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娘娘榮封貴妃的消息,如一道狂風,卷過京中的各家門第。
許多有名望的人家,都在暗中議論,莫非賈家這座百年的國公府,真的要重新輝煌起來了?
否則,如何聖眷會這般濃厚?一時間,和賈府交好的府邸,紛紛派人上門恭賀。
旁的門第尚且如此關心這件事,更遑論賈府本身?
自接到消息的當日,賈府上下便驟然沸騰起來。
賈母、王夫人等,自是欣喜欲狂,忙按品大妝,準備進宮謝恩。
王熙鳳身爲二品诰命,如今自然也是有資格乘坐大轎,随同賈母等人進宮謝恩的。
況且這還是她第一次享受這個身份帶來的權利,自然是十分積極,接到賈母的命令後,立馬就回家将自己花費重金,才剛剛制好的鳳冠霞帔取出來穿戴。
正好賈琏下衙回來,她便叫住問道:“咱們家娘娘真的晉升貴妃了,你也聽到消息了吧?”
賈琏穿着官服,随意的坐在床榻邊,看着反複試衣的王熙鳳。
王熙鳳是屬于苗條型的身材,但是資本較爲雄厚,而且身量在女人堆裏也是拔高的那一批。此刻外裳盡除,隻穿着單薄束身的中衣,身上零星披戴金燦燦的诰命服飾,時而覺得不合适還要取下重新穿戴,那反反複複、隐隐約約之間,展現出一個将入桃李年華的俏少婦,最極緻曼妙的身段之美。
這是自家老婆,賈琏自然看的光明正大。
王熙鳳自然也發現了賈琏的窺視,見他目露欣賞,眼含笑意,顯然是很滿意她的姿色,心中自是既羞臊,又得意,因此悄然白了賈琏一眼,裝作不知道賈琏在打量她,回頭隻看着鏡子,一邊笑道:
“從今以後,我算是服你了。
方才老爺還說,在建園子的時候,你就考慮到這個情況了,所以執意要把咱們家園子按照最好的标準來籌建。
老爺對此可是誇贊你的不行,說你有遠見,有先見之明,若非有你,咱們家就大大失策了。
不過同時老爺他們也疑惑,不知道你哪裏來的消息,能夠提前那麽早就預料到,真是奇了怪了。
老太太還問我,可我怎麽知道,隻能說你如今神神秘秘的,好多話都不與我講明,我也不清楚……”
王熙鳳碎碎念着,并且在平兒、豐兒、小紅等丫鬟的伺候下,過了好半晌,才把诰命服勉強穿戴完整。
忽覺得腰上多了一雙手臂,同時肩上和脖子間,也襲擾來熟悉的氣息,王熙鳳就抓住賈琏使壞的雙手,嬌嗔道:“别鬧,把我衣裳弄皺了。”
“怎麽,你家男人還比不過一件衣裳重要?”
察覺到賈琏越發将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沉甸甸的,王熙鳳未免對着鏡中之人翻了個白眼,斥道:“胡說什麽,等會不是要進宮嘛,要是弄髒了,貴人怪罪我失儀豈不事大了。”
“你既擔心這個,不如就别去了,反正有老太太她們進宮也就可以了。
又不是去領賞,不過被成群的宮女太監領着宮裏轉轉,各處貴地幹站半日,有什麽意思?依我說,倒不如不去遭那罪。”
“你知道什麽……”
王熙鳳臉紅紅的,不好意思說實話。
女人家在意的東西,和他們男人自然不一樣。
即便是罰站,那能夠去皇後娘娘、太後娘娘的面前站一站,那也是莫大的榮耀。
若是還能再和皇後娘娘,太後娘娘搭上一句話,傳出去那也是倍有面子的事。
再說,至不濟,還能在新貴妃娘娘宮裏吃一杯茶水不是?
誰能想到,當年見過的賈家姐姐,能有今日這樣的造化,她可得親自去恭賀一番,順便也讓她瞧瞧自己的新诰服……
所以,别看隻是宮裏走一趟,這裏面女人家在意的細節多着呢,賈琏一個粗漢怎麽能懂!
賈琏确實不知道去給一堆不相幹的女人下跪有什麽意思,但是他看得出來,王熙鳳是定要去的。
于是湊到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頓時讓王熙鳳面色血紅,回頭淚汪汪的瞅了賈琏一眼,一句話不敢回。
旁邊平兒等人站的近,但是即便她們尖着耳朵,也隻模模糊糊的聽到隻言片語。
諸如什麽“晚上回來”、“這身衣裳”等語,雖然不甚清晰,但隻是前後串聯一下,也就不難明白自家二奶奶爲何那麽大的反應了。
王熙鳳哪裏準許被丫頭們揣測,陰着鳳眸掃了她們一眼,見她們乖乖低頭這才掠過,轉而岔開話題問賈琏道:“等會你要護送我們進宮嗎?”
她見方才賈琏拒絕讓丫頭們更衣,所以如此問。
賈母出行,兩府的後輩随行護衛,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誰知賈琏卻笑道:“我家娘子打扮的這般漂亮,不随身看着,我可不放心。”
“貧嘴。”王熙鳳笑了起來。
……
府門外,管家賴大等人早已經備好了五乘八擡大轎,賈珍也早就安排好了數十名随行護衛的青衣小厮,分列甯榮街兩邊。
整體場面看起來異常的富貴繁華。
看見賈琏騎馬出來,賈珍父子笑着迎上來。
“上次商議籌建園子的時候,我本來還不信琏兄弟的話,誰知道,竟果真給琏兄弟說中了。
事已至此,琏兄弟總該給我們和盤托出了吧,究竟是如何看出來咱們家這份造化的?”
世家大族的人,維持面子關系,那是基本的素養。
所以,在沒有想到收拾賈琏的辦法之前,賈珍是不會和賈琏翻臉的,甚至每次見面,還特意擠出比以前更多的笑容。
而賈琏則是同樣的道理,唯一不同的是,賈琏通過尤氏婆媳,通過自己安插在甯國府的眼線,知道賈珍對他的惡意。而賈珍,大概是不知道賈琏心裏的盤算的,否則,他看見賈琏的時候,應該笑不出來。
“珍大哥言重了,小弟不過是随口猜測,也未曾料到今日之事,珍大哥的話,實在是擡舉小弟了。”
“琏兄弟謙虛了不是?咱們這裏又沒有外人,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子侄,對我們,難道還有什麽話不能直言的嗎?還是,琏兄弟覺得我們都沒在朝廷當差,給我說了也無益,所以不樂意說……”
賈珍佯做玩笑,言語卻多有引導。
皆因在場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瞧熱鬧的賈族子弟,例如賈璜、賈瓊、賈菖、賈芸等。
賈琏面上露出些許笑意,莫非這賈珍,竟然想要借助族長的身份,妄圖将他絕于賈族衆子弟之外?
倒也是,這些平時混吃等死,僅靠家族餘蔭就能過的比普通百姓好很多的賈家子弟,志大才疏者居衆。
這類人嘛,自然是吃了酒吹牛打屁,老子天下第一,自認爲才智一流,當不了官隻是時運不濟、出身不好,所以如同賈寶玉一般,厭官情緒也是有的。
若是賈珍這個同樣混吃等死的族長和他們同仇敵忾,抵制賈琏這個當了官就瞧不起他們的人,他們還真有可能擰成一條繩,隻是,這條繩結不結實就另說了。
賈琏雖然真心看不起賈府這些混賬子弟,但是也懶得和他們鬥心力,于是笑道:“既然珍大哥執意逼問,小弟也不敢不照實說。
實不相瞞,小弟也不過是根據時勢猜測。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寶玉的親舅舅,咱們家舅老爺領兵巡邊,立下赫赫功績。
而舅老爺已經貴爲一品,如此一來,陛下又豈能虧待咱們家娘娘?
珍大哥說是吧?”
賈琏說完,不理會這些人聽不聽得懂,笑着策馬去了。
賈蓉等人面面相觑,雖然不大理解的通賈琏所言的兩件事之間,究竟有何必然聯系,但就是莫名覺得,琏兄弟(琏二叔)好厲害,好高深莫測的樣子!
賈珍畢竟是甯國府的當家人,和宮裏宮外的人都打過交道,政治嗅覺敏銳一些,很快反應過來賈琏說的什麽意思。
王子騰封無可封,那麽皇帝加恩于其親外甥女,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一時間,他心裏特别不舒服。
他不願意承認,他居然和賈琏之間拉開了差距!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又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堅信賈琏的判斷有誤,所以就特别難受。
他如何知道,賈琏是生而知之者。
如今事情已經發生,要找個看起來合理的理由,實在是比他們想象的容易太多。
隻是或許賈琏也沒有想到,他一下子就猜中了真相的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