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鄉勇們頓時炸鍋了。
統兵的李文茂也被這突如起來的槍響吓得尋找躲藏，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屎。
再看街角那邊，已經沖出來一隊穿着統一制服的火铳兵，剛開槍的那人被隊長揪着耳朵往後邊丢，然後剩餘士兵便在指揮官的指揮下分成了三列，輪番射擊。
“砰——”
十幾聲槍響幾乎同時響起,子彈并排射出，像把鐮刀劃過雨幕，旋即便又倒下了幾個鄉勇。
摔在地上的李文茂躲過一劫，原本他的位置很靠前，應該先中彈的。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愣神地看着前方在雨中列隊射擊的火铳兵：在雨裏還能開槍？
“砰——”
就在他愣神的這一刹,前排射擊完的士兵已經蹲下了，第二排的士兵緊接着開槍射擊。
這是三疊陣,也就是三段式射擊,早在弓弩時代就已經出現了。
鄉勇們的哀嚎聲擾醒了李文茂，此時第二排射擊完的火铳兵已經蹲下了，第三排火铳兵緊随着射擊。
李文茂的目光卻沒再理會正在開槍的火铳兵，而是死死盯着第一排火铳兵。
隻見他們蹲下之後迅速拉栓，從口袋裏取出一顆子彈壓入彈膛内，推栓，準備射擊。
李文茂又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懷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
此時，對面的軍官又下達指令了，第一排火铳兵起身射擊，火力不斷。
“少爺！少爺！”
一個随從哭嚎着爬上來，拽了拽李文茂的胳膊，要帶他逃離。
李文茂甩開他的手，回頭咆哮道：“都别跑了！都回來！他們隻有幾十個人，沖上去砍死他們！逃跑全得死！你們他娘跑得過子彈嗎？”
後排壓陣的副官也一刀砍翻了往回逃跑的一個鄉勇，驅趕衆人轉回去沖鋒。
鄉勇們也稍微緩過神來了,立馬嗷嗷叫地朝敵軍沖去。
李文茂也不躲着，見鄉勇們殺回來，也趕緊爬起來往前沖。
否則讓六百多人踩過去，必死無疑。
對面的新軍戰士也同樣雙手緊張得發抖，哪怕他們手裏有槍，可幾百人拿刀沖上來，那氣勢也不是誰都能招架得住的。
而且雙方之間隻有三十幾步的距離，三疊陣射擊速度再快，也來不及呀！
“上刺刀！”
又一輪射擊之後，一旁的指揮官果斷下令。
士兵們肌肉記憶地拔出刺刀安裝到槍管上，雨水打在他們臉上，混着淚水。
人在極度緊張激動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流淚，控制不住的。
他們雖然是新軍，是正規軍，但都是些剛接受訓練沒兩個月的新兵，唯一一次打仗還是幾天前參與農會暴動，去夜襲土豪劣紳。
可那是夜襲，而且人數占優，順風順水！哪裏像現在這樣面對幾百人？
“狹路相逢！”指揮官端着長槍走到陣列最前大吼道。
三排士兵握着長槍起身，接道：“勇者勝！”
将是兵膽,指揮官帶頭,新兵們也頓時有了勇氣。
雙方相距五步,新軍沖鋒！
在看清彼此猙獰的面容後，下一秒便是鮮血橫飛。
新軍手中的長槍更長，并排沖上去直接就紮在了對方胸口上，咆哮着便頂着往前，形成一堵肉牆。
鄉勇們短暫慌亂之後，李文茂喊出幾個真正的練家子，一躍便翻過了肉牆，将後面的新軍士兵撲倒，舉刀便砍。
“噗！”
後面第二排新軍也沖上來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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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陣型已經被沖亂了，根本無法構建起第二道肉牆。
李文茂側身躲過一記刺刀，橫刀便貼着上去直接抹了對方的脖子。
幾個随從也趕緊跟上去，可不敢讓自己少爺受傷，否則回去之後誰都活不了！
陷入近身肉搏之後，新軍果然落入下風，很快就被亂刀砍死，卻至死無人逃跑。
躲在房子裏的村民透過縫隙偷看，個個捂着嘴流淚。
這些士兵都是他們村子的人，都是熟悉面孔。
“入你娘，老子跟你們拼了！”
“當家的！”
一陣騷亂忽然從一戶農舍裏傳來，緊接着便看見一個漢子抄着鋤頭沖了出來。
靠近的鄉勇沒反應過來，被他一鋤頭砸死。
旁邊人這才怒然上去一腳将他踹翻，揮刀便将他砍死。
後面追出來的村婦也緊接着被鄉勇砍死。
這一幕，激起了更多村民的怒火，越來越多人抄着家夥沖出來了。
農村自古便抱團取暖，爲了搶水搶地打架鬥狠是常有之事，如今剛打完土豪劣紳，正有血性呢！而且家家戶戶的男丁都受過軍事訓練，豈能忍着？
李文茂聽見四面傳來的喊殺聲，臉色陰沉，意識到情況和自己設想的不一樣了。
這群賤皮子似乎不像以前那樣畏懼他們了！
不過李文茂并不慌張，無論這些村民再怎麽勇猛也不過是些拿起農具的農夫而已，哪裏是他手裏這些精兵的對手？
“殺！”
幾乎在李文茂下令的同時，喊殺聲也從村子裏傳來了。
鄉勇們驚慌回頭，隻見烏壓壓一群漢子抄着武器朝這邊沖來。
帶頭的是穿着統一制服的新軍，而後面更多的則是民兵和其他受過訓練的青壯。
在發現敵襲之後，守備陳家村的新軍便兵分兩路，一部分先來拖延敵軍，一部分則去組織村裏青壯并發放武器。
這是不得已的辦法，南面山口發現敵情後，許新正便帶主力過去了，陳家村隻留了四個小隊六十餘人駐防。
新軍擴編之後也隻有一千五百人，下轄八個村子，還要重點防備東南兩個哨卡和提防府城裏的官兵反水，兵力捉襟見肘，更多的還是需要依靠民兵自衛。
陳家村還是指揮部所在，其他村子有些根本就沒有駐軍，隻有民兵。
好在所有青壯都受過軍事訓練，至少不算烏合之衆，面對同樣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鄉勇還是有很大勝算的。
“同志們，鄉親們，腳下就是我們的村子，身後就是我們的妻兒！我們退無可退！與我殺賊！死戰到底！”
趙虎嗷嗷叫地沖在最前面，高喊着鼓動士氣。
衆人也瘋狂了，正如趙虎所說，這裏是他們的家！
鄉勇們慌了，這種被人包圍的感覺非常糟糕。
李文茂大喊道：“慌什麽？他們隻是一群農夫，一群賤皮子，一群烏合之衆！砍死他們，殺進陳家祖宅，金子銀子女人随便搶！”
鄉勇們頓時士氣大振，追随李文茂繼續沖殺。
然而兵戎相接之後，鄉勇們意識到自己錯了。
敵軍并沒有被他們擊潰，哪怕他們砍殺了領頭穿制服的士兵，後面的村民依舊發瘋一樣地沖他們殺來，與之前遭遇的那一小撥士兵一模一樣！
随着身邊戰死的同伴越來越多，鄉勇們心态扛不住了。
他們是來劫掠的，不是來跟泥腿子拼命的！
他們的命貴，不值得如此！
死了将近百人之後，鄉勇們終于崩潰了，根本不管李文茂怎麽喊，紛紛奪路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