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的天地間,一支渾身上下幾乎被風雪給完全遮蓋住的軍隊正在奔馳,得益于地上處處都是積雪,馬蹄翻滾間除了帶起蓬蓬的雪花,卻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這是什麽鬼地方,才剛過完中秋就下那麽大的雪。”
隊伍的中央,大明的梁國公藍玉此刻正不住搓着雙手,哈着熱氣,臉上、胡子上全是雪花的碎屑。
千算萬算,藍玉做夢也沒算到,這地方過完中秋竟然會下雪。
簡直就是離譜!
不僅下了雪,而且下的還不小。
也就虧得後勤早在出征前就備下了冬天作戰的棉甲,不然的話藍玉此行必然是無功而返。
雖然進軍沒有問題,但這場雪一下,藍玉發現,自己眼瞎了。
此眼瞎當然不是生理上的眼瞎,而是他找不到瓦剌部或者也速疊爾部的蹤迹了!
大雪覆蓋下,什麽遺留下的痕迹都被遮掩住,茫茫天地間,除了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藍玉是什麽都看不到。
這地方,望遠鏡等同于沒用。
找不到人,就意味着藍玉甚至無法判斷瓦剌現在還有沒有繼續和也速疊爾部開戰,别等自己趕到乞兒及草原上,人家兩方罷兵休戰各回各家那才麻爪呢。
“不找了,廣撒斥候,等找到敵人蹤迹後再行軍。”
這麽漫無目的的趕路,藍玉也知道軍隊吃不消,索性下令全軍停駐,并一口氣派出了整整十支邏騎小隊外出探查敵情。
就這般,十支明軍邏騎小隊沖出軍營,向着四面八方不同的方位開始執行他們的探查任務。
嚴忠浩是一名總旗官,負責其中一支邏騎隊。
“跟上,跟上。”嚴忠浩的喊話聲在風雪天中并不算清晰,好在隊伍的人數不多離的又近,因此倒也都能聽的見,沒有掉隊的。
隊伍就這麽連着跑了将近一個半時辰,嚴忠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了什麽位置,反正就是一路上按照西北的方位奔行,沿途要是碰到樹木什麽的,不忘用刀刻下一個記号。
這樣的話不管是自己等下率隊回營還是後面的部隊追蹤都會方便許多。
“總旗,差不多得有一百裏了吧。”
身邊一名叫六子的小旗官跟上一句:“歇歇?”
嚴忠浩拿起随身帶着的望遠鏡觀望一圈,這地界四下空曠的緊,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哪裏是哪裏,便點點頭。
“成,讓兄弟們都歇歇。”
隊伍停止了繼續前進的步伐,各自下馬圍攏到一起,有會爬樹的從附近幹枯的樹上扒拉些沒有雪花的幹枯樹杈,聚攏到一起,用兩個火折子在裏面一點,也算是有了點暖和氣。
一群人就這麽圍着一簇篝火取起暖來。
“總旗,你說這仗,啥時候能打完啊。”
之前那個叫六子的小旗烤着雙手,嘴裏還念叨着:“咱們打從西安出發到現在都四個多月了,到現在連敵人的鬼影子都沒看到,再打起來,你說明年能結束嗎。”
嚴忠浩搓着凍僵的臉,沒看六子反問道:“怎麽急那麽厲害,趕着回家娶媳婦啊。”
六子沒吭聲,隻是傻樂。
坐在六子旁邊的一個小戰士就沖嚴忠浩挑起了大拇哥:“總旗真是神機妙算,六子哥還真是趕着回家娶媳婦,年關前家裏就給寫了信,說替六子哥說了門媳婦。”
“可以啊你小六子。”嚴忠浩立馬來了興緻:“你小子這不吭不響的可不地道啊,藏的還挺深,等仗打完,回了國你得請喝酒。”
“一定一定。”六子連連點頭道:“俺還想着請總旗你幫俺給未來孩子起個名字呢。”
嚴忠浩頓時笑罵起來:“媳婦還沒哄上手入洞房呢,就先想着給未來孩子取名字了,你小子倒是猴急的很,咋的,在軍營裏憋幾個月,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
“六子哥,祖傳手藝可不能丢啊。”
“小海你别胡扯,你六子哥我是那種人嗎。”
一群戰友圍着篝火嘻嘻哈哈的拿六子開着涮,突然間篝火抖楞了一下。
許是風吹的,也沒人在意,唯獨嚴忠浩謹慎。
他将屁股下的積雪扒拉開,清理出一片空地來,緩緩将耳朵貼到地面上。
這不貼不要緊,一貼之下頓時面色大變。
“有敵騎。”
一聽到有敵騎,衆人都驚跳起來,各自剛欲上馬準備作戰,又見嚴忠浩下令。
“數量不少,全部隐蔽起來。”
說着話,嚴忠浩趕忙把篝火用雪撲滅,再将這一塊的蹤迹清楚幹淨後,跑到一處丘壑山石旁埋伏好。
“總旗、戰馬,戰馬。”
六子指向旁邊不遠處拴着的十幾匹戰馬,嚴忠浩頓時一驚。
人能藏起來,戰馬怎麽藏?
“騎馬撤吧。”
六子建議了一聲,可一旁趴在山石上拿望遠鏡觀察的小海卻低呼起來。
“總旗,敵騎好多。”
嚴忠浩趕忙過去接過望遠鏡一看,這一看,差點把嚴忠浩的魂都給吓得。
隻見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影綽綽的大隊兵馬。
數量,恐怕能有七八萬之巨!
發現敵騎主力了。
嚴忠浩的心裏是激動的,可激動之後嚴忠浩又瞬間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該怎麽把情報傳回去?
這敵人不是自一個方向來的,而是四面八方,換言之,自己這支小隊在之前的行軍中,很可能是一頭紮進了敵軍的内部都不知道!
也隻有這一種可能能解釋了。
敵人很可能是準備拔營,所以才會在一瞬間冒出那麽多軍隊。
真他娘的倒黴!
嚴忠浩急的要死,現在自己就算想帶人逃也很難逃出去,可要是不逃出去,又有什麽辦法向大營傳遞情報呢。
思來想去,嚴忠浩有了主意。
“把馬放掉。”
“把馬放掉?”
一群人都傻了眼,馬放了之後,他們還怎麽回營?
“快,敵人一旦接近就要發現咱們了。”
嚴忠浩催促着,六子等人不敢怠慢,連忙将拴起來的戰馬通通釋放,一失去束縛,早就凍的瑟瑟發抖的戰馬瞬間跑了個無影無蹤。
風起,裹挾着大量的雪花撲面而來,嚴忠浩等人才堪堪趴在地上就被這遮天蔽日的大雪給覆蓋,倒是瞬間隐匿下了蹤迹。
一隊隊瓦剌騎兵從此路過,誰都沒有發現嚴忠浩等人。
風雪越來越大。
就在嚴忠浩苦苦期待着瓦剌人速速離去的時候,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是蒙古語,嚴忠浩聽不懂,但他能看到。
這支浩蕩蕩的瓦剌騎兵,停下來了!
“風雪太大,等停了之後再行軍吧。”
馬哈木下了戰馬,并且下達了全軍停止前進的命令。
十幾萬瓦剌大軍堪堪行了不足十五裏,就不得不在漫天的風雪中停下腳步,紮營落寨。
誰也不會想到,就在瓦剌軍的内部,一支十幾人的明軍邏騎,此刻就趴伏在雪地之中動彈不得!
嚴忠浩的心徹底涼了。
“總旗,俺好冷啊。”
六子哆嗦着嘴唇和嚴忠浩說道:“再這麽下去,兄弟們可就要凍死在這了,這樣的死法簡直是太窩囊,趁着手指頭還能動,操刀和他們拼了吧,說不準能搶到戰馬沖出去。”
嚴忠浩緩慢而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能動,凍死在這都不能動。”
“什麽?”
慢說六子,所有人聽到這條軍令都傻了眼。
“咱們一旦暴露,瓦剌人就知道我大明軍隊來了,他們必然會迅速轉移,而現在看情況,他們是要落營,風雪不停的情況下,他們最起碼要在這修整一兩天,這樣的話,我軍就能捕捉到他們的動向。
不能讓他們轉移,一旦轉移,我軍再想找到瓦剌人就很難了,咱們死也是白死。”
“所以,咱們就這麽生生凍着?”
嚴忠浩沒有說話,隻是看向六子說了一聲。
“六子,對不起。”
六子沉默了許久,突然一笑。
“總旗别說話了,小心暴露。”
别說話了,小心暴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