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整個新鄭都仿佛陷入了一片火海一般。
沖天火光将黑夜都照的通亮,無數建築被焚毀,大火燃燒引起的濃煙彌漫新鄭,徹夜不散。
無數呼救聲、慘叫聲和呼喝聲交織在一起。
火海,黑煙,今夜的新鄭,被恐懼籠罩着。
而在新鄭大亂之時,嫪毐将胡美人送到胡夫人手中後,便再次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紫蘭軒。
月黑風高的夜晚,火海點亮了黑夜。
火海之下,依舊有照不亮的黑影。
越繁華的城市越像一座叢林,潮濕陰暗的角落裏充滿了危險的猛獸,随時準備撕碎無辜弱小的獵物。
捕食留下一道道血迹,像滿臉皺紋看着城市衰老。
漫天火光中,濃煙滾滾裏,換了一襲黑衣的嫪毐,默默行走在滿是滄桑的街道上。
明滅的火光照在他冰冷無情的臉龐上,狹長的丹鳳眼跳動着兩團火焰,卻帶着冰山般的森冷。
身後的火光如同白晝,将他身前的影子拉的很長。
腰間的天琊劍,依舊藍光流轉,散發着清幽的光芒。
弱小的生命,顫抖着蜷縮在略顯破舊的街道上,恐懼着深夜的欺淩。
街頭,拐角。
轟隆~
咔~
或許是蒼天不忍新鄭在火海中化爲廢墟。
也或許是覺得大火下失去家園的蒼生,命運還不夠凄慘。
不知何時,烏雲籠罩了天空。
伴随着一陣沉悶的雷聲閃過,閃電劃破了夜幕,黑夜瞬間亮如白晝,又再次陷入無盡的黑暗。
電閃雷鳴間,大雨同時降臨。
冰冷的雨水澆滅了烈火,蕩滌了濃煙,最終在青石的刻痕裏彙聚。
嫪毐緩緩走在雨中,走到街道的盡頭,轉角處,便見七八個黑衣人,正散亂的守在大門口。
毒蠍門;
“站住!”
黑衣人正無所事事的在雨中閑聊着,看起來有些散漫,但嫪毐的突然出現,還是瞬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冷喝聲響起,嫪毐的目光淡淡的看着他們,腳步未停。
“站住~!”
“站住!”
見來人不聽警告,依舊不急不緩的向着他們走來,絲毫沒把他們放在眼裏,負責值守的黑衣人頓時生氣起來。
“讓你站住聽到了沒有!”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毒蠍門的地盤撒野?”
爲首的小頭目依舊蹲在地上,見嫪毐緩緩靠近,終于大手一揮,沉聲道:“弟兄們,給他點顔色瞧瞧。”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立刻有一人呼喝一聲,抽刀而上,一個箭步沖至嫪毐面前,同時向着嫪毐的頭頂舉刀就砍。
就在冰冷的刀鋒就要落下時,嫪毐忽然身形一動,伴随着數道劍光閃過,嫪毐的身體瞬間如鬼魅般,化爲一道黑影,瞬間穿過了人群。
血花四濺,七八道慘叫聲被雷電的聲音淹沒。
瞬間解決了這些人,嫪毐站在毒蠍門的大門口,身後是殘肢斷臂和鮮血直流的身體。
大雨滂沱,滾滾而下,血水順着水流漫延,熟悉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嫪毐腰挎天琊劍,毫不猶豫的邁步而入。
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明顯的來者不善,讓聚集在大堂裏的毒蠍門弟子紛紛起身圍了過來。
“閣下是誰?”
毒蠍門門主毒蠍子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高大,此刻站在特制的高台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嫪毐。
對方敢隻身獨闖自己的地盤,定是有所倚仗,毒蠍子并未小瞧對方,但在毒蠍門,他也并不覺得對方敢怎樣。
嫪毐無視周遭圍過來的人,看着毒蠍子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毒蠍子聞言,冷哼一聲道:“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嫪毐的聲音,依舊很是平淡:“你們所有人的命。”
毒蠍子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随即目光一冷,不屑道:“那就先把你的命拿來吧~!”
說着,大手一揮,喝道:“還等着幹什麽?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蛋給我殺了。”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一道道抽刀聲随之響起。
毒蠍門的弟子們持刀緩緩向着嫪毐靠近。
蓦然間,這昏暗的大堂裏,一道道粉紅色的花瓣憑空浮現。
而一衆毒蠍門的弟子,目光卻緩緩呆滞起來。
花瓣如雨一般,緩緩落下。
毒蠍子一門之主,實力也算不俗,早已晉入先天境的他隻是在迷幻了刹那,便發現了不對。
立刻屏息凝神,施展自己的意對抗嫪毐的步步紅塵,這才勉強不受步步紅塵的幻術影響。
與此同時,他兩手一推,兩手之上的武器立刻飛出。
他的武器是特制的,如雄鷹的利爪一般,隻不過是三指的,
三指利爪散發着幽深的寒光襲來,嫪毐拔劍而起,刹那間,藍光大盛,隻聽叮叮兩聲金屬的交擊聲傳來。
兩隻三指利爪還不待放出暗藏的毒霧,便已經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倒飛而回。
毒蠍子利用連接利爪的鐵鏈收回武器,随即整個人兔起鹘落,快速無比的來到嫪毐面前,三指利爪帶着破空聲分别襲向嫪毐的脖子和心口。
隻是眼看着自己的兩隻利爪就要将嫪毐殺死,對方卻依舊一動不動,毒蠍子眉頭一皺,頓生疑惑。
隻是說時遲,一切卻是在一瞬之間,兩隻利爪快速無比的打在嫪毐的脖頸和心口。
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鮮血飛濺和慘叫聲。
被利爪擊中的嫪毐就這麽宛如虛影一般,在毒蠍子的面前潰散消失。
毒蠍子瞳孔一縮,瞬覺後背發涼,利爪立刻向後一揮,人也随之快速轉身。
隻是剛轉回身,正對上鬼魅般再次出現的嫪毐。
與此同時,毒蠍子身體一震,藍光閃過,那散發着幽幽藍光的長劍,已然深深刺入了他的喉嚨。
毒蠍門的整體實力就不強,嫪毐這樣的天字一等殺手來此,本就是大材小用。
壓倒性的實力,足以讓他輕松滅了毒蠍門。
黑夜的暴風雨依舊肆虐着人間,迷人的血腥味濃烈許多。
嫪毐收回天琊劍,緩緩走出毒蠍門,一路來到那座橋上。
早已頭發雪白的唐七撐着傘站在橋上,望着嫪毐緩緩漫步雨中的身影,白眉緊緊皺了起來。
冰冷的雨水,似乎并未打濕嫪毐的身體。
待嫪毐來到橋上,唐七看了眼他的身後,漆黑的夜裏,風雨飄搖,長長的街道幽深無比,視線所至,不過一片漆黑。
“毒蠍門,真的滅了?”
嫪毐微微一笑,卻是并未說話,隻緩緩轉身,站在橋欄處,望着下方有些湍急的河流。
片刻之後,方才道:“現在,該你的七絕堂做選擇了。”
“要麽順我而昌,要麽跟毒蠍門一樣,湮滅在今夜的風雨裏。”
唐七老眼看着嫪毐,面對死亡威脅,倒是頗有大将風範,依舊沉着冷靜,隻淡淡道:“你到底要七絕堂做什麽?”
嫪毐淡淡道:“自然是歸順聽命于我,做我在新鄭的耳目。”
唐七輕呵了一聲,淡淡道:“雖然我有些事不得不做,但我是韓國人,也曾是韓國的軍人,絕不會背叛自己的國家。”
嫪毐冷笑道:“以秦之強大,東出是注定的,韓國首當其沖,而韓王昏懦,内憂外患,必會滅亡。”
“你應該爲你的七絕堂早做打算。”
“有原則固然是好事,但也會死的更快。”
唐七淡淡道:“強秦虎狼之心,世人皆知。但七絕堂可以消失,國卻不可叛。”
嫪毐聞言,卻是并未生氣,反而笑贊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你有你的原則和底線,我自然知道,否則,也不會選擇七絕堂而不是毒蠍門了。”
唐七有些意外的看了嫪毐一眼,沉聲道:“你的意思是.....”
嫪毐呵呵一笑,淡淡道:“我不是爲了秦國而來,我要做的,也不是替秦滅韓的大功。”
唐七看着嫪毐的背影,并未說話。
嫪毐繼續道:“坦白的說,就是你是爲我做事,而非秦國,比如替我打探消息,并在我不在時,替我暗中保護好我的女人。”
......
翌日;
新鄭突遭賊人襲擊,引發滔天大火,大火燒了整整一夜,使得新鄭一大半都被濃煙彌漫,火光沖天,傷亡者數十人,燒毀的房屋閣樓和損失的财産不計其數。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和韓王寵姬胡美人也遇險。
太子爲大将軍姬無夜所救,驚險逃生,而那位胡美人卻因爲火勢太大,救援不及,不幸身陷滔天火海,自此香消玉殒,化爲灰燼。
深居王宮的韓王,因爲年老體邁,又喝了不少酒,後妃擔心其身體,故而昨夜消息傳來,被明珠夫人壓下,并未直接禀報。
是以直到次日清晨,韓王才得知了昨夜之事。
聽聞太子遇襲,平日裏素來喜愛的胡美人葬身火海,韓王自然氣的不輕,得知太子毫發無損之後,方才松了口氣,派人傳旨,召見大将軍姬無夜與太子問話。
“大王,末将辦事不利,緻使太子遇襲,胡美人葬身火海,罪該萬死,還請大王治罪。”
與太子一前一後來到韓王寝宮,姬無夜二話不說,立刻躬身請罪。
太子身形清瘦,神情慌亂,亦是驚魂未定,跟着請罪道:“父王,賊人可惡,襲殺兒臣與胡美人,多虧了大将軍冒死救了兒臣,還請父王恕罪。”
韓王須發皆已花白,神情亦顯委頓不濟,見長子果真無恙,方才沉聲問道:“大将軍,昨夜到底怎麽回事?你麾下那麽多人手,爲何救不出胡美人?”
姬無夜歎息一聲,悲痛道:“昨夜太子護送胡美人出宮看戲,末将因與太子有事相商,便請胡美人暫且先去了隔壁雅間。
誰知有賊子不知如何得到消息,暗中派了人手,以火箭偷襲,緻使梅苑瞬間陷入火海。”
“情急之下,末将隻能拼命保護太子逃出,待太子安全後,再派人前去救胡美人,可惜,火勢太大,已然爲時過晚。”
“昨晚賊人四處放火,新鄭火勢滔天,幸大王德兆天地,天降大雨,大火才漸熄滅。”
說着,又遲疑了下,道:“大火熄滅後,末将派人進去梅苑,找到的,就隻有這個。”
說着,姬無夜從懷中拿出了一支被燒得不像樣的翡翠簪子,遞給了一旁恭立的寺人,寺人小心的拿在手中,緩緩呈到韓王面前。
韓王渾濁的老眼看了眼那支熟悉的翡翠簪子,想起佳人往昔的音容笑貌,不由心中郁郁,許是年齡大了,對于這等生離死别,更觸動了幾分,不由落下老淚。
良久,方才揮了揮手,道:“唉,天意如此,是她命薄,拿下去吧。”
寺人聞言,立刻躬身退下,韓王這才看向太子,關心道:“昨夜受了驚吓,沒事吧?”
太子面色尚還有些慘白,唯唯諾諾道:“謝、謝父王關心,兒臣無事。”
韓王微微颔首,随即哼了一聲,目光陰沉的看向姬無夜,沉聲道:“大将軍,寡人将禁軍交由你統管,你就是這麽保護王城的嗎?”
姬無夜連忙躬身請罪道:“大王恕罪,是屬下辦事不利,實在是賊子太過厲害,防不勝防。”
韓王皺眉道:“賊人可抓到了?是誰這麽大膽,敢在王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寡人要将他碎屍萬段。”
姬無夜沉聲道:“是當年百越的餘孽,百越王的廢太子,赤眉龍蛇——天澤。”
韓王聞言,老眼一凝,有些震驚道:“是他?”
說着,不由問道:“可抓到了?”
姬無夜無奈的搖了搖頭,低頭道:“天澤雖貴爲王胄,但天賦異禀精通百越巫術,武功奇高,在駕前喜歡招攬各路奇人異士,手段毒辣,詭計多端。”
“末将率領麾下禁軍圍剿,但因爲害怕殃及城中百姓,難免束手束腳,最後,還是被他趁機逃脫了。”
“還請大王恕罪。”
一旁的太子見狀,也連忙道:“父王,姬将軍昨晚救了兒臣,又奔波了一夜,不僅無罪,反而有功,且那天澤還未抓到,還請父王不要怪罪。”
韓王聞言,亦是眉頭一皺,猶豫道:“不論如何,新鄭乃是王都,不可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還有務必要盡早抓住天澤,不可再讓其爲禍新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