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政局變化沒人關注,即使這次變動的内容非常驚人,但在洪武二十四年這個特殊的一年,确實不足稱道。
冬至的禅讓大典才是大明王朝眼下唯一的頭等大事。
而這次禅讓大典的主禮官竟然不是身爲禮部尚書的任亨泰,而是陳雲甫!
任亨泰這位禮部尚書隻混到了一個副職,同爲副職的還有宗人府左宗正,晉王朱棡。
這樣的人事安排,一目了然。
陳雲甫和朱棡都是來混功勞的,隻有任亨泰這個禮部尚書才是幹正事的人。
他負責幹事,功勞陳雲甫占大頭,朱棡這個宗正再分潤走剩下的一半,可憐任亨泰任勞任怨,功勞卻隻能拿最小的一塊。
“咱們中國人的文化思想帶有非常顯著的野心成分,當陳勝喊出那句‘王侯将相甯有種乎’開始,到民間俚語‘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做皇帝或者說掌握更大的權力,是天下每一個人都心心念念的狂想。”
皇宮的别苑裏,冬月的梅花已經開始綻放,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朱标負手在前,陳雲甫錯開半個身子緊緊相随。
話是朱标說的,大概是自己就快要當皇帝的原因,皇帝這兩個字眼朱标已經敢于在大庭廣衆之下信口說出,而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當之處。
朱标是說的輕松,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陳雲甫卻不打算去接話,隻靜默陪着,順道欣賞一下這皇宮别苑的風景。
“雲甫,想什麽呢?”
得不到回應的朱标扭頭看了一眼,詫異問道:“今日怎得這般的安靜,這可不像是你的爲人。”
“啊!”陳雲甫驚回神來:“臣在想,距離冬至還有十三天, 任部堂那邊都準備的如何了。”
“應該是準備齊全了吧。”
朱标也有些含糊:“咱這段時間還真沒來得及去過問。”
正說着, 一大隊宮女走了過來,領頭的女官也是陳雲甫的老熟人了。
玲兒。
對于玲兒的身份,其實早就有所交代,尚宮局的出身, 跑到陳雲甫家爲奴爲婢, 很大可能性是錦衣衛的眼線。
後來,無論是陳雲甫還是老朱都心裏明鏡一般, 隻是不點破罷了。
等到陳雲甫罷黜往吳中縣後, 玲兒自然就回歸尚宮局繼續做她的女官。
“奴婢參見殿下、柱國。”
見過禮,玲兒便沖朱标說道:“殿下, 尚衣局已經備好了大典日的衣冠, 請殿下随奴婢去試衣。”
“嗯。”
陳雲甫知道朱标這段時間必然是忙的夠嗆,自己也不好再繼續多待,當下拱手道:“殿下先忙,臣告退, 正好臣也打算去一趟禮部看看情況。”
怎麽說自己也是禅讓大典的主禮官, 整天當甩手掌櫃也确實不好看, 權當是轉一圈露個臉了。
趕等陳雲甫來到禮部司衙卻是撲了一個空, 任亨泰不在。
“任部堂呢?”
抓住一個神色匆匆的官員, 陳雲甫問了一句。
“啊,你是?”
這年輕的官員品轶太低, 顯然是認不出陳雲甫, 加上陳雲甫也沒有穿官袍,當然, 柱國的官袍太奢華,爲陳雲甫所不喜。
小小官員不識貴人, 這禮部經曆司的經曆王叔英卻是認得的,連忙跑過來見禮。
“下官參見侯爺, 問侯爺金安。”
“任部堂呢?”
“南郊,禅讓台。”
王叔英回道:“工部前兩日才剛把禅讓台修繕好, 今天工部的徐部堂就和任部堂一道過去做最後的驗收, 啊對, 蔡通政使也去了。”
“好。”陳雲甫點點頭轉身離開,留下那一臉茫然的小官。
“侯爺?原采兄, 這位是國朝哪個侯爺啊, 那麽年輕。”
那王叔英便笑着拍了拍這年輕官員的肩頭言道:“汝初來乍到,剛剛從江西入仕金陵自然不識, 這位啊,可是當朝柱國, 吳中侯陳都禦史。”
“他就是陳雲甫?!”
“噓,瞎喊什麽。”王叔英連忙作勢噤聲, 左右顧盼道:“士奇怎可如此無禮的直呼柱國名諱,須知尊卑有序, 尤其汝還供職禮部, 最應謹慎才是。”
“原采兄教訓的極是。”這叫士奇的官員拱手受教:“寓記下了。”
王叔英滿意道:“爲兄舉薦你入仕,汝當努力精進, 好光耀楊氏門楣。”
那楊寓楊士奇便頻頻點頭,随後扭過頭看向那陳雲甫離開的方向, 呢喃了一句。
“這柱國好生神氣。”
感歎完,那楊士奇便又匆匆邁步,禮部現在忙的厲害,容不得他發呆。
可不忙嗎, 等陳雲甫趕到南郊禅讓台的時候, 一眼便看到任亨泰正手忙腳亂的指揮着應天府衙的差吏在鋪放紅毯、擺設物件。
“任部堂。”
陳雲甫高聲喊了一句, 而後快步走過去言道:“這離着大典不還有十三天呢嗎,現在就鋪設紅毯?萬一這幾日下雨豈不全都腐爛變髒了。”
“總要先走幾遍儀程,統計一下時間吧。”
任亨泰忙的一頭汗,也顧不上和陳雲甫多解釋,繼續吆喝着:“慢點、慢點,那個誰,抓緊找人把祭鼎擡上去啊,楞着幹什麽,就是你。”
這是真忙。
陳雲甫一時間突然有些尴尬,自己這個主禮官多少是有些多餘了。
悻悻然的轉身, 正看到工部尚書徐本和通政使蔡瑄四處巡視而來,在兩人中間還站着一位。
晉王朱棡。
好麽,兩個混功勞的正副使今天算是在這禅讓台碰了面。
隻瞬間, 陳雲甫便覺得自己不那麽尴尬了。
“吳中侯也來了。”
朱棡自然也看到了陳雲甫, 不等後者開口, 搶先一步出聲打了招呼。
“下官見過晉王殿下。”
陳雲甫随意拱了下手算是見禮, 而後就笑道:“沒想到今日在這裏碰到殿下,眼下金陵城諸王皆至,殿下怎麽不和諸王爺多聚聚,續一下手足之情。”
“續啥呀,有啥好續的,跟他們擱一塊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朱棡和陳雲甫并肩站着,仰頭望向高聳恢弘的禅讓台,感慨道:“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一轉眼,俺大哥都要當皇帝了。”
這話聽起來咋那麽酸呢?
陳雲甫偏首掃了朱棡一眼,就見後者又笑道。
“說起喝酒,今晚孤設宴,想請吳中侯喝兩杯,還望吳中侯賞光。”
“不了,今晚下官已有約。”
朱棡臉上的笑容一僵,複又恢複過來:“哈哈,吳中侯果然是性情之人,好,那就下回,明日如何?”
這咋還不依不饒的。
我有和你喝酒的功夫都不如回家陪媳婦孩子呢。
“明日再說吧,蔡通政,你來一下,本侯和你說點事。”
随後敷衍一句,陳雲甫就喚來蔡瑄将這事岔了過去,人也走到一邊,直接把朱棡晾在了原地。
陳雲甫需要給朱棡面子嗎?
朱老四都不好使,還何況他。
等到改朝換代之後,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些藩王都得看他陳雲甫的臉色過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