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的激烈辯論還在繼續,并且整體有呈現愈演愈烈的苗頭。
自始至終陳雲甫都沒有說話。
他在非常認真傾聽支持于反對派的各自陳詞,不發言,是不希望自己的主觀态度影響到對這項提案的通過與否。
就像之前和胡嗣宗說的那樣,這件事茲事體大,陳雲甫雖然露了口風,但從沒有明确表态一定支持。
幹好了,國家的發展會邁上一個大台階,從而全面提速發展,國家和民衆都受益,皆大歡喜。
幹不好,腐敗日趨嚴重,官商魚肉地方,百姓苦不堪言之下民怨沸騰,甚至有揭竿而起的大恐怖。
到那個時候,陳雲甫就是國家和民族的罪人,不用起義軍打進南京,陳雲甫自己都得抹脖子自盡。
當然,自盡之前,陳雲甫一定會把這條政策停下,同時掃清所有腐敗分子,陪他們同歸于盡。
“士奇,你也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環顧全場,除了藍玉幾個武将此刻昏昏欲睡之外,隻剩下一個楊士奇從頭到尾的緘默,于是陳雲甫就點了他的名字,讓楊士奇也說說。
“你是中央的大管家,這項提案一旦通過,中央也會設置一個工商聯合會,用于提調全國各省的聯合會,因此,你這個辦公司司正,總得忙一段時間。”
楊士奇謙笑兩聲,沉吟片刻道:“既然大王點了臣的将,臣就鬥膽說兩句,諸位同工且聽,若是有說的不好的地方,别笑話在下。”
也不怪楊士奇謙虛,别忘了,他比陳雲甫還小兩歲呢,整個軍政院會議上,他是最年輕的一位行走。
才三十三歲啊!
謙虛完,楊士奇才開口繼續向下說道。
“這次胡藩台提出的提案,利于弊諸位同工都已經讨論過,所糾結的地方無非就是一點,即此項法案提出後,會不會造成地方商人吸血百姓從而聯合地方官員坐大。
官商一旦勾結、貪婪無度的話,勢必會越加猖獗的盤剝、壓榨百姓,極有可能造成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人間慘案來。
如果真出了這種事,既傷害了國家的顔面也動搖了社稷的基石,因此,我們不得不慎重對待,這一點上,包括禹王陛下在内,咱們都在猶豫。
适才,邵行走提出的支持的觀點,我的态度同樣是支持的,不過,是有限支持。”
“所謂的有限支持,就是我僅僅支持此項提案囿于廣東一省,概不可推向全國。”
囿于廣東一省,概不可推向全國。
試點!
陳雲甫的眼神騰一下就亮了。
對啊,自己也是忙糊塗了,什麽事都急于上馬全國,倒是把這茬給忘記。
“廣東是我大明複商之後發展最快的省,加之廣州市舶司複市之後,發展的速度更是一日千裏,不僅稅賦一躍成爲全國之首,連同百姓民生同樣爲最富裕的省。
因此,廣東的情況是允許成立工商聯合會的,我們可以單獨把廣東拿出來,區别于其他省份,可以讓廣東做中央、做國家的一個經濟試點省。
在推行此項提案政策的過程中,我們實時監管、多措并舉,一旦發現問題和不利苗頭,既可以查漏補缺也能夠及時叫停,總不會養出太大的民害。”
還别說,讓楊士奇一番話說的,陳雲甫真就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沖動勁。
可以試着搞一下!
胡嗣宗也聽的很激動,他第一時間表态道:“粵海之人,素來有敢爲天下先的精神,自唐代廣州通海夷道始建,無數粵海之民踴躍出海,足迹踏遍天方萬國,帶回來無數奇珍和風土奇聞。
而今廣州市舶司複市至今,粵東一省,創下了幾億兩的貿易額,爲國朝貢獻數千萬兩的稅賦,不僅如此,粵東百姓戶戶家家衣食兩全,從曾經的佃戶、租戶、寄戶大省搖身一變成如今的自營自貿大省。
手工業、織造業、造船業、捕撈業、航運并陸運業發展都是全國名列前茅的,這就是粵海百姓的天然優勢,是粵海百姓和工商兩界的沖勁所創造的。
如今,廣州的商人想要搞工商聯合會,做私募,其本心也是憑着這一顆充滿沖勁的心,我們廣東有信心更有能力,做好這一次,希望禹王陛下和諸位同工,能夠支持我們。”
陳雲甫喝完杯中的茶水,茶船擱置的時候微微帶了些聲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矚目之中,陳雲甫開了口。
“大家的意見孤都聽了,支持和反對各有其理,旨在都是爲了民生活計而思量,孤甚慰。
既然嗣宗和粵海百姓皆有此意,那咱們不妨讓他們試試,看到底能不能成,成了便繼續推行,錯了咱們再改,大家的意見如何。”
一群人若有所思的點頭,适才緊張激烈的氣氛得以一定程度的緩和。
陳雲甫亦不行緊逼之事,而是極其開明的懇談道。
“這件事,咱們公開表決,除胡嗣宗外,二十三人,過十五票方爲通過,否則擱置。”
二十三人要過十五票,這是過大半數才行了。
胡嗣宗有心說話,不過嗫嚅一番後還是緘言,他知道陳雲甫這麽做是因爲什麽。
雖說隻拿廣東一省出來做試點,但那畢竟是幾百萬老百姓呢。
陳雲甫一樣害怕把幾百萬老百姓的飯碗給砸碎。
“表決吧。”陳雲甫環顧一圈開口。
這一次,他沒有第一個舉起手,而是想看看在場衆人的态度。
陳雲甫不想影響衆人自身對這項提案的判斷,因爲這一次判斷,将會影響廣東幾百萬百姓的生計、更會影響幾千年傳統中國在未來的前進方向!
這是一次時代的進化和社會巨變。
楊士奇第一個舉起了手。
随後是邵質、邵子恒、嚴震直三人。
财政部尚書夏元吉亦舉起了手。
陸陸續續的,又有三人躊躇着舉起手。
這便隻有八票。
陳雲甫心裏算了一下票,這才舉起自己的手。
他一動,藍玉幾個打瞌睡的軍方行走是緊随其後。
藍玉、常茂、沐春、馮誠、李景隆。
五人加上陳雲甫是六票。
十四票。
胡嗣宗心裏歎了口氣。
陳雲甫何嘗不是,不過他沒有強求,剛打算開口宣布此項提案暫行擱置,又是一隻手舉了起來。
教育部尚書黃觀!
六首狀元公竟然關心起了經濟賬?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向黃觀。
後者笑了笑,說出自己的理由來。
“前幾個月老夫忙着督促各省建設學府的事,發現各省之所以進度緩慢就在于缺乏決心且對新式教育缺乏信心,時間白白的浪費了。
新教育和傳統儒學單一教育到底哪樣更好,我們總要試一下才知道,雖然老夫是管教育的,但與今日胡藩台所說的經濟試點有不謀而合的地方。
成與不成,試一下總是沒錯,因此,老夫支持。”
這一刻,胡嗣宗笑的像個孩子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