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一武一文,一個代表宗室,一個代表朝臣,甚至文向高背後還有白鹭書院的身影,他們的态度對于魏謙來說非常重要。
魏謙不可能僅憑借自己現在收攏的鎮魂司這麽點兒人手就帶葉皇後與太子南下陪都登基,那是去給别人送菜的。若是遇到葉家人還好,若是遇到魔教,這惠豐皇帝可就要絕後了!
可很顯然,輔國公與文向高的态度這會兒并不一緻。
輔國公知道薛闵兮的厲害,再加上他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麽好留戀的,帶着太子南下陪都登基确實是不錯的選擇;
可文向高有家有室,諾大的家業都在京城,南下的話他要舍棄的可就太多了!而且白鹭書院在江北,離京城很近隻有八十裏,足以影響朝政,若是南遷,那距離白鹭書院可就遠咯。
見二人都不說話,魏謙使了個眼色,讓王景淵和秦川帶人出去,房間裏隻留他們三人細談。
許新正内心同樣糾結得很,但此時也不敢貿然暴露,隻能老老實實跟着他們出去,王景淵正好給他安頓房間休息。
……
入夜。
許新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也不知道魏謙他們談得怎樣了?是否真要南下與薛闵兮分庭抗禮?
而許新正他自己又該作何選擇呢?
他在這個世界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而已,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當然也想過,可是眼下最想要的無外乎是保全自己與家人的性命罷了。
卻不曾想過有這麽一天,他的抉擇将會涉及到大淮上下數萬萬黎民百姓。
他現在可以選擇留下來,跟着魏謙等人劫獄然後舉家南遷應天府,輔佐幼主登基,憑借天險與薛闵兮南北内戰。無疑,戰火一起,生靈塗炭!
他也可以現在就跑出去找薛闵兮通風報信,代價便是背叛了王景淵等人的信任。這邊的幾位鎮魂司同僚也是兄弟,他們甚至都沒有安排人監視他……代價,相較而言似乎要小得多。
但抛開所謂黎民百姓而言,前者他大概率能夠保住現存的鎮魂司所有弟兄;可後者,他就隻能保住诏獄裏那些人了。
鎮魂司的人雖少,卻是同袍;黎明百姓雖多,卻……與他何幹?
“我許新正是個聖母嗎?”
“同袍重要,還是百姓重要?”
“不過如果南下的話,對我來說也是個機會吧?一旦南下,幼主身邊沒什麽人,魏謙要招兵買馬肯定隻能用帶過去的這些人,說不準我也能混個将領當當,有了兵權在手,總比在這兒給人當密探當間諜強吧?而且亂世方能做豪傑,誰說将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不能是我呢?”
“話說回來,這才是穿越者的主線任務吧?”
許新正想起了苗國師那天在無湖湖畔說的話,這老蘿莉的聲音仿佛萦繞在他耳畔,像魔鬼一樣蠱惑他:“少年郎,快抓住機會去造反吧,本座看好你喲~”
許新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騰的一下坐起,猛拍大腿頓悟:對呀!南下既可以保全哥哥嫂嫂,還能有機會割據一方圖謀霸業!打内戰死幾個老百姓算得了什麽?等将來一統江山,天下太平,百姓們不也能重新過上好日子?
所以,暫時犧牲一下百姓呗?
嗯……
就在他要躺下時,忽然南郊那些災民的畫面又浮現腦海,福壽延年館裏百姓瘋搶福壽延年丹的畫面又浮現腦海,屍潮爆發的畫面又浮現腦海……南遷後的大淮朝堂可以改變這一切嗎?
真的隻是暫時犧牲一下百姓嗎?
幼主南遷,權力沒那麽好掌握,還是要黨争。南北官僚的鬥争,再加上魏謙與葉氏的鬥争,局面不會比在京城的時候好到哪兒去。
再者要練兵打内戰,錢糧從何而來?朝廷窮困潦倒,又黨争不斷難有作爲,還是得繼續靠忘憂草來續命!
而這一切,是他許新正有能力改變得了的嗎?
許新正想到這兒,無奈地捂住了腦門,他做不到。他隻是一個小喽啰,如果能做到早就做到了,何至于拖到現在?
想要改變這一切,需要有強權,需要有個鐵腕。
那個人不是他,而是薛闵兮。
有時候承認自己菜,也是一種氣魄。
許新正又想起了之前在無湖湖畔跟苗國師裝過的筆,他說過要改變這個世道的,怎麽現在反而被這世道改變了呢?居然想着要犧牲百姓來謀求霸權?
“呵……”許新正自嘲一笑,忽然念頭通達了。
他現階段所擅長的并非招兵買馬,并非挾天子以令諸侯,而是超越這個時代的思想,是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
大淮現在,還是得靠薛闵兮和她的西北鐵騎。沒了他們,哪怕許新正舉家南遷也沒用,隻要屍潮爆發,他們根本無力抵擋。
而這點,對于魏謙等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許新正兩眼發光,他抓住了主要矛盾。
魏謙與薛闵兮的主要矛盾并非皇權,而是皇太子的生命安全!薛闵兮昨晚也曾與他講過,魏謙是個忠仆,惠豐皇帝的忠仆。魏謙現在最想保住的,其實隻是惠豐皇帝留下的唯一子嗣,太子登基反而是次要的。輔佐太子登基并非他的目的,而是手段!他要帶皇太子南遷,無非是因爲薛闵兮想殺他罷了!
但南遷之後,他有能力保護太子嗎?
他有個屁!加上輔國公和文向高也保不住太子!
許新正撥開雲霧看見了機會!他翻身下床,穿好鞋子衣服,深呼吸一口氣,走出了房間,走到魏謙門前。
不等他敲門,房門便從裏面打開了。
“仲元?”魏謙已經通過神識知道是他,隻是疑惑他爲何突然獨自過來。
許新正看了眼房間内,輔國公與文向高還在裏面。很顯然,對于他們而言,南遷也是一個很糾結的決策。
許新正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抹從未在魏謙面前展現過的自信:“魏公公,我想跟你談談。代表大淮永甯公主,與諸位談談。”
“你說什麽?”
房間裏的三位大佬愣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許新正卻已經收起了小人物的姿态,難得正經,擡起頭平視他,禮貌地問道:“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魏謙眯着眼,準備教他規矩。
“魏公公真想帶着太子殿下走上一條死路?”
許新正淺笑一聲,瞥見魏謙神色變化稍有遲疑,他便趁勢邁入房内,主動将門關上。
門這“哐”的一聲響,頓時還真将腦子轉不過來的三人給唬住了。
輔國公甚至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永甯公主的身影。
怎的?
你也有三萬鐵騎嗎?
不等輔國公發作,許新正已經禮貌微笑地主動向他施禮:“輔國公,來之前,公主殿下讓我代她向您問好。”
“……”輔國公沉默了。
“哦,還有文大人。”許新正淺笑道:“書賢兄也與在下打過招呼,希望盡早解決此事,文大人也好早些回家與家人團聚。”
“……”文向高眉頭微蹙,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
這厮怎麽會認識餘墨?
許新正笑容自在,底氣十足,因爲他還有一個優勢:信息不對稱!
他這個小人物,今晚便要掌控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