大眼睛,輕掩紅唇。

連忙問道:“這四句出自何人?”

柳翠笑道:“當今聖上!”

随後合上信紙,她沒有再看其他,她知道謝柱國這一次輸的很徹底。

有如此鴻鹄之志,如此格局之人,萬萬不是謝懷安能比得了的。

就在兩人感慨之際,長街之上突然震天響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人身軀一震,連忙從樓閣窗戶探出身子看去。

龍辇占據了整個街道,周圍依仗旌旗遮天,駕車隊由公卿引導,左将軍甯虎臣随車護衛,太仆駕車,所屬車輛多達八十一乘。

這樣龐大的車隊分爲三道行駛,象車鼓吹、兩邊有大批步兵、騎隊、校尉、廷尉、太尉、将軍以及戟楯、刀楯、弓矢警戒。

鼓吹護駕,鼓樂喧天,氣勢恢宏。

這是蕭衍第一次百姓萬民的視野中,衆人連忙沿路跪拜,口中高呼萬歲。

而林雪煙和柳翠此刻好奇探頭而出,立馬就被弓手發現,緊接着無數的箭矢對準樓閣。

蕭衍見此亂象,擡頭望去,正對上了林雪煙的目光,蕭衍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林雪煙張大嘴巴,臉面微紅,連忙伸手遮掩,隻看到蕭衍搖頭一笑:“不必驚慌,朕之命授予天,還怕兩名女子不成?”

衆弓手見此立馬收弓歸隊。

林雪煙逃過一劫,如同虛脫了一般輕靠在窗前,一時之間竟忘了離開,滿腦子都是和蕭衍對視的場景,蕭衍頭帶皇冠,身披九龍聖袍,萬人儀仗盡顯尊貴,俊美的面龐不怒而威,隻是一眼林雪煙就能看出聖上爲萬世開太平的決心。

“陛下真的是好文采!”

林雪煙面色羞紅,心中暗道。

蕭衍也在打量着她,雖然不知姓甚名誰,但是教司坊的牌子他還是知道的,女子眼神中的那一絲陰郁讓他恻隐,身在沼澤之中的那種落寞,他感同身受。

蕭衍忽然說道:“林伴,紙墨筆硯伺候!”

林仲賢疑惑,但還是照辦,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不過多揣測聖心。

不多時,筆墨紙硯準備完畢。

他看到那女子立馬就想到了前世的那篇《寒菊》。

“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甯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來人,将此詩文贈與那女子”

“喏!”

龍辇滾滾而行,此番出宮,蕭衍是爲了想向世人告知,朝堂大權他已經收回,同時送别甯虎臣以及健銳營重新出征黃州。

三日前,甯虎臣攜健銳營去而複返,重回京都,直接控制了京都巡防營,兵不血刃。

巡防營遭受謝黨迫害久矣,整日渾渾噩噩,仕途一眼就能看到頭,此次圍困皇宮本來他們就很抗拒,奈何如今的巡防營中郎将是謝黨之人,掌管兵符,即便心驚膽戰也不得不執行,幸好甯虎臣一刀砍掉了這斯的腦袋,重掌兵權。

蕭衍如今重奪大權,三天時間裏皇宮緊閉,所有官員全不得來開,實際上蕭衍本意是找到謝黨一脈貪贓枉法之罪,怎奈何他還是小看了謝懷安,說說找到一些證據,但還是奈何不了這些人,不能動其筋骨。

至于将這些人全部一刀砍了,蕭衍不是沒想過,這些人雖說是蛀蟲,但這些人背後的世家卻不容他小觑,由于大佑開國不到百年,依舊延續舊時府兵制度,不少名門望族手裏都掌握軍權,如果這些人被他砍了,這些名門望族很有可能會揭竿而起,到時候倒黴的還是蕭衍。

不過蕭衍也并非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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