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雲甫先去到通政使司而沒有入宮。
畢竟北伐才是國朝眼下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最是耽誤不得。
可以說一切都在爲北伐讓路。
陳雲甫到的時候時間很早,整個衙門上下還沒有多少官員來上值,除了那個叫做胡嗣宗的經曆。
“大學士,現在時間離着衆堂官來上值還差着兩刻鍾,要不您先移步後堂喝杯茶?”
陳雲甫點點頭,那胡嗣宗便讓開身子頭前引路。
“大學士這邊請。”
“他們都沒來,你怎麽來的如此早。”
陳雲甫好奇問道。
“回大學士的話,下官不是來得早,而是昨晚下值後就留在衙門裏沒回去。”胡嗣宗腼腆一笑道:“下官是江西人士,雖然已在京述職四年,不過囊中羞澀便一直沒有置産,這些年一直都是住在衙門後堂裏。”
陳雲甫恍然,而後啞然失笑。
感情這胡嗣宗還是個京漂,至今連個立錐之地都沒有。
不過想想也是,金陵怎麽也是京城,是一個擁有上百萬常住人口的大城市,說是寸土寸金一點也不過分,或許靠近南城和東城的地價會便宜些,但那裏離着通政使司多遠,去到那裏居住還不如住在衙門裏來的方便呢。
居住環境又不差,何況每日還能有免費的大食堂吃。
這對于胡嗣宗這種正七品,俸祿不高的低級官員來說最是合适不過了。
“胡經曆”
“大學士喚下官表字博淵便是。”
“那博淵啊,如此說來,你豈不是還未成親?”
直呼一個比自己還要大上幾歲之人的表字,陳雲甫說的有些不太适應。
胡嗣宗臉上升起三分羞赧,但還是回話道:“讓大學士笑話了。”
“沒有沒有。”
陳雲甫連忙否認。
他笑話個屁啊,自己到現在還打光棍呢,雖然說有卲檸這個還沒過門的媳婦,但這年頭又不存在男女朋友關系,沒成親的全是光棍!
通政使司的後堂也不全是一般廂房,還是有幾個雅間的,陳雲甫身爲一把手,在這裏當然也擁有一個其專屬的房間。
說雅間可能有些謙虛了,準确來說的話,應該叫套房!
反正胡嗣宗推開門的時候,正對着陳雲甫眼簾的可不是什麽八仙桌子四方凳,而是。
一扇足足兩丈長六尺高的巨型山水畫風格的屏風。
繞過這屏風之後是一處涼亭小院,栽種着一顆年輪已久的常青樹,還有一座假山。
過了這涼亭小院才是裏間,裏間就不多大了,擺設也比較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八仙桌。
“環境比較簡陋,還望大學士不要介意,您看要是覺得缺些什麽,下官馬上去采買。”
這叫,比較簡陋?
陳雲甫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這一套胡嗣宗嘴裏所謂比較簡陋的套房,無論是面積還是氣場都已經遠遠比後世任何行政級套房要大氣豪華的多。
除了居卧差一點。
“不用不用,很好了。”
陳雲甫這當然是發自肺腑而說,但胡嗣宗卻心裏沒底,倒完茶後站在一邊惴惴難安。
“你也坐吧。”
“下官不敢。”
“坐坐坐,我這沒那麽多規矩。”陳雲甫連連招手,胡嗣宗這才敢落下半個屁股。
“這就對了嘛。”陳雲甫笑呵呵的開口,更是伸手抄起茶壺給這胡嗣宗倒了杯茶,把後者吓得又蹦起來。
陳雲甫微微皺眉,作勢道:“你看你,怎麽又來這一套,我都說了,我這沒那麽多規矩,何況,這裏就咱們兩人。”
按說面對胡嗣宗,陳雲甫完全可以自稱本官,但陳雲甫沒那習慣,他也沒那麽大身份架子。
“怎麽,你還要我昂着頭和你說話嗎?”
胡嗣宗哪裏敢,規規矩矩坐下。
“閑聊幾句,你也不用太拘束。”陳雲甫笑眯眯的開口道:“通政使司每天都很忙,咱們要是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沒必要的繁文缛節上就是變相的渎職,博淵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是是,大學士的話高屋建瓴,下官受教。”
胡嗣宗一個勁的點頭附和。
這家夥,身上的規矩也挺重。
陳雲甫又和這胡嗣宗閑聊了幾句,一個皂吏敲門禀報。
“大學士,左右通政、參政、參議都到了,現在正堂候着。”
“好,那咱們現在過去。”
陳雲甫一起身,這胡嗣宗便就跟的很緊,手裏還不忘捧着一個茶碗。
這是方便陳雲甫在路上随時想喝水都不耽誤。
正堂内,丁績并着通政使司十幾名官員見到陳雲甫來,齊齊起身。
“下官等問大學士安好。”
“都坐吧。”
陳雲甫那是一點都不怯場,兩三步走到主位上坐下,環顧一圈後開口道。
“咱們直接說正事,離着北伐的日子隻剩下不到兩個月,五軍都督府要的民丁募集進展如何了。”
陳雲甫都不用去看自己手邊放着的奏本,所有的數據了然于心,張口即來。
“給河南的要求是五萬人,現在還差多少。”
丁績左右看了兩眼,硬着頭皮起身道。
“回大學士話,還差兩萬。”
陳雲甫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一個多月了,五萬人募到現在還差兩萬?河南清吏司是幹什麽吃的。”
丁績有些不太适應陳雲甫這種上來就問政的方式,張口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正自糾結着呢,又見陳雲甫揮手。
“讓河南清吏司郎中親自帶人去一趟河南,實地督促河南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即刻将此事辦好,告訴他,十五天内這事辦不好就把官皮脫了留在河南種地吧。”
“是。”丁績内心發苦,卻也不敢多勸,開口應下。
他是左通政,清吏司正好由他分管,河南清吏司要是真的辦事不力,他面上也不好看。
面子不面子什麽的,丁績還能不在乎,他是怕陳雲甫回頭再遷怒到他頭上。
“另外,還有浙江、湖廣兩省也要派人去,這種事決不能耽誤。”
陳雲甫又交代了幾句,強調北伐的重要性,說完就起身準備離開,而後猛想起一事來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丁績道。
“還有,回複廣東、廣西布政使司,以後地方宗族那些個雞毛蒜皮、斤斤計較的事就不要再往中樞報了,這麽點小事兩廣要都辦不好,還吃哪門子的俸祿,不能幹的話讓他們遞辭呈,我親自替他們送到陛下那。”
說完甩袖離開。
身背後,丁績等人彼此對視俱都苦笑起來。
“咱們這位通政使做起事來真可謂雷厲風行啊。”
一名四十多歲的官員更是誇張的擡袖擦面,小聲念叨着。
“年輕氣盛、年輕氣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