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代入官場之後,一切就都漸漸變味兒了。
官員們也是讀書人,很多更是自诩“清流”,再加上大淮鎮魂司的反貪力度遠超前朝,這貪污受賄是千萬不能沾的。于是下級官員想要送禮,便不得不多花點心思,打起“求贈墨寶”的幌子拜訪上司。
無非就是說:某某公您的書法别具一格、自成一派,令我傾慕不已,隻想求一幅回去臨摹學習。某某公一聽這話,自然要贈一幅字來勉勵對方。而這字當然是免費的,某某公也是要臉的,怎能要錢?
可對方非得獻上酬金不可,這是禮數,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對吧?
那麽這酬金可就講究了,字畫這種東西乃是墨寶,無價之寶!随便給幾兩銀子就有些侮辱人了,得往高了給,幾百上千兩都不爲過,給得越多才能越體現墨寶的價值,體現對某某公的仰慕!
某某公當然要再三推辭,可是拗不過對方,再推辭就顯得嬌柔做作了,那就勉爲其難收下吧。
這是賄賂嗎?這當然不是!
讀書人的事情怎麽能叫賄賂呢?
君子是不會在意這整個過程中出現的金錢的,君子隻會看見文人騷客之間的感情,隻有小人才會關注那幅字換了多少錢!
有了這項傳統,許新正想見慶元知府那就簡單多了,隻需先送上拜帖,表明自己是讀書人的身份,再說明目的是來求贈墨寶的,然後慶元知府家的管事便會意了,而且還會貼心地暗示一下價格。
是的,這項文人雅事發展至今已經可以明碼标價了。畢竟不是所有來送禮的都是聰明人,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得轉讀書人這些套路的,明碼标價可以有效地降低送禮門檻,提高效率。
總之,這位慶元知府一幅字的價格大概是五百兩銀子,如果能接受那就安排一盞茶的時間見見,如果不能接受那知府大人就要忙于公務了。
張清風在一旁已經看傻眼了,他原本還以爲許新正會想出多麽複雜、精巧的方法見到慶元知府呢,卻沒想到是如此簡單粗暴的銀子鋪路!
許新正也是肉疼不已,他原本以爲二百兩銀子就能拿下了,卻沒想到這江南的官兒身價這麽貴,張口就是五百兩銀子!上回在沙陽府發的橫财,他分到的一千六百兩頓時少了快三分之一。
而且這還隻是見一面,坐下來聊一盞茶的時間大概10~15分鍾這樣子,如果有什麽具體的事情要麻煩知府大人幫忙,那得另外加錢。
果然是讀書人,比聆音閣的姑娘貴多了!
五百兩銀子到位,緣分便也到了,慶元知府這天恰巧有空,請他到書房喝茶。
許新正隻能帶一個人進去,張清風便随行負責搬銀子順便踩點。
慶元府的府衙布局結構與皇宮相似,也是坐北朝南,沿中軸線左右基本對稱,前半衙用于處理公務,後半衙又稱“後宅”,是知府大人居住的地方。
許新正是私下拜訪,所以不能走前面大門,得從後宅偏門進入。但存放營造圖的架閣房在前衙,正好錯開了。好在張清風三品術師的神識足夠廣,不需要冒險親自去踩點,人在後宅神識一掃很快便找到了架閣房的具體位置。
另一邊,許新正才走到庭院,慶元知府便很熱情地在書房門前相迎了。許新正連忙作惶恐狀,拱手與他客套兩句,二人便進書房坐下聊。
“來人,上茶。”慶元知府招呼一聲,便有丫鬟過來爲二人斟茶。
這茶一倒上,便意味着收費時間正式開始了。
慶元知府是個實誠人,不與他故意扯東扯西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問道:“梁公子遠道而來,不知所爲何事?”
許新正便笑着答道:“好讓大人知道,我家在西北有些營生,攢了些本錢,也想做點忘憂草的買賣,家父便讓我帶人來江南一趟,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實在不知去那兒才能收到這靈草,便來請教府尊大人。”
“忘憂草?”慶元知府聞言臉色微變,但并沒有過多懷疑,這些年從外地過來采購忘憂草的商人并不在少數,也常有人在四海商會碰壁之後來找他問個門路。
慶元知府搖搖頭,笑着提醒道:“梁公子,這忘憂草乃是朝廷管制的藥材,需有朝廷發放的引子才可買賣。”
面對慶元知府,許新正可不敢胡扯說自己有朝廷發放的引子,隻能笑着暗示道:“不知府尊大人可有法子獲取?”
慶元知府笑着搖搖頭:“這忘憂草的引子得去戶部才能辦,不過……你若是覺得麻煩,亦可花些錢去租借其他商會的引子。比如四海商會,你交過會費便可以用他家的旗幟作生意,自然也可以用他家的引子去買賣忘憂草。”
許新正又道:“實不相瞞,我在來慶元府之前就曾去過應天府,卻被告知忘憂草不賣給外鄉人,隻準四海商會收購。不知若是按照府尊大人指點的加入四海商會,可能直接與農戶收購忘憂草呀?”
慶元知府還是搖頭:“你若真要收購忘憂草,那隻能從四海商會手裏買。交過會費,入了商會便能買到相應份額。”
許新正蹙眉道:“竟要這樣嗎?如此經手一遭,那忘憂草的價格……”
慶元知府豎起三根手指:“翻三倍。”
許新正震驚地瞪大雙眼。
慶元知府又笑道:“梁公子在西北偏遠做生意,果然不太懂這忘憂草的門道。忘憂草早已是四海商會囊中之物,大淮七成忘憂草都産自江南,由四海商會經營。本府方才說加入四海商會便有資格買賣忘憂草,但也隻是有資格而已。如你這樣新入行的,最多隻能拿到已經煉制好的福壽延年丹去賣,想要直接拿忘憂草自己煉制丹藥……呵呵呵,梁公子,此事難度不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