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燕王來了。”
就在藍玉拔營北上的前一天,陳雲甫在自己的臨時住處剛睡醒,董倫就爲他帶來了一個令其十分詫異的消息。
朱棣竟然跑來找自己?
按說,朱老四同志現在應該恨自己入骨,他來找自己能有什麽好事。
“就說我不在,去崇文閣了。”
陳雲甫讓董倫找個借口來避客,就見後者一臉的爲難。
“燕王已經闖進來過了,就在正堂。”
陳雲甫這地方看家護院的錦衣衛哪裏敢攔,當然是隻能由着朱棣硬闖。
這下陳雲甫沒辦法托辭,隻能硬着頭皮走進正堂,沖着負手站立堂内的朱棣拱手作揖:“下官見過燕王殿下。”
朱棣轉過身來,臉上擠出僵硬的微笑,走到陳雲甫近前擡手意欲攙扶,吓得後者連退兩步。
有話就說,别動手。
老陳這是怕挨揍啊。
“大學士。”
“燕王快坐、快請上坐。”
陳雲甫被這聲大學士叫的硬生生打一個哆嗦,趕忙請朱棣落座,自己則跑去添茶倒水,被朱棣一手摁住。
“孤自己來、自己來。”
說着話倒上一杯茶,竟然是先遞給了陳雲甫。
好端端的,朱老四給自己獻哪門子殷勤啊。
陳雲甫心裏惴惴不安,打起了三分警惕,但也隻能硬着頭皮雙手接過,馬上開口。
“燕王殿下有事還是請直說吧,您這樣,可是折煞下官了。”
“不折煞不折煞。”朱棣搓着手,用僵硬的笑容說着軟話:“孤今天來,是專程感謝大學士當日出手相助之恩的。”
編,使勁編。
這話陳雲甫要是信,那可真成了白癡。
“燕王太客氣了,這也都是應該的,畢竟燕王在北地數年,功勞甚巨。”
“不敢當不敢當。”朱棣墨迹了有一陣,才艱澀的開口言道:“大學士啊,孤,有件小事想請大學士開金口幫一把。”
你再不提正事我都快睡着了。
陳雲甫端肅神情,正襟危坐起來:“燕王請說,能幫上忙的地方,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孤聽說,永昌侯要帶兵殺進草原?”
朱棣說出了自己此次前來的原因,直言:“孤想随軍一道去。”
老四好會搶功啊。
心裏剛升起這個念頭,緊跟着就被陳雲甫自行掐滅,如此揣測,有些不太合适,畢竟人家朱棣又不像他陳雲甫知道曆史進程,怎麽敢笃定藍玉這次北去一定大捷。
“永昌侯兩萬騎北上,孤軍深入犁庭掃穴,但凡有個閃失,便有全軍覆沒之虞,刀槍無眼,兵兇将險之地,燕王千金之體還是要慎重才是。”
陳雲甫吹去茶霧,開口倒是先替朱棣考慮了一番。
熟料後者堅定搖頭,語氣也重新堅硬起來:“大學士,這些孤都知道,可孤自幼随軍,魏國公兩次北伐,孤都參與在内,隻要是征草原,請務必讓孤随軍。”
說罷,站起身來沖陳雲甫作揖禮:“小王僅此心願,請大學士在大哥那進言。”
朱棣竟然能放下面子向自己見禮?!
陳雲甫驚的跳起身來,一把托住朱棣的小臂,張口結舌。
“大學士!”
朱棣直視陳雲甫,眼神非常純粹:“孤知道大學士在想什麽,是,孤确實有過一些非分之想,可那是因爲孤是父皇的兒子。
尋常百姓還憧憬着有朝一日封侯拜将,孤身爲父皇兒子,偶爾做夢想想東閣那張位子有什麽不妥嗎!
如果隻是想想也是一種罪,那孤現在便去金陵,到父皇那具言坦白伏請責罰。
此時此刻,孤心心念念所求的,隻是希望能随軍北伐,征草原,是孤畢生之夢想。”
這番話說的陳雲甫亦是動容。
他信!
朱老四或許會在任何事情上撒謊,但這件事絕不會。
因爲老四即使當了皇帝也是這麽做的。
五次北伐,直至病亡。
一個皇帝能做到死于邊野,沖這一點,确實值得人肅然起敬。
自己臆測老四此舉是爲貪功的話,反倒是顯得自己太狹隘。
“此事,下官如能幫上燕王,願盡全力。”
陳雲甫鄭重道:“下官這便去太子殿下那,但成與不成,下官不敢保證了。”
“多謝大學士。”朱棣複欲行禮,被陳雲甫攔下,而後也不多耽擱,拔腿便走。
此所謂說到做到。
既然朱棣一腔熱血,陳雲甫便幫他這一次!
崇文閣内,朱标聽了此事後也罕見的嚴肅起來。
他嚴肅,倒不是擔心朱棣搶功,允許藍玉深入草原的谕令出自他口,事成之後的首功自然也屬朱标,朱标是在擔心朱棣安全。
“孤軍深入,兩萬騎深入北元王庭,一旦暴露,蒙古人十餘萬大軍蜂擁四起,我軍就很可能全軍覆沒。”
朱标看向陳雲甫,凝重道:“如此,孤怎麽向父皇交代。”
那可是自己的親弟弟,朱标焉能不爲其擔心。
“母後病危之前,要孤務必保護好、帶好這些弟弟,孤不能讓他們赴險。”
“瓦罐從來井上破,将軍何懼陣上亡。”
陳雲甫盡到最後一次努力:“諸王之中,秦王、晉王、燕王、楚王皆可謂百戰之将,爲将者,哪一個不期冀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殿下仁孝,心系兄弟,更應該尊重燕王自己的選擇,就如這鎮守邊疆,血戰蒙古不也是燕王自己的選擇嗎。”
“可那是父皇同意的,不是孤。”
“既如此,那就請太子殿下回京的時候帶燕王一起回金陵吧,金陵繁華富庶,可以讓諸王在金陵一生富貴。”
“你小子又将咱的軍。”朱标氣樂了,而後困惑的看向陳雲甫道:“孤還真就看不透你,你自己還說老四有孟嘗君遺風,說老四不安分,現在你反倒支持他随永昌侯北伐,就不怕他立下大功?”
“比起擔心燕王立大功,下官更擔心太子殿下懷疑下官不安好心。”
我這麽一個勁支持朱老四北伐,可不是想害朱老四死在草原。
“這一點上孤相信你的爲人,你沒那麽狹隘。”
朱标給到了陳雲甫最大信任,誠摯言道:“這兩年你做的事,孤看着呢,全是一心爲了孤,咱們倆之間,不說見外話。”
話落複又沉默一陣,朱标點了點頭。
“既然老四堅持要去,那就讓他去吧,父皇那,孤去解釋。”
堂堂親王,不懼刀劍而向往疆場,這何嘗不是國朝之幸。
赫赫大明,昭昭其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