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蛇愕然道：“左子秋的身世？什麽身世？”
“就是……”親信将望海村之戰中，季秋所說的那番話說出來。
當時季秋是在大庭廣衆下說的這番話，時至今日，早已傳的人盡皆知。
“一派胡言！季秋當真下作！爲了亂我軍心，竟編造出此等謊言！”趙海蛇怒吼道。
親信連忙道：“幫主所言甚是，屬下也知這必是那季秋的詭計，爲的是污蔑幫主和副幫主，屬下已然下令，嚴禁幫中有人議論此事，違者嚴懲不貸！“
“嗯，你倒還有些見底，不是人雲亦雲之輩，此事做得不錯。”趙海蛇贊許道。
可親信臉上卻露出遲疑之色，欲言又止道：“但有件事，屬下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麽事，講來聽聽？“趙海蛇道。
親信道：“回幫主，就是在望海村之戰後，幫内忽然就出現了一個流言……”
“什麽流言？”趙海蛇問道。
親信遲疑，欲言又止道：“屬下不敢說……”
“别特娘的給老子裝腔作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趙海蛇罵道。
親信連忙道：“是是是，那個消息說，那通屁話其實不是季秋編造出來的，當然也不是真的，而是……”
“而是什麽？”趙海蛇問道。
親信遲疑，欲言又止……
“你要是再露出這個表情，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弄死你！”趙海蛇幽幽說道。
親信心中一驚，知道不能再玩欲擒故縱了，連忙說道：“而是副幫主編造出來的！”
“左子秋編造出來的？這怎麽可能？他瘋了，給自己編造這麽一個破身世，這不是給自己身上噴糞嗎？這種屁話你們也信，你們都是豬腦子嗎？”趙海蛇氣極反笑，破口大罵道。
親信遲疑……但正當他想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時。就看到趙海蛇正對他露出殺機。
親信頓時心中一跳，連忙将才露出一半的欲言又止表情收回去，殷勤道：“回幫主，是這樣，按照那消息所說，副幫主之所以要編造這通屁話，是爲了能夠合情合理的背叛海蛇幫……“
“背叛海蛇幫？”趙海蛇原本狂怒的表情陡然僵住了，他深深的看了親信一眼，然後淡淡說道，“這是怎麽回事，給我具體說說！”
“是，根據那流言中的意思，副幫主實力不在幫主之下，他其實早有獨立之心，但卻始終找不到合适的機會。
因爲衆所周知他是幫主養大的，他的一切都是幫主給的，幫主對他恩重如山。
所以若他背叛幫主的話，就會被天下人鄙視，再也無法立足！
除非他能找到一個充足的理由，才能不受指責的脫離海蛇幫！
那流言還說……”親信說道。
趙海蛇臉上已經徹底沒有怒色，取而代之的是極度平靜的表情，甚至比往日裏他正常狀态下的表情。還要的平靜很多。
但唯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個狀态下的趙海蛇，才是最憤怒的。
物極必反，陰極陽生，當一個人怒到了極緻，反而不會将怒意外放出來了。
他沉聲道：“還說什麽？”
“還說副幫主想要背叛海蛇幫亦非一日了，他不僅要背叛海蛇幫，還要毀掉海蛇幫。
因爲這是他的恥辱，是必須要抹去的存在。
所以他跟季秋早就串通好了，讓季秋抛出這個身世秘密，他則可以合情合理的葬送掉整個海蛇幫的基業！”
親信顯然知道趙海蛇此時的狀态代表着什麽，絲毫不敢作妖，老老實實的說道。
趙海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開始飛快的閃現出先前的一幕幕場景。
在季家剛成爲霸主勢力的時候，他本準備集中全力消滅季家的。
是左子秋讓他稍安勿躁，告訴他隻要計劃成功，季家根本就是随手可滅，根本不必現在對付季家。
在季家開始挑釁海蛇幫的時候，又是左子秋勸他小不忍則亂大謀，萬萬不可因爲季家的挑釁，而影響了大計！
兩次消滅季家的機會都這樣放過去了，卻偏偏在他離開海蛇幫，去跟倭寇商議大事的時候，發動全幫的力量跟季家決戰。
然後一戰送掉了海蛇幫的所有基業！
“原來，你們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左子秋，我待你不薄啊，你爲何要背叛我！”
趙海蛇緊咬着嘴唇，好似受傷的野獸般，發出充滿殺機的嘶吼聲！
……
季宅。
季秋悠閑的躺在椅子上，感受着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竹香輕手輕腳的走過來，站到季秋身後，爲他輕輕的捶打肩膀。
“嗯，不錯，竹香啊，沒想到你當了竹機關的負責人，這按摩的手法竟不退反進啊！”季秋贊歎道。
竹香吃吃笑道：“老爺，看您說的，我這可是吃飯的手藝，怎麽能丢啊！不過我去做什麽了，我都首先是老爺的侍女，伺候好您，就是我的首要工作！”
“嗯，不錯，這話我愛聽！”季秋笑道。
竹香又爲他錘打了一會肩膀，才說道：“老爺，剛傳回來的消息，趙海蛇把左子秋給發配了，免了左子秋副幫主的職位，一撸到底，現在左子秋就是個徹底的閑人了！”
“意料中事，沒什麽可驚訝的。”季秋淡淡說道。
竹香疑惑道：“老爺，其實奴婢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什麽事？”季秋問道。
竹香道：“我覺得咱們的計謀并不算高明吧，那趙海蛇怎麽就信了呢？難道他對左子秋就一點信任都沒有？可他若是完全不信任左子秋，又爲何将海蛇幫副幫主的職位交給他呢？”
“信任自然是有的，其實直到現在，趙海蛇依然信任左子秋，不然就不會是一撸到底，而是直接殺了左子秋了。”季秋淡淡說道。
竹香微微一愣，遲疑道：“那爲什麽……”
“因爲信任這種東西，是會随着時間、地位、權勢、力量的變化，而不斷發生改變的。”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信任，或許趙海蛇曾經非常信任左子秋，甚至比信任自己還信任他。”
“但随着左子秋的修爲越來越高，實力越來越強，在海蛇幫的威望越來越大……”
“或許連趙海蛇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對左子秋的信任正在迅速降低。”
“這并不是因爲左子秋做了什麽，而是趙海蛇開始懷疑自己了。”季秋淡淡說道。
竹香問道：“懷疑自己？他懷疑自己什麽？”
“當然懷疑自己難以繼續壓制左子秋！”季秋說道。
竹香不解道：“隻是如此？隻是因爲懷疑自己無法壓制左子秋，就覺得左子秋不可信任了？”
“當然！其實對趙海蛇，或者說對任何一個勢力首領來說，都不可能去絕對的相信某個人。
因爲推己及人嘛，他們自己就不是什麽特别值得相信的人，自然也就認爲這世上不會出現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趙海蛇以往信任左子秋，其實也不是他真的信任左子秋，而是他自認爲能夠掌控局勢。因爲不怕左子秋會反，所以信任左子秋。”
“但當他無法掌控局勢的時候，這種信任自然也就蕩然無存了。”季秋說道。
竹香恍然大悟道：“奧，我明白了，這就是希望常說的那句話，皇帝從不在意某個臣子是不是有謀反的心思，他隻在意這個臣子是不是謀反的實力！”
“不錯！實力決定野心！這野心也許不是自己生出來的，還是被人逼出來的！在不反即死的處境中，滋生野心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所以，并不是我們的流言取信了趙海蛇，而是趙海蛇相信了我們的流言，他就需要這樣一個機會來對左子秋下手！”季秋淡淡說道。
竹香歎道：“這就是功高蓋主的下場啊！”
“行了，小小年紀，你在這瞎感慨個屁！
小心把自己給感慨老了！
有這閑工夫不如去給我盯死點倭寇。
趙海蛇敢對左子秋下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就是他們跟倭寇的勾結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感覺已經用不到左子秋了！
卸磨殺驢也好，過河拆橋也罷，總得等驢拉完磨，人走過橋才能幹啊！”季秋拉過竹香在她的小翹臀上拍了一巴掌，然後說道。
竹香發出一聲嬌嗔，然後噘着嘴道：“老爺，人家哪敢疏忽正事啊，倭寇那邊人家自然是死死盯住了。派了好幾個得力屬下在那呢，倭寇稍有風吹草動，我這裏離開就能知道！”
“咦？老爺，人家安排去盯倭寇的人回來了！”竹香忽然叫道。
卻見季宅大門處，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年，拿出一塊令牌在門房眼前晃了晃，然後便向這邊快步走來。
“校長，竹姐，有倭寇的消息了！”少年在季秋面前單膝跪地，沉聲說道。
竹香問道：“是什麽消息？”
“在海龍島發現了大量倭寇的蹤迹！”少年說道。
竹香立刻轉過頭，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老爺，海龍島發現大量倭寇的蹤迹，看來他們是準備在魚芽村上岸了！”
魚芽村是福州府内沿海漁村之一，也是距離海龍島最近的福州漁村。
兩者間的距離爲三十海裏，按照倭寇的速度，大概需要六個時辰。
福州府的沿海漁村，原本都是海蛇幫的勢力範圍。
但望海村大戰後，海蛇幫全面收縮勢力，主動讓出了所有漁村。
按常理，這些漁村都屬于是季家的戰利品，理應由季家接手。
但在季秋的命令下，季家不僅沒有接手這些漁村，反而将前期從海蛇幫手中強到的三座漁村也給讓了出來。
所以目前福州府内十六座漁村，都屬于是無人管理的狀态。
“未必，用兵之道，本就虛虛實實，誰都知道魚芽村是距離海龍到最近的漁村，所以倭寇反而不太可能走這條路。海蛇幫之前将所有漁村都讓出來了，這就表示倭寇可能從任何一個漁村上岸！”季秋淡淡說道。
先前海蛇幫主動讓出漁村的舉動，或許别人會認爲是海蛇幫在被迫收縮勢力。
但季秋顯然不會這麽認爲。
所以他很清楚，海蛇幫讓出漁村的真正目的，是爲了跟即将道理的倭寇撇清關系。
海蛇幫想要成爲福州府的主導勢力，既要借用倭寇的力量，還得跟倭寇撇清關系。
倭寇的名聲太臭了。
朝廷可以讓任何幫派成爲福州府的主導勢力，但絕不會讓倭寇成爲福州府的主導勢力。
季秋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故意不去接手那些漁村。
因爲接手漁村後，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代替海蛇幫，成爲勾結倭寇的本土幫派。
要麽就是定在最前面，跟倭寇真刀真槍的幹一場！
前者誰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後者正是海蛇幫的想法。
趙海蛇就是想借倭寇的手，先除掉季家！
“不過，我們也不用太操心倭寇蹤迹的事，我想要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倭寇的消息自動送過來！”季秋淡淡笑道。
倭寇要将海蛇幫推上福州府主導勢力的寶座，那首先就得重創福州府衙。
所以他們會主動将消息送過來，引誘福州府衙出擊。
“傳令下去，讓止戈軍第一營按計劃行事。”季秋淡淡說道。
倭寇要将福州府衙的力量誘出來吃掉季秋不管，甚至樂見其成。
但可不能讓他們把自己的止戈軍第一營也給吃了！
而且，以止戈軍第一營的戰鬥力，又被戚繼光訓練了兩個月，真要是戚繼光帶過去跟倭寇硬碰硬，誰吃了誰還真不一定呢。
所以季秋早就打定主意，不會讓止戈軍第一營在第一時間去圍剿倭寇的。
而至于他怎麽做到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
戚繼光的确能力非凡，隻靠着一塊令牌，就收服了止戈軍第一營。
但也隻是收服而已。
要說取代季秋的地位，甚至剝離季秋對止戈軍第一營的影響力，那就扯淡了。
這可是真正的季家子弟兵，是由季秋親手帶出來了。
季秋的印記，已經充斥了這支軍隊的每個角落。
别看目前戚繼光是這支軍隊的主将，但季秋想要控制，也隻是一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