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保家

第188章 保家

夜色如水,籠罩陳家大院。

唯餘廳堂内一點溫暖燭火,照亮進家門的路。

陳勝緩步走過庭院,遠遠就見趙清趴在廳堂上,堂案上還擺着幾個倒扣着碗碟保溫的碗碟。

橘紅色的燭光,似給她柔順的長發也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陳勝輕手輕腳的走到廳堂門前,出神的盯着她看了許久,然後才加重了步伐跨了進去:“大姐。”

聽到他的聲音,睡得極淺的趙清一下子就支起了身子,眼睛都還沒睜開,臉上就已經露出了笑容:“大郎,你回來啦……”

陳勝解下腰間懸挂的兩柄長劍,問道:“阿魚呢?”

趙清迎上來,溫柔的解下他背上的大氅:“剛才還在這兒呢,妾身瞧她瞌睡得不行,就讓她先去睡了……”

“那你怎麽沒去睡?”

陳勝佯怒道:“又忘了我對你說的話啦?”

趙清低着頭“嘿嘿”的笑,權當沒聽見他的話。

她笃定,陳勝不會忍心責備她的……

陳勝也的确不忍心責備他,放下長劍,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你,自個兒什麽身子,自己心裏沒點數?這幾日溫差這麽大,你要是涼了怎麽辦?”

趙清仍隻是笑,一雙大眼睛彎得就像是天邊的牙月。

陳勝拿他沒辦法,走到廳堂上,去翻那一個個碗碟:“晚上做了什麽好吃的?”

“都涼了……”

趙清快步上來,強行擠走他,端起碗碟就要走:“大姐去給你熱一熱。”

“我試了,還有些點溫,不用熱!”

陳勝連忙拉住她,将她手裏的碗碟搶過來:“你就别忙活了,陪我坐一會兒吧!”

“嗯。”

趙清順從的應了一聲,将他按到椅子上,素手翻起一個個碗碟,一股腦的推到面前。

陳勝拿起筷子一看,豁,韭菜炒雞蛋、白切臘豬頭肉、還有一大碗綠豆臘排骨湯……

其實都是很平常的菜式,莫說與陳勝記憶裏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大廚招牌菜相比了,就是與郡衙中那些大廚烹制精細菜肴相比,都還有很大差距。

唯一的優點,可能也就是實在了,那豬頭肉切的,都不透明的……

但他見了,就是覺得很有食欲。

他往飯碗裏舀了一大勺綠豆湯,拌着飯,大口大口往嘴裏扒拉。

趙清見了他狼吞虎咽的模樣,也很歡喜。

她閑不住的圍着他不斷的忙活,一會兒幫他解下身上攜帶的七零八碎,一會兒拿起他的大氅清理着上面的塵土和污垢……

“對了大姐……”

陳勝端着飯碗,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含糊不清的說道:“我明兒個得出趟遠門,去州府一趟。”

趙清抖落大氅的手一頓,問道:“去多久?”

陳勝想了想,回道:“估摸着,怎麽也得一個來月吧!”

“這麽久啊?”

趙清整個人一下子就蔫了,無精打采的抱着陳勝的大氅坐到椅子上,盯着他看。

陳勝扒拉了一口湯飯,強笑道:“怎麽啦?舍不得我出門啊?”

趙清目不轉睛的看着他,有些難爲情,但還是點了點頭。

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樣。

陳勝心頭竟有那麽一股不去揚州的沖動。

但很快,他就将這股沖動給按了下去。

‘難怪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

他心道了一聲,放下碗筷搬着椅子坐到趙清的身邊,牽起她的手輕聲道:“大姐,我們得好好談一談。”

趙清看着他,幹脆利落的搖頭:“不談!”

陳勝蓦地睜大了眼,他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溫柔似水的趙清,竟然也會有這麽蠻不講理的一面。

他心頭正組織着語言,就又聽到趙清說道:“你們老爺們走南闖北,總有你們的理由,妾身隻是個婦道人家,沒你們老爺們那麽多的念頭,妾身隻希冀日子還能和以前一樣,你每日都在家裏習武讀書,妾身每日都能伺候你……但妾身也知,大郎你生有大志向,注定是要走南闖北的做一番大事業的。”

說到這裏,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氣惱的使勁兒搖頭道:“是妾身不識大體,大郎你不用管我!”

陳勝摩挲着她的手掌,很認真的聽她說,也很認真的站在她的立場去思考,然後才點頭道:“這陣子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過失,我不該将我的意願強加在你的身上,也不該不顧你的意願去安排我們以後的生活。”

“有些話,我本不該說給你聽,解決不了問題,還會憑白的加重你的負擔。”

“但我們是夫妻、是一體的,你将你的想法告訴了我,我也得将我的想法告訴你。”

“若是世道太平,咱家能用勞動換取一份體面的生活,我其實巴不得還像以前那樣,無所事事的待在家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守着我、我也守着你。”

“我其實沒那麽想做郡守,我更加厭惡殺人。”

“但眼下這世道,他不太平,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在殺人。”

“我不做這個郡守,郡守就會欺壓咱們家!”

“我不殺人,人就會殺我們!”

“就好比先前那揚州黃巾軍北上那事,他們攻破谯郡蒙城,縱兵劫掠了三日,将蒙城所有大戶人家都洗劫一空,蒙城的錢糧都被他們搶走了,蒙城的男丁都被他們抓走了,連蒙城内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都被他們抓到軍中爲妓淩辱至死……聽爹說,他們收複蒙城時,城裏的百姓隻剩下不到三成!”

“年前我要不帶兵去谯郡,擊潰揚州黃巾軍,陳縣就是下一個蒙城。”

“我如果像你說的那樣,舒舒服服的躺在家裏,守着你、讓你伺候,等到黃巾軍打過來的時候,我拿什麽保護這個家,拿什麽保護你?”

“我一個人,能打得過他們十幾萬人嗎?”

“逃?”

“到處都在打仗,咱家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所以啊,我隻能做好這個郡守!”

“守好陳郡、守好陳縣,也守好咱這個家,守好你。”

“隻有這樣,咱家才能安安生生的渡過眼前這個亂世。”

“才能有以後……”

趙清瞪大了雙眼,呆呆的看着陳勝。

她的确是沒想過這些。

有那功夫,她甯可想想給陳勝做點什麽好吃的……

而今聽到陳勝說這些,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家這個小男漢,真的長大了!

“我家大郎真了不起!”

她擡起手摩挲着陳勝的面頰,雙眼冒星星的稱贊道,眉宇間的憂愁之色消散一空。

陳勝捂住她的手,輕輕的笑道:“那可不,你伺候大的嘛!”

……

翌日清晨。

陳勝領一百騎南出陳縣,快馬直奔汝陰,欲意從汝陰轉谯郡奔揚州。

時至日中。

領頭的陳丘舉手揮舞令旗,示意停步。

“籲……”

陳勝勒馬,看向陳丘:“十二叔,該歇息了麽?”

陳丘大聲道:“前方左行一裏地,有一處水源,可以造飯飲馬。”

陳勝向陳丘手指的方向張望了一眼,點頭:“您安排便是。”

陳丘一點頭,打馬高呼道:“來幾個人,跟我走,其餘人原地待命!”

數騎出列,縱馬跟上陳丘,往馬道左方的岔路口行去。

陳勝翻身下馬,牽着胯下的戰馬到路旁,啃食鮮嫩的青草。

一衆騎士見狀,紛紛翻身下馬,讓疾馳了半日的戰馬歇息片刻。

“陳老大,給!”

一名唇邊剛剛冒出些許絨毛的高大青年,将倆熟雞蛋遞給陳勝。

陳勝接過來,一邊剝殼,一邊掃視周遭衆多捂着褲裆龇牙咧嘴的少年郎,幸災樂禍的笑道:“帶你們出來,可不是帶你們來練騎術的,下回十二叔再要人,你們都主動點,跟上去多和十二叔學些本事,莫要好懶!”

一衆少年郎見了他惡劣的笑容,紛紛同仇敵忾的回應道:“嘶……就算要學本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啊!”

“你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對,明知道咱哥幾個沒騎馬出過遠門,還走得這麽快,分明就整咱們哥幾個!”

“别扯淡了,我蛋疼得緊……陳老二,你帶的膏藥呢?”

“給我也擦點,我大腿好像都磨出血了……”

周圍的衆多騎士聽了這般少年郎的大呼小叫聲,都吭哧吭哧的憋着笑,臉都漲紅了。

陳勝也笑得十分歡樂,暗道不給你們這群犢子來個下馬威,你們還真當我帶你們春遊來了……

此次南下入揚州,他隻帶了百騎,除陳丘與三十六名本家兄弟之外,其餘皆是紅衣軍内的偵察兵軍官。

揚州乃是屈氏的大本營,他們潛入揚州刺殺屈眀,用常規的手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就算是武墨那種伏殺手法,都難保他們全身而退!

所以隻能用不常規的手法!

何謂不常規的手法?

潛入敵後、刺殺敵人的重要人物……這可不就是特種作戰麽?

陳勝不太懂特種作戰,但前世看了那麽多的有關于特種兵和特工的影視劇,沒吃過豬肉,也算是見過豬跑了!

再加上他們的戰鬥力,比起影視劇中的那些特種兵與特工,有過之而無不及。

依樣畫葫蘆,問題應該不大……

而且揚州的治所壽春,北臨谯郡、西接豫州。

縱然有什麽變故,他們想要殺出揚州,難度也不大!

陳勝此次帶上這些本家兄弟和軍中的諸多偵察兵軍官,就是要借着此次刺殺,給他們來一次身體力行的教學!

至于爲何是陳丘領隊……陳丘曾是幽州軍中的斥候隊率,又曾經跟随陳家商隊去過揚州。

熟手、熟路,再加陳家人的背景,當然是領隊的最好人選。

歇息的時候。

陳勝忽然瞥見隊伍之中的傳令兵,正在用小刀切割一塊生肉,喂養籠子中的鷹隼,當下有些大感興趣的靠過去,問道:“馬背上這麽颠簸,這些鷹隼撐得住嗎?”

傳令兵見是陳勝發問,慌忙拱手道:“回将軍,臨行前這些鷹隼都已喂過秘藥,足以承受戰馬颠簸。”

陳勝點了點頭,随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放緩了語氣輕聲道:“放輕松點,這裏不是在軍營,我也不吃人……”

人群之中傳出一陣低低的哄笑聲。

陳勝彎下腰,仔細的打量籠子中鷹隼,就見籠中的兩隻鷹隼,比鴿子也大不了多少,雖然颠簸了一路,但身上羽毛也還算整齊,此刻正用利爪按着生肉條,無精打采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啄食着。

目前陳郡系統傳訊所用的飛禽,都是由李氏提供的小型猛禽。

陳勝曾試圖派人擴大飛禽傳訊的規模,但結果一直都不太理想……馴養飛禽的手法可以學習,但是飛禽的馴養卻取不了巧。

似這等食肉的猛禽,一年隻下一次蛋,一次四、五枚,能孵化的不過一兩枚,能長大的,可能一枚都沒有!

李氏現有的飛禽,都是百十年裏一代一代積累下來的。

想要在短時間内擴大飛禽馴養的規模,根本就不可能!

但陳勝此刻盯着籠子裏這兩隻鷹隼,心頭卻突然冒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兄弟,你叫啥名兒?”

他直起身,笑着對身畔的傳令兵說道。

傳令兵受寵若驚的慌忙拱手道:“回将軍,标下名叫王二狗,一師一團偵察連連長。”

“一師一團的?李仲的部下?”

陳勝笑着點了點頭:“當初随我去拓縣劫糧的老弟兄?”

李氏飛禽馴服法傳入紅衣軍,是在原紅衣軍二團成立之前,那個時間節點,紅衣軍一團内的軍官,都是最早随他奔赴拓縣劫糧的那一批士卒。

他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令王二狗險些落下淚來,再次拱手道:“将軍還記得俺們……”

“怎麽會不記得!”

陳勝笑着拍了拍他肩頭:“當初在拓縣外對你們說過的話,我一刻都不曾忘記……好了,别哭了,大老爺們,流血不流淚!”

“是是是……”

傳令兵慌忙擦了擦眼淚,肅穆道:“将軍在拓縣外說的話,俺們也一刻都不曾忘記!”

陳勝點了點頭,輕笑道:“來,給我說說,馴鷹到底是怎麽個馴法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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