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朔。
月黑無雲,難得的夜觀星象之機!
平陽郡黃巾軍大營之内,聳立着一座五層高塔。
張良盤坐在高塔之上,一身勝雪白羽衣在皎潔的月光下散發着朦胧白光,襯托着他淡然、儒雅的氣質,說不出的豐神俊朗。
但此刻張良的心頭,卻遠沒有他看上去的這麽平靜。
他一動不動的仰着頭,眉頭緊鎖、目不轉睛的觀察着星象的變動,扶着膝頭上的雙手時不時就抽動一下,但掌心卻像是黏在了膝蓋上一樣,遲遲都沒有擡起手來。
今夜的星象很是怪異!
明明星鬥運轉明晰如掌紋,但這般明晰的星鬥運轉,透露出的種種卦象卻迷霧重重、歧意百出,他暗暗起了好幾卦,卻都覺得似是而非……
就好像一本種種步驟、種種數據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的安裝說明書,安裝出來的成品卻是一堆與說明書上的成品完全不同的四不像!
張良自幼修道,廣閱古籍、學究天人,論修爲,還在乃父張平之上!
是以這般奇異的星象,他雖也第一次得見,但卻不難判斷其因由。
一,龍蛇起陸,命數不定、天機混沌。
二、有不知名的存在出手,遮蔽天機。
相交之下。
張良更傾向于前者,畢竟前者不但符合古籍上對于這種星象的記載與釋意,也很符合當下九州的局勢。
但前者有一個問題,一個很大的問題!
那就是他作爲普天之下最近黃天的數人之一,若是天機有變,沒道理他預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春江水暖鴨都會先知,更何況他們這些全身心奉道的悟道人,這種程度的天機變化,動靜于他們絕不亞于翻江倒海!
可若是後者……那就太可怕了!
須知天機混沌到這種地步,遮蔽的決計不隻平陽郡、乃至冀州這一地的天機,而是全天下的天機!
要何等的偉力,才能隻手遮天?
一念至此,張良心頭又是驚悸,又感沉重。
假若真的是後者的話,那麽受影響最大的,定然就是他們這些黃天道徒……
想到這裏,張良的雙手又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但他仍然努力克制的自己掐指推算的欲望……
天機混沌至此,強行推算,極有可能招至天機反噬!
即便能頂住天機反噬,強行窺破迷霧探尋真想,他又如何得知,他所掐算的是到底是他憑本事掐算到的,還是别人想讓他掐算到的?
道行差距太大,那人戲耍他恐如孩童戲耍玩物般随心所欲!
‘也罷!’
張良垂下眼睑,憂心忡忡的心想到:‘後邊就隻能各憑本事、自求多福了!’
他今日夜觀星象,原本是想要掐算一下漢廷方面對于揚州戰局的動向的。
可事到如今,他也隻好放棄從盤外俯覽大局走向的取巧辦法,将希望重新放到自己與任嚣的身上。
……
适時。
濟陰郡、定陶縣外一無名山丘之上。
一襲寬大深衣裹身的範增也盤坐在八卦法壇上,目不轉睛的緊盯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河,雙手十指相扣,左手死死的抓着右手,右手死死的攥着左手,因爲握得太過用力,兩隻手臂都青筋暴起。
作爲九州玄門魁首,範增在星象命理一途的道行,比張良隻高不低!
張良能看出來的東西,範增也能看出來。
張良不能看出來的東西,範增仍然能夠看出來。
就好比今夜的星象,在張良的眼中,隻是迷霧重重、陷阱無數。
而在範增的眼中,卻是整座星空都是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就等着他們這些玄門中人主動送上門加菜!
但範增與張良之間的差異,還不僅僅隻是在眼界上。
還在于截然不同的求知欲!
張良的主職是黃天道士,副職業是軍閥,兼職才是命理師。
所以張良能審時度勢,順水推舟的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因爲他的求知欲,本身就隻是一種獲勝的手段,這條路走不通,還可以走别的路。
而範增的主職是玄門方士,副職業是謀士,兼職才是将領。
旺盛的求知欲,是他們術業精進的源動力,也是他們這一門子自古流傳來的特殊癖好!
要他在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異星象面前壓住熊熊燃燒的求知欲,難度不亞于讓老煙槍戒煙、老镖客戒镖!
就好比此時此刻,範增心頭就好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樣崩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一個在拼命碎碎念:‘不要算不要算不要算,會死人的!’
一個在拼命的搖頭:‘要算要算要算,死了也值!’
他的理智夾雜在這兩道聲音中間,可謂是左右爲難。
“要不……”
掙紮了許久之後,他最終也還是沒能克服猛虎出籠的求知欲,身軀顫栗得直咽唾沫的低低喃喃自語道:“就起一卦?”
棄療一念起,刹覺天地寬!
一瞬之間,範增就給自己找個無數個理由。
‘大王的人皇氣庇護漢廷百官萬民,我爲大王麾下大将,必會受到大王的人皇氣庇佑,區區天機反噬,如何破得開人皇氣護體?’
‘大王對我敬重有加,托付北路軍重任于我,我自當爲大王蕩平一切陷阱,如今天機混沌,正是惡龍毒蛟暗使陰謀詭計之時,此時惜命不肯前行,往後還有顔面再面見大王……’
‘怕個蛋!’
範增面紅耳赤的狠狠一咬牙,起身取出一柱清香點燃,面朝南方一拜到底,高呼道:“下臣紅衣軍大司馬範增,請爲大王馬前卒,爲吾漢廷開路鋪橋,蕩平一切魑魅魍魉,遙請大王降人皇氣庇護下臣,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言罷,他将清香插入法壇香爐之内。
霎時間,範增隻覺地雙耳似乎有千萬人的遙遠呼喊聲一閃而過,心下頓時大定!
他撩起衣袍,大馬金刀的坐回蒲團上,再伸手從法壇上拿起龜殼,在從一字排開的歲初新鑄之大漢通寶之中拿起三枚放入龜殼之内。
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把穩,又拿起三枚銅錢放入龜殼之中。
正要搖動,卻還是覺得不把穩,再一次拿起三枚銅錢放入了龜殼之中……
正常的起卦,隻需三枚銅錢,便可通過陰陽變化定卦,斷人事。
六枚銅錢起卦,卦象變化的複雜程度将呈幾何倍數增長,等閑人、等閑事,根本就經不起這般的複雜的卦象占蔔,須知命越算越薄,能預知該模模糊糊的大概,便已偷天之功,若是真算得一清二楚,隻怕便死期将至了……
唯有極其特殊的人或事,才用得到六枚銅錢起卦、才當得起六枚銅錢起卦!
而用九枚銅錢起卦,已經涉及到範增這一脈的秘傳、禁術,莫說等閑的命理師學不會,就算是學得會,命不夠硬也起不了這一卦。
就算是命夠硬能起這一卦,沒有與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異星象相匹配的奇異事件,也配不上這種量天之卦!
範增莊而重之的将九枚漢錢放入了龜殼中,而後調息許久,直至氣定神閑、心無旁骛之時,他才終于雙手捧起龜殼,不疾不徐的連搖了九次。
而後起手,緩緩将龜殼内的九枚銅錢倒在了身前潔淨的蔺草席上。
九枚銅錢落地。
五枚重疊如山,陰面朝上。
四枚散落四方,陽面朝上。
範增十指小心翼翼的挪動九枚漢錢厘定卦象,許久,才激動萬分的擡起雙手,慢慢掐動。
他掐得很慢,雙手在掐動中劇烈的顫動。
就好像,每一個挪動手指的輕微動作,于他有似有萬鈞重!
他因爲激動而變紅的臉,也随着雙手十指的掐動,慢慢變成了紫紅色,微微上揚的嘴角,不知何止也死死的抿成了一團!
但即便掐算得的小心翼翼、如此的艱難痛苦,他的心頭的疑問卻仍未随着掐算而變得清明,反而越掐算越迷惑,總感覺就像是哪裏缺了一部分,可無論他怎麽掐算,也不知道缺了的這一部分到底是什麽……
求知欲猛烈如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果然還是太托大了,此等混淆天下星象之異事,豈能是他這種拾人牙慧的故步自封之輩所能窺探的!
但此時,縱然他已幡然悔悟,卻也已經是勢成騎虎,無有回頭之機了!
他也隻能硬着頭皮,順着卦象繼續往下推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十指終于停歇下來。
“噗。”
他猛地将雙目瞪大如牛眼,渾濁的眼白之中彈指間便布滿了猩紅的血絲,而後張口噴出一蓬長達數尺的鮮血!
更詭異的是,蔺草席上那九枚嶄新的漢錢,竟然齊齊自動崩裂!
清脆的金屬斷裂聲在寂靜的夜空之下,就像是琴音一樣悅耳……
“大司馬!”
周遭守衛法壇的二軍将士,眼見範增突然吐血,無不大驚失色。
“别過來!”
範增猛然擡起雙手,制止了圍過來的諸多紅衣軍将士。
他驚惶交加的看着面前崩裂了一地的九枚漢錢,豈能不知,這又是自家大王的人皇氣幫自己擋了一劫?
否則,崩的可能就不是這九枚漢錢了……
他越想越後怕,看着蔺草席上這一片銅錢零碎,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炸開的雙手、爆裂的頭顱、炸裂的心髒……天機反噬之下的各種凄慘死法,曆來都是玄門傳承的重中之重,爲的就是警告他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子徒孫,不要仗着自己有幾分道行,就膽大包天的去揣摩天意。
隻可惜,上梁不正下梁歪,告誡每一代都在告誡,死法收錄每一代都在收錄。
“不對……”
範增盯着這一地漢錢殘肢碎片,其陰陽方位形成的幾個卦象,緩緩與他方才掐算之時缺了的那一部分相接,嚴實合縫般的完美!
他愣了好幾息,才驚恐欲絕的的失聲道:“萬象更新、撥亂反正,相輔相鬥之象?”
話音落,他雙眼一翻,徑直昏厥了過去。
……
同一時間。
梁郡、商丘,中路軍營盤帥帳之内。
盤膝入定,沐浴于璀璨星光之中的陳勝,忽然被一陣強烈的危機感喚醒,還未睜眼,就見眼前的黑幕之上瘋狂的調動着紅色的減号。
“-5000。”
“-20000。”
“-50000……”
陳勝還未徹底清醒的神智愣了幾秒,而後迅速回過神來,心下震驚的說道:‘範增那邊和巨鹿黃巾軍交上手了?這麽快?我都還沒有收到徐州那邊的消息……’
他會想也不想就直接斷定是範增那邊出了問題。
卻是因爲迄今爲止,他的氣運值除了他自己主動使用之外,唯有範增能在征得他“同意”的前提下,以玄門之術抽取他身上的氣運值。
這個“同意”比較靈活,因爲大多數時候,陳勝都不會主動去拒絕,都處于默認範增可以從他身上抽取氣運值的狀态。
範增的忠誠,他從不懷疑,而他自身的氣運值,的确是已經多到一個用不完的地步了。
一念至此,陳勝不由的在心頭呼喚了一聲:‘系統’。
下一刻,華麗的系統面闆自他眼底彈出。
就見:
【姓名:陳勝】
【命格:七殺坐命·三層】(我即星命,與日争輝)(氣運點+75000)
【身份:漢王】(漢王:氣運點+420000)
【武道境界:先天·初期】(氣運點+49000)
【武道功法:九轉還真功·九轉】
【武道技法:匹夫之怒·登峰造極、七殺劍·後無來者(萬古歸一:500000)、萬千疾雨劍·登峰造極、大河劍歌·登峰造極、開山拳·登峰造極、八卦掌·登峰……】
【雜技:小雲雨術·登峰造極、服食煉養術·登峰造極、馴禽術·登峰造極、水性·登峰造極……】
【氣運點:0/530100】(53010/24h)
【天賦:威服】(0//100)(削減對手武力并且令其陷入恐慌,效果視對手的武力與地位而定,最長三秒、最短一秒)
【狀态:黃天之怒】(氣運點-13900)(已凍結)
陳勝:???
‘淦,那老貨挖了黃天祖墳?一次性幹沒我三十多萬氣運值!’
“報!”
就在陳勝心頭暗罵不已之時,一名傳令兵高呼着快步入内,抱拳道:“啓禀大王,徐州回報,南路軍已攻下下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