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鄉勇完全被打崩了,大難臨頭各自飛,又逢雨天根本找不着回家的方向,往哪兒跑的都有。
許新正帶兵抓捕也費了好大力氣,又傳令各村民兵加強戒備,防止流寇偷襲。
八個村子的男女老少幾乎全都動員起來,最終也隻抓回了四百多人,算上屍體,還有一百多人不見下落,大概率是鑽進山裏了。
倒是李文茂被逮住了,他身邊跟着太多人,目标很大,跑到哪兒都有百姓揭發,實在是逃不掉。
此戰加上南面山口外俘虜的五百人,總共俘虜九百餘人,殲敵一百餘人,包括抓獲首要頭目李文茂,可謂是大勝。
但許新正并沒有任何喜色,陳家村這邊軍民傷亡三百餘人,是起義以來損失最大的一仗,當初起義的時候都沒這麽大的傷亡!
而且複盤全程,這仗簡直是打得稀爛,問題百出。最終能赢,幾乎是靠着新式武器和前期改革成果硬扛下來的,要論戰術幾乎沒有。
得虧對方也是紙上談兵的新人菜鳥,否則換個老練的指揮官,有那八百精兵能玩死他們!
開會的時候,許新正一言不發,衆人也都不敢說話,更沒人敢邀功,氣氛壓抑得很。
許新正倒也沒有很嚴厲地指責衆人,很坦然地承認道:“這一仗應該是我們新軍組建以來打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仗,在座各位除了西北鐵騎的老兵之外,包括我在内都沒有實戰經驗。我們打赢了,但赢得很狼狽。作爲新軍統領,我必須首先做出檢讨,是我沒有算到敵軍會直接冒雨翻山來突襲我軍後方。”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話。
如果這也算是過錯,那麽這一仗他們人人都有責任。
馬八斤忍不住開解道:“大人,此事不能怪你,這誰能想到他們會冒雨翻山呀。我們西北的弟兄們雖然是老兵,可也是第一次在這種山溝溝裏打仗,實在沒經驗,也沒料到這一點呀。”
許新正搖搖頭:“作爲指揮官,指揮失利本就是過錯,無關經驗與否。我今日與你們說這些,也并非是要挨個問責的,更重要的是總結教訓!這種血的教訓吃過一次就夠了,不能再吃第二次了!”
“每個人都從自己的角度談談這一仗吧,回頭整理出來,傳給全軍學習,各村農會、民兵也要學習。以後每場仗打完之後,都要開總結複盤會議,不隻是我們最高層的指揮部要開,底下每一級都要複盤自我總結,包括最基礎的小隊編制,各隊的什長要負責組織士兵們進行戰後總結,遇到特殊案例還要上報全軍學習。隻有這樣,我們這支部隊才能越打越強,鮮血才不會白流!”
“首先還是從我開始,我剛才已經說了,是我沒料到敵人會冒雨翻山來襲。但其實我應該想到這一點的,東南兩邊的山勢都不高不險,完全可以翻越,而我卻隻看到了兩處山口,天真地認爲敵軍會從山口進攻。這不隻是經驗不足,也是抱有僥幸心理。雖然我下達了戰備指令,卻沒有給陳家村留下足夠多的兵力,尤其是老兵。身爲指揮官,應該要思慮周全。”
許新正說完,便看向馬鐵牛。
馬鐵牛也收起了平日的不着調,認真複盤道:“我是一營的千夫長,駐守陳家村,負責指揮部防務。統領大人下達戰備指令後,我率主力奔赴前線,隻留下四個小隊駐防。其實這個責任在我,是我僥幸認爲敵軍不可能繞過哨卡突襲陳家村,急于立功,所以隻留了四個小隊。”
(注:大淮邊軍軍制以營爲基本建制單位,500人爲營,營轄4哨,哨轄8隊,分别由營官千夫長、哨官百夫長、隊官什長率領,千夫長并非真的統兵一千人。)
馬鐵牛原本在西北鐵騎隻是什長,而且還不滿編,結果到了新軍之後矮個裏挑高的,直接被提拔做了千夫長,顯然與其能力不相匹配,這一仗也直接暴露了問題。
所謂的西北老兵,其實也是新手菜鳥。
衆人一邊記錄,馬鐵牛一邊繼續說道:“陳家村防務這邊也存在僥幸心理,即便當時統領大人已經下達了戰備指令,但留守陳家村的官兵們認爲這裏地處後方很安全,因此并沒有嚴格執行戰備指令。隻因爲下雨就将哨兵撤回來躲雨,導緻敵軍摸進村子裏都沒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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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誰負責留守陳家村的?”許新正插空問道。
“四哨哨官馬二郎,他犧牲了。”
馬鐵牛情緒有些低落,這是他從西北帶來的弟兄,沒想到最後會客死他鄉。
還記得前天晚上馬二郎還傻樂着與他說将來新軍要打去西北,也要在他們村打土豪分田地,到時候他要親手宰了那個玷污他姐的老财主,先閹後殺。
馬鐵牛當時還訓斥他不能虐殺,會遭軍法的,結果一轉眼人就沒了。
許新正也沒再追問,繼續讓人複盤。
除了犯了僥幸心理外,這次也有一些亮點。
比如農會的思想工作就做得很好,發現敵人入侵後幾乎全村男女老少都行動起來,與新軍一起戰鬥。
還有那個最早發現敵軍的民兵,如果不是他及時鳴槍,留在陳家祖宅的文員們可就危險了。
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這些識字的文員,無論是平日的政務還是教學掃盲都要靠他們,如果被敵人一窩端了,那損失可就比現在大多了,後續所有工作都會受到影響。
還有甘蔗村的趙虎,他是來彙報工作的,碰巧卷入了戰鬥,也積極參與戰鬥,擊潰敵軍後又立馬趕回甘蔗村組織人手配合後續的清剿。
這倆人還都活下來了,隻是負了傷。
複盤總結後,許新正又與衆人制定賞罰規則。
這是首戰,往後的戰鬥都會參照這次的賞罰,所以需要慎重考量。
除了賞罰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撫恤。
這一仗有人犧牲,有人傷殘,他們不能像官軍那樣丢棄不管。
許新正将撫恤分成三部分,首先是錢糧撫恤,一次性補償其家屬五年的津貼。新軍是沒有軍饷的,隻有津貼,最低一級的士兵每月津貼五百文,五年折合約三十兩銀子。
其次是減租,軍屬租佃官田可以少交一成的租子,一直到退伍。現在既然犧牲了,當然不可能直接把租子漲回來,而是維持二十年不變。二十年,足夠一家的孩子長大成人。
第三部分便是勳章和牌匾,要敲鑼打鼓像送狀元一樣送到家屬家中,讓全村人都知道這家出了功臣,對得起“一人參軍,全家光榮”的宣傳标語。這不隻是精神上的獎勵,同樣是有“特權”的,直系親屬在各種考試中都有加分,逢年過節村裏幹部也要過來看望,幫助解決困難。
傷殘退伍的士兵也差不多,細節上會有些調整,比如安排公職什麽的。
而村民們雖然不是新軍戰士,但畢竟也是在戰鬥中犧牲的,同樣要給予撫恤,需要另外再酌情調整細則。
九州公社現在才剛起步也沒多少财力,隻能盡可能照顧到,好歹不能讓人心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