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城的這個夜晚,注定是一個瘋狂的夜晚。
但在這瘋狂中,卻是冷靜到極緻的謀劃。
無論是暴動、沖突、流血、殺戮,全部都是實現某種政治目的的手段催生出來的。
而政治,需要冷靜。
作爲美第奇商會發聲喉舌的廣州經濟報被取締了,連夜間,幾百名在廣州經濟報工作的出版人員全部遭受抓捕,被關進了按察使司大牢。
在這裏他們将會被甄别,哪些是九州人士,哪些是阿拉伯人亦或者歐羅巴、阿非利加人。
不同的籍貫将注定他們有不同的結局。
在這篇文章中,官方将當夜發生的暴亂行爲定性爲民間的‘自發性’行爲,并用上了遺憾、譴責等字眼,同時向對此次暴亂行動罹難的外國友人表示哀悼。
但随後,再次發文,呼籲百姓們應保持理智和克制。
“應恪守法律、約束不當行爲,斷不可損毀國人之财産、危及國人之性命,對于任何不遵朝廷法令者,朝廷必将逮捕。”
這篇文章完全成爲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成爲了廣東當局向所有外來資本的宣戰書。
閻王的催命符!
隻要不損毀國人财産、危及國人性命的行爲,都因爲這篇文章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暴亂愈演愈烈,但卻又詭異的風平浪靜。
亂是内部的、底層的;靜是外部的、上層的。
南京方面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關于廣東的相關報道,也沒有向廣東做出任何指示,隻有總參謀府方面一紙關于軍情上的動态。
朝廷因爲秋糧不濟的原因,停止西線作戰。
也就是說,陳雲甫和蒲向東謀劃的東西兩線夾擊帖木兒汗國的作戰計劃,擱置了!
後者的開國國君夢也因此注定不可能實現。
随後,幾十萬南京戍衛的京畿精銳離京,以演練和輪換駐軍的名義不日南下。
平叛還是鎮壓?
沒人知道。
但幾十萬京畿精銳帶來的巨大壓力,足以讓整個廣州上下喘不過氣來。
陳景和一樣很擔心,甚至是懼怕,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福建、廣西、浙江那邊,如何了?”
阿拉伯人的勢力巨大,經過那麽多年的發展,早就不隻是在一個廣東,換言之,受到物價飛漲荼毒的也不隻是一個廣東,整個江南六省,除了南京這個京畿重地之外,哪裏能跑掉?
“泉州是最早響應咱們的,當年蒲向東在泉州爲蒲耿壽塑香火牌位,早就惹得天怒人怨,這次事發之後,泉州那邊便以此爲由響應咱們。
随後便是福州,福泉兩州如此,料想不日福建全省都會如此。”
“廣西倒是反響寥寥,他們是生産建設兵團,不靠資本家吃飯,就是因爲鐵路的事和阿拉伯人有沖突,但沖突規模不大,尚在可控制的範圍内。”
“至于浙江,離着南京太近,當地官府沒有動作,百姓們便是如此艱難,也隻是攜家帶口逃荒南京,并未有任何暴力行徑。”
“也就是說,現在能支持咱們的,隻有一個福建了?”
陳景和微微點頭:“也行,兩省之地夠了,發報,就說朝廷的軍隊來了,要清算咱們。
投降,生活回到原樣,米還是一百文一斤甚至更貴,那些阿拉伯人重新騎到咱們頭上作威作福,還必然會跟咱們秋後算賬。
不投降的,到各自的府縣,投軍!”
“和福建方面取得聯系,如果可以,
于謙倒抽上一口涼氣,可随後又興奮起來。
這才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鬼知道當這四個字見諸報端的時候對老百姓的沖擊力有多大,兩省的士子更是直接傻了眼。
這是造反了?
也是,當糧食漲到一百文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造反的準備。
隻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是不由自主的有點懵。
太子造他爹的反,這玩的都是哪一出啊。
“兩省自治,這個小兔崽子。”
南京,内閣。
陳雲甫已經很久沒來皇宮了,自從新内閣成立之後,陳雲甫就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再不幹涉内閣的任何決策和政令。
這個國家的一切,都是内閣在操持。
隻是如今,他不出山不行了。
閩粵兩省先是大範圍的暴動,雖然都是所謂‘自發性’的暴動行爲,
既然朝廷不能爲民做主,他們就幹脆自發抱團,對抗朝廷。
内閣首輔楊浦慚愧的向陳雲甫遞了緻仕疏,希望陳雲甫能治他的罪,穩定兩省民心。
“千錯萬錯都是臣等無能之罪,伏請大王降罪!”
“伏請大王降罪。”
看着眼前一群人的認罪請罪,陳雲甫失笑搖頭。
“這不怪你們,這是孤的錯,是孤太放縱,導緻今日之禍端,不能把這口黑鍋甩給你們。”
“再說,孤的兒子造孤的反,哈哈哈哈,這也算是喜聞樂見、屢見不鮮的事了,曆朝曆代,孤不是第一個被兒子造反的君王,但孤希望,孤能是最後一個。”
楊浦不再說話,默默的坐回位置。
他現在已經徹底明白陳雲甫在謀劃什麽了,因爲就在前段時間,遠在印度的楊士奇給他寫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簡單。
“大王所謀之局,成矣。”
資本是陳雲甫有意縱容的,明珠港案案發後,三大家和本土力量被朝廷鏟除,而陳雲甫卻赦免了賈達姆和科西莫,爲的就是讓兩人搶占這留出的空白市場。
資本一旦形成壟斷,勢必貪得無厭。
一斤米一百文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連糧食都貴到這個地步,其他的物價該是多麽恐怖?
當矛盾積壓到這一步,爆點随時會出現,而當第一個爆點出現的時候,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顯然不是。
如果隻是如此,陳雲甫就沒必要如此大動幹戈、謀劃多年了。
他玩了一手更狠的釜底抽薪。
“國家分裂斷不可行,但内戰孤不欲也,臭小子不是要和談嗎,你們内閣派人去吧。”
陳雲甫垂下眼簾:“看看那個混賬東西,打算跟老子怎麽攤牌。”
兒子跟老子攤牌?
勇氣可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