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抓人,逼供,定罪,抄家……
短短數日後,快刀斬亂麻,風波平息,塵埃落定。
……
“轟隆隆——”
一道銀色的裂紋在天空迅速延展,卻久久不見雨點落下,隻有烏雲籠罩着晌午的宣武門菜市口。
正在與攤販讨價還價的大娘聽見内城方向傳來鳴鑼開道聲,頓時沒了買菜的興趣,挎着菜籃子跑上前去看熱鬧。
一些早有消息的民衆更是提前占好了位置,準備好銅錢和饅頭翹首以盼。
現在是惠豐三十年八月的下旬,秋後處決的名單上忽然插入了十餘人,主要罪名是造謠皇帝病危和教唆太子逼宮。其中當朝禮部尚書兼太子少師的李大人赫然在冊,也是這次查辦太子黨的首犯。
李大人的官階隻有二品,怎麽看都不夠太子黨黨首的資格,朝中文官雖有不少人上奏喊冤,但更像是走流程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黨争雙方彼此妥協的犧牲品,也是魏謙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而鎮魂司,便是那把刀,再次發揮了它“無視律法,奉旨滅門”的傳統,震懾天下人。
此後将不準朝中再有請幼主提早登基的聲音出現!
内閣大佬們都清楚皇帝病了,也都猜到皇帝可能屍變了,此刻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沒人敢站出來喊一句“皇帝駕崩了”。欽天監都沒有放棄,都還堅稱忘憂草之毒可以解,行屍還有希望變回活人,那麽皇帝就沒有駕崩,他隻是病了而已。誰敢再說皇帝駕崩,誰就是亂臣賊子!
事實上,除了害怕被扣上亂臣賊子的帽子外,不少官員他們自己或者家人都有服用過忘憂草(通靈丹),如何敢說變成行屍就是死亡呢?不知不覺中,小小一株忘憂草竟然成爲了堂堂大淮王朝的支柱。
不隻是經濟支柱,也是精神支柱。
許新正挎着刀,護送刑車隊伍從西诏獄出來,他的臉色如這天氣一樣陰沉,這幾日的抄家讓他目睹了太多封建王朝的黑暗面,内心有些倦了。
今日送往刑場公開問斬的隻是首犯而已,還有很多等待發配的家眷關押在诏獄裏,以及不少女眷在抄家過程中就被“損耗”掉了。
哪怕他一直都聽聞過舊社會人命如草芥,穿越前對此也有心理準備,可是當他在抄家時親眼目睹幾位曾在食堂相聊甚歡的同僚将一個不過豆蔻年華的女眷拖進柴房蹂躏至死時,内心依然久久難以平複。
這就是避免不了的“損耗”,就像朝廷發給他們的俸祿一樣,沒有人會去追究“損耗”的部分去了哪裏。他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大淮,在強暴他的三觀。
這是很多穿越者在穿越前從未認真思考過的問題,去到一個封建王朝,三觀是要被強暴的。
許新正很後悔自己在穿越前的心理輔導課上面開小差跟隔壁酷似悠亞老師的女同桌聊騷,如果當時好好上課,現在或許就不會這般難受了。
唉~不知道那個女同學現在穿越去了哪個位面?
“老四,你還在糾結那日的事情嗎?”韓爍湊過來與他搭話,一邊安撫道:“老四你到底年輕心軟,其實那女子即便不死在柴房裏,送去教坊司也是生不如死,命中注定如此,怪不得别人,誰讓她生在李家呢?”
“三哥你也曾做過這種事嗎?”
“我沒有,你莫瞎說!咱育英堂出身,好歹也是皇家撫養長大的,怎能這般野蠻?”
許新正翻了個白眼,大淮皇室也沒文明到哪兒去吧。
這大淮果然氣數已盡,行屍危機都已經查明情況了還放任不管,先把朝堂黨争料理了。
“宣武門到了。”走在前面的箫堯忽然提醒一句。
過了宣武門,就是外城了。
注意儀态,莫要多嘴!
一行人趕緊擡頭挺胸,挎着刀擺出生人勿近的表情。
車隊穿過門洞,眼前忽然鼓噪起來,無數趕集的老百姓裏三層外三層圍着,兵馬司的步卒和順天府衙役過來維持秩序,把老百姓擋在刑場外圍。
這陣仗,一度讓許新正有種回到後世演唱會的錯覺。
砍頭有那麽好看嗎?
“哎喲,來啦來啦!”
“這次砍這麽多人哦?”
“那大胡子的老頭就是告示講的禮部尚書吧?好大的官也拉出來砍頭啊?”
“聽說是密謀造反,鎮魂司直接從他家裏搜出密信和針紮人偶,詛咒皇上呢!”
“不得了不得了,這大官的血應該更好使吧?”
“孩他娘,饅頭帶了嗎?記得是蘸那大官的血!”
“呵呵,大兄弟你怕是想多了,這大官的血你沒多使點兒銀子也想蘸?”
“……”
“快看,人拉下來了!要殺頭!”
幾個步卒挎着刀過來喝止這些瘋狂往前面擠的圍觀人群,後面刑車上的死刑犯被挨個拽下車,在刑場上從東到西跪作一排。
所謂的刑場其實也沒有什麽專門的台子,就是菜市口一些商鋪前面的空地,擺上一張監斬官坐的椅子就當是刑場了,而且每次都不固定位置。這些商鋪也覺得晦氣,所以行刑之前會私下使銀子把刑場放到自家鋪子遠一些。
反倒是判官圈畫刑犯花名冊的那根朱砂筆,每次行刑之後都能賣出不錯的價格,據說挂在家裏有鎮宅辟邪的作用。
今日負責監斬的是王景淵,帶了兩支小幡護衛,再加上從其他衙門抽調的人手和外包的人手,可保證全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砍頭其實是個髒活,在大淮都是民間有一撥人專門負責外包的。比如說劊子手,平日裏可能是屠夫,每到秋後這幾個月便去衙門接單,按人頭拿錢,還可以抵徭役。
如果是鎮魂司操辦的話可能還會有一整支外包的送葬隊伍,在行刑之後負責收屍和出殡。
這個“福利”是大淮獨有的,與曆朝曆代都不一樣。最早可以追溯到仁宗皇帝時期,也就是大淮的第七代皇帝。
在仁宗皇帝之前的鎮魂司,編制其實和普通軍伍編制差不多,殺人也是管殺不管埋。據說是仁宗皇帝在一場朝堂大清洗滅門了十幾家臣子之後,忽然感慨君臣一場,即便這些臣子生前辜負了他,但人都死了,他實在不忍心看這些被滅門的臣子無人送終,于是便教訓鎮魂司要仁義,要有始有終。
從那開始,鎮魂司每次滅門之後都會負責送葬,提供一條龍服務。
按照大淮民間習俗,送殡隊伍前面要有死者的兒孫扛引魂幡。死者如果有兒子的話就讓兒子們各扛一竿白色的引魂幡;如果還有孫子的話就再加幾竿紅綠相間的花色引魂幡由孫子扛;如果還有曾孫子或者曾曾孫子,那就要再加幾竿紅色引魂幡。有紅色引魂幡出現就說明死者子孫滿堂,生活幸福;而無子嗣的就把白色引魂幡放在死者棺材上讓死者自己扛,稱爲“頂幡”,是最凄慘的。
依照仁宗皇帝的指示,絕不容許他的臣子在被滅門之後落個“頂幡”的凄涼下場,最低也得有個白幡,但都滅門了,哪來的兒孫?于是,鎮魂司扛起了重任。
就在那之後,鎮魂司進行了改制,形成今日的紅幡執事、花幡執事、白幡執事三個級别。除了日常辦案外,也會根據滅門官員生前的官階高低與皇帝重視程度來決定派出對于執事負責扛幡送殡。
比如這次滅門的是禮部尚書李大人,官居二品,也算朝中大員,等砍完他的頭,鎮魂司就會安排一名花幡執事及其手下的白幡執事爲他扛幡送殡,讓他最後再風光一回。
很幸運,這次的扛幡送殡任務落在了宋澤這一支小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