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數人覺得賈琏的話太過刺耳,面露不悅之色。
“欽差大人何出此言,我等這也是爲了大魏,爲了朝廷考慮,何來半點私心?
欽差大人此話,恕我等擔當不起。”
一個年輕的官員站了起來,皺眉反駁道。
他雖然隻是個七品小官,但可是正經的科舉出身,心中自有一股傲氣。
所以,當面與賈琏辯駁,他甚至有一種隐隐的自豪感。他覺得此刻的他,就是不懼強權,威武不能屈的典範。
這叫甚麽,這叫文人風骨!
他也不怕賈琏收拾他。第一,他認爲自己大公無私,站在正義的一方,隻要賈琏還要點臉面,都不會因此對他發難。第二,他覺得賈琏和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不用太講究。
似賈琏這等權貴出身,靠恩蔭做官的人,和他們這些十年寒窗,一步一個腳印往上爬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圈子中的人,他自然不必要太在乎得罪賈琏與否。
甚至,隻要今日據理力争,辯倒了身居高位的賈琏,那麽他自己也将獲得巨大的聲望。至少,在座的同僚,肯定會對他刮目相看的。
賈琏看了此人一眼。
自離京以來,他和項賀分工比較明确。他主掌軍務,而項賀主持使團内務。
所以,賈琏隻認得使團内比較重要的幾個官員,至于其他微末小官,他隻是照過面,卻根本沒留心。
項賀猜到賈琏或許不認識此人,忙介紹道:“大人,這位是禮部典令史蕭敬,負責此行的文書編纂記錄等事。”
這等芝麻小官那點心思,賈琏一眼便可以看穿。因此,繼項賀介紹之後,他根本沒有再多看那年輕官員一眼,而是掃向在座衆人。
“各位大人,也都是這麽覺得的,認爲用一個女人來換取利益,是一件大公無私,爲大魏,爲朝廷增添顔面和光彩的事?”
衆官員面面相觑。
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敢于挑釁手持尚方寶劍,擁有生殺大權的賈琏的。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如那蕭敬一般莽撞。
所以,沒人接賈琏的話,好些人在賈琏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還趕忙搖頭,表示并不附和蕭敬之言。
那蕭敬本來就因爲賈琏之前的态度,感覺受到輕視。此時看衆人因爲不敢觸犯賈琏的威勢,将他一個人排擠獨立,更是羞惱成怒。
“賈大人,此番與瓦剌重修盟好,乃是朝廷諸公所制定的國策,我等費盡心力與瓦剌使臣談判,也是爲了朝廷辦事。
賈大人既然貴爲欽差正使,自當以朝廷爲重,豈能婦人之仁,意氣用事?若是因此壞了兩國盟好之事,隻怕便是賈大人,也是吃罪不起的。”
聽到蕭敬越發頂撞賈琏,所有人都爲他捏了一把汗。有覺得他勇敢的,也有心裏罵其愚蠢的。
賈琏也終于将目光,鎖定在了這個跳梁小醜的身上。
看其面上那一臉剛毅之色,賈琏忽然就笑了。
“蕭令史是吧?既然蕭令史如此一心爲公,本官又豈能辜負蕭令史一番爲國盡忠之心?
如此也好,待公主下嫁瓦剌之後,正好身邊還缺少一些忠心服侍的臣子。
不如屆時蕭令史也陪同公主一起留在瓦剌,爲公主殿下盡忠如何?”
“這……”
蕭敬忽然就蒙了。
賈琏要把他丢在瓦剌?
這怎麽能行!
先不說他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就說他辛苦那麽多年,好不容易考上進士,得封官位,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怎麽可能留在那荒涼的異域他鄉,服侍一個注定沒什麽前途的下嫁外邦的公主?
那樣不但前途全部沒了,而且不用想都知道,經過這一番變故,連瓦剌最受寵的王子都死在了他們手中。待昭陽公主嫁過去之後,怎麽可能受到瓦剌的善待?
即便攝于大魏國威,不敢害其性命,隻怕生活也很艱難。
主子尚且如此,更别說他們這等留守伺候的内臣了,那等煎熬的日子,想想他都覺得心慌。
“哼!”
賈琏根本無心和這等跳梁角色浪費唇色,待他啞口之時,冷冷的看向其他人。
“還有諸位大人,若還有誰覺得,應該繼續與瓦剌和親的,本官一律一視同仁,讓他們留在瓦剌爲朝廷盡忠。
你們不用懷疑本官能否說到做到。昭陽公主身爲當朝太後最疼愛的孫女,也是陛下最喜歡的公主,兩位聖人,豈能讓公主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無依無靠?
隻要本官上書一封,向聖人表達諸位大人想要爲國,爲朝廷,爲公主盡忠的心意,相信太後和陛下,都會十分高興和欣慰的。”
賈琏這話說的衆人都讪讪起來。
雖然他們奉旨出使,此番也算是肩負重任。但是除了賈琏之外,即便是作爲副使的項賀,之前在朝廷的時候,也就是一個不受待見的中等官員。
放在朝中,根本都微不足道。
項賀尚且如此,更别說他們了。
可以說,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昭陽公主一個手指頭尊貴。
若是賈琏當真在甯康帝面前盡一番讒言,隻怕愛女心切的甯康帝,還真有可能将他們全部“陪嫁”給瓦剌……
于是他們互相對視一番,都給項賀使眼色。
項賀無奈一歎,起身與賈琏拱手道:“還望欽差大人恕罪。我等此番皆爲大人的屬官,所有行事,也都是爲朝廷,爲大人分憂。
既然大人覺得我等行事有所不妥,那我等自然聽從大人的吩咐。
敢問大人,眼下我等應該如何做?”
賈琏并不急于回複項賀,而是看着其他人:“怎麽,爾等都不想爲朝廷,爲公主殿下盡忠了?”
盡管賈琏的話很刺耳,但是事關後半輩子前程,所有官員都不敢逞強,紛紛讪笑着說一切聽候賈琏的吩咐和安排。
便連那蕭敬,見大勢已去,也不敢再挑釁賈琏,隻好悶悶不樂的坐了下去。但他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回京之後,一定要讓自己那位作爲禦史的好友,參賈琏一本。
他雖身在中樞六部,但才七品,根本連上朝觐見的資格都沒有。
見所有人都不敢再造次,賈琏才道:“此番我大魏願意将昭陽公主下嫁瓦剌,乃是對瓦剌莫大的恩寵。可是他們卻不知恩圖報,狼子野心,不但勾結鞑靼殺害我大魏精銳将士過千人,而且還欲圖劫持我上邦公主,獻給鞑子。
如此狼心狗肺,無恥之猶,若我大魏再将公主下嫁,那緻我上邦公主于何地?緻那數千爲保護公主而犧牲的将士的英靈于何地?又緻我大魏的威嚴于何地?
所以,本官不希望再聽到你們中有人膽敢再提和親之事。否則,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賈琏說着,重點看了一眼那蕭敬。
被賈琏肅殺的眼神盯視,冷靜下來的蕭敬這才想起,賈琏對他可是有生殺之權的!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好像在生死之間已經走了一遭。
心中泛寒,令想要昂首挺胸的他,不自覺的垂下了頭顱。
賈琏這才不再理他。
本來,他方才确實對這個蕭敬生出了殺意。正好此番離京,他的尚方寶劍還沒有見過血。他想着若是此人再不識趣,便拿他立威了。
如今此人既然低頭,隻要之後不再生事,倒也不值得與他計較。
“不過,雖然我大魏不可能答應再與瓦剌和親。
但是其他約定好的條件,一個都不能變。就當是,他們背信棄義,和對我大魏無辜犧牲的千餘号将士贖罪了。
好了,那就勞煩項大人你去通知那瓦剌使臣,就說本官明日上午,要親自與他商談修訂盟約之事。
若沒别的事,都散了。”
賈琏做了最後吩咐,直接起身離開了議事廳。
待他走後,一衆使臣自然開始竊竊私語。
終究,也就隻能暗暗揣測一番,并不敢違逆賈琏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