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一早趕到太子府上職的陳雲甫并沒有急着和朱标說起這官員調動的事,而是埋頭先做好自己的本份事。
做秘書的想找領導辦事,總得挑領導開心的時候吧。
現在李文忠剛死,朱标心裏不定難受成什麽樣呢,陳雲甫有那麽傻嗎。
朱标就在那,又不會跑。
“這三天壓了不少的本吧。”
朱标還是老樣子,可能因爲這兩日又傷了心,狀态還是不甚好,靠坐在床上有氣無力。
三天忙于李文忠喪事,奏本就壓了三天,不定多成什麽樣子呢。
“還好。”陳雲甫手邊放着十幾道奏疏,言道:“這三天奏請彙報之事,下官都記下了。”
朱标啊了一聲,有些驚訝道:“你天天随孤去曹國公府,哪裏來的時間處置?”
“時間嘛,擠擠總還是有的。”陳雲甫先是說了句玩笑話,而後才嚴肅拱手道:“這幾日殿下忙于岐陽王後事,下官就在每日回府後把當日事先記下,第二日再将都以記下的奏本盡數取來。”
聽到陳雲甫如此辛勞,白天跟着到曹國公府伺候自己,晚上還要回家加班加點的處理六部五寺的所有奏事,朱标臉上露出了動容之色。
“辛苦了。”
“下官份内之事。”
不辛苦怎麽辦,陳雲甫甯可着現在多吃一點苦,也不想累着朱标。
他現在唯一盼着的就是朱标能比曆史上活得久,順順利利的繼位就最好。
不然的話,未來的自己才苦呢。
人嘛就是這樣,要麽年輕吃苦,要麽老了受罪,總得挑一樣。
“有什麽大事嗎。”
朱标問了一句,得到陳雲甫的回複:“托陛下和殿下的洪福,咱們大明朝眼下風調雨順,六部五寺上的奏疏中,多是禮部的,一共有一百七十三道報的都是祥瑞或是鄉野間也出了貞潔烈婦。
禮部試尚書李原名說,教化萬民功澤被世,這才處處祥瑞湧現,還說等殿下金體康愈之後,禮部就着手準備祭祀孔孟二聖、程朱雙賢,希望殿下到時候能莅臨。”
“也就是說,光一個禮部,就一共寫了一百七十三道全是廢話的奏疏是嗎。”
之前不覺如何,現在朱标也逐漸喜歡上了簡化政務的形式,尤其是一想到陳雲甫天天熬夜加班都是因爲這些廢話,朱标更覺得不痛快。
孤的秘書讓你們折騰,孤還要不要面子了。
宰相門前七品官,他朱标怎麽也得比宰相大的多,陳雲甫的時間哪能這麽浪費。
“給李原名回批,告訴他,以後這種報祥瑞、貞潔牌坊的事就不要專門寫奏疏了,孤日後但凡再看到一道,就罷他的職。
另外,祭孔孟二聖、程朱雙賢一事,孤會參加的。”
打一巴掌給一甜棗,朱标還是給李原名留了一些面子,陳雲甫應下聲,心裏松上一口氣。
沒了禮部的廢話,他以後能松快不少。
“戶部奏請,福清、壽春兩位公主已歲長,行即嫁配,禦前司征問公主府着址修建一事,戶部請示是按照五千兩的規制來建還是如何?”
說這事的時候,陳雲甫心裏直抽抽。
自己現在是正五品,一年的俸祿還不到一百兩,準确來說是二百一十六石祿米,按照糧七鈔三的比例發放。
真要拿到市集上換銀子,最多八十兩,還得是寶鈔不貶值的基礎上。
這給兩個小丫頭修公主府倒是真豪氣,一人五千兩的标準。
自己豈不是要幹上百年?
朱标也是眉頭微微一皺,随後說的話卻和陳雲甫想的大相徑庭。
“孤這兩個妹妹自幼就深得父皇喜愛,且一直長于深宮之中,猛然搬出去住,若是下面人伺候不好可怎麽辦,五千兩夠幹什麽的,批複戶部,每人按照一萬兩的标準來修這公主府吧。”
得,到你這翻一倍。
朱标這個當大哥的,是真疼弟弟妹妹。
去年周王朱橚就藩開封,他的王府規格才五千兩。
要麽怎麽今年嫌開封日子過的苦,巴巴跑回金陵來。
“是。”
将批複記下,陳雲甫随即将其他幾部的事做了一一彙報,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放下最後一道記事的奏疏。
“回殿下,這三日就這些事。”
“甚好。”
朱标并沒有親自去看奏疏,很是信任陳雲甫。
他難道就不怕陳雲甫漏記或者故意将有的事隐瞞不說嗎?
陳雲甫就算有那麽大膽子,也沒那麽愚蠢。
擅權也不能這麽玩啊。
電視劇電影裏司禮監對一些彈劾宦官的奏疏動不動就玩一手私扣不發,然後對彈劾者打擊報複,從此蒙蔽聖聽、大權獨攬,這種事隻能存在電視劇和電影中。
無論是内閣還是司禮監,他們都不敢隐瞞六部、地方奏疏上呈禀的事。
一個大臣給皇帝寫奏疏,正常流程是先送進通政司(中央辦公廳),而後通政司交到内閣,内閣看完後将事記下來向皇帝彙報。
如果皇帝不願上朝(例如嘉靖、萬曆)也不願接見外廷,那就送進司禮監。
到司禮監(皇帝私人辦公室)的奏疏,是内閣已經看過的,換言之,那些彈劾司禮監宦官的奏疏内閣都已經看過了,隻是故意送進司禮監惡心那群太監的。
你說内閣都這麽玩了,司禮監還敢私扣不彙報?
這群太監不說,内閣輔臣們難不成就不會當着皇帝的面說。
皇帝再不願意見,内閣閣臣跑乾清門外登聞鼓一擂,皇帝隻要還有氣,說什麽也得見了。
朱元璋立了死規矩,登聞鼓隻要響,皇帝必須露面,不然就當皇帝死了,大臣們就可以拿着明太祖寶訓聯系藩王準備登基繼位的事。
有這個規矩在,嘉靖也好萬曆也罷,誰還敢不露面。
反正你不露面,我們就當你駕崩了,哎,大家開開心心議立新帝,還能混個從龍之功。
而一旦皇帝露了面,知道了司禮監蒙蔽聖聽的事就該樂了。
感情你們這些太監膽子那麽大,閉塞聖聽這種事都敢做,那行,洗幹淨去死吧。
司禮監不是一個太監,他是幾十乃至上百個太監集體工作的一個單位,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江湖。
一把手掌印太監敢私扣奏疏,那二把手、三把手這些副職一準找皇帝告密。
誰不想再進一步。
因此,扣奏疏隐瞞不報這種事壓根沒有可以操作的空間。
六部五寺送來的奏疏,陳雲甫膽敢隐瞞不報,不做批複,那麽寫奏疏的官員心裏就明白了,皇帝(太子)這是沒看到啊,沒看到就說明有奸佞在側蒙蔽聖聽,我得當面告狀去!
隻要這個官員一當面告狀,那麽好,陳雲甫就死翹翹了。
你說你給陳雲甫多少膽子,敢做這種事。
朱标隻需要聽陳雲甫的簡化彙報就行,壓根不擔心陳雲甫會隐瞞某些事。
說這些,隻是爲了明确陳雲甫眼下的身份和職權範圍。
作爲朱标的首席秘書,陳雲甫能管到的僅僅隻有左春坊這一畝三分地,他能做的,也僅僅隻是将六部五寺的奏請轉達給朱标,并将後者的批複記下來,傳達給六部五寺。
他沒有任何向朱标提出自己建議的權力,更别提自作主張私扣奏疏這般膽大包天了。
朱标也從來不會問陳雲甫‘你對這事怎麽看啊?’
後者想要提建議,首先得踏踏實實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領導才會滿意,才能考慮給你‘加擔子’提拔使用。
若是分内事都做不好,整天好高骛遠惦記對國家改革這種大事指手畫腳那就實屬政治幼稚。
陳雲甫浸淫官場那麽多年,牢記一點。
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想的不想。
時候到了,不用别人推,有些話、有些事,陳雲甫也一定會說更會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