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前朝大梁最初修建京城時的規劃并非如此,而是端端正正的“回”字形布局,内城居中稱爲“京城”,外城環繞拱衛稱爲“國城”,所謂“天子守國門”中的“國門”其實指的就是這國城的城門。
然而外城修完南邊部分時朝廷就沒錢了,被迫将外城與内城城牆相連,提早竣工。民間也不去區分什麽京城國城,統稱爲京城(京師、京都),隻分内外城。
往後曆代皇帝也時常提及要繼續修建外城,但都因爲一個“錢”字而沒了後話。時至今日,這座雄城曆經兩朝更疊,依舊是當初竣工時的“凸”字形,大體沒有什麽變化。
在這個“凸”字形的西北部分,有一塊大面積的水澤,連接護城河與皇城太湖,稱爲“無湖”,屬于太湖水系的一部分,本名“汲水湖”,又因形似葫蘆而被一些民衆私下喚作“葫蘆海”(内陸部分民衆因爲沒見過大海,所以會将大湖稱作海)。
大淮惠豐二十四年,坤道苗道人因施法求子有功被冊封爲大淮國師,掌欽天監,這汲水湖被惠豐皇帝一并賜予了這位苗國師,欽天監衙署也搬到了此地。
這汲水湖顧名思義本是附近居民汲水之地,如今被欽天監占據自然不準外人踏入。爲避免外人擅闖汲水湖,苗國師在周邊布下玄妙陣法,使得汲水湖一帶常年雲霧籠罩,又在入口處立了一塊碑,上書“此地無湖”以告示周遭百姓,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爲此,工部還将惠豐二十年新修的京師地圖上的“汲水湖”篡改成了“無湖”,假裝這湖本就是叫做“無湖”,強行替這位苗國師挽尊。但這一通操作,又有些掩耳盜鈴了。
但話說回來,這位苗國師在無湖布下的陣法确實玄妙,不止表面所見的雲霧籠罩一般簡單,常有人畜誤闖後在其中迷失方向,轉悠半天後從哪兒來又回哪兒去了,根本走不到湖畔見不到湖。
想要走到湖邊,就必須從旁邊的徳勝街經過欽天監大門進入。
可欽天監在大淮乃是和鎮魂司并立的衙門,尋常人豈能通過大門随意出入?
便是有“代君監察天下”之稱的鎮魂司也不能擅闖!
……
王景淵從魏謙那兒拿到公文便親自帶着兩個小幡的人手攏共九人一路向北往欽天監去。
這一路上許新正落在隊伍末尾,聽韓爍講述欽天監的往事,聽得他忍不住小聲罵一句:“這苗道人真不是東西,居然将水源圈走,讓附近的居民如何生活?”
“嗨,誰在乎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呀?要麽去更遠一些的大淮湖打水,要麽自己打井呗,反正當年他們埋怨了幾句後也不敢多說什麽了。那苗國師據說是一品的道人,有通天的本事,實乃陸上真仙也,豈是這些小老百姓能招惹的?别的不說,就她那送子的本領,要個無湖算什麽?這送的可是大淮唯一皇太子,隻要她敢開口要,皇上能封給她一府之地!也正因爲這送子的好本事,聽說民間還有不少人給她立生祠求子呢。”
韓爍說着,還悄悄湊到許新正耳邊小聲說道:“我那晚起夜路過大哥窗外,聽嫂嫂說也想供個苗國師的像,然後大哥說不用供什麽苗國師,供他就行,嘿嘿嘿……”
“……”許新正無語地将他推開,不敢再聽後面的故事了。
你遲早有一天會被大哥打死。
不過這苗國師聽着确實有點兒東西,先是當了送子觀音,又布了迷霧大陣,一品境界本事這麽大嗎?
還有那見不得光的通靈丹和行屍,欽天監看樣子可比鎮魂司神秘多了。
……
鎮魂司一行人都是入品的武夫,腳力了得,很快就穿過了大半個内城來到欽天監門口。
許新正還真在門口處望見了那塊刻着“此地無湖”的石碑,深感無語。
王景淵則帶着魏謙給的公文去與守門的侍衛交涉,這公文也并非是什麽搜查令,更像是拜帖。鎮魂司的一把手給鎮魂司的一把手寫個帖子,說明緣由,請她賣個面子讓他們進去抓人。
素來橫行霸道的鎮魂司此時在欽天監門口卻有些蔫了。
許新正等人對視一眼,看得出來衆弟兄心裏是很不服氣的。
自打這位苗國師執掌欽天監,欽天監在大淮的地位就扶搖直上,近兩年更有踩到鎮魂司頭上的勢頭,着實令人不爽!
但不服氣也沒辦法,誰讓人家苗國師有本事能讓皇後生太子呢?
唉,魏公公怎麽就沒這本事?否則今日鎮魂司定然更加風光!
鎮魂司衆人在大門外等了快一刻鍾,終于見到裏面出來個從七品的靈台郎,端着架子與王景淵說道:“王大人,我們國師允許你們進來找人,但欽天監乃是大淮重地,機密無數,你們進去後可不準四處亂走亂逛,全程要跟着本官身後,可曉得?”
王景淵拳頭一攥,皮笑肉不笑:“曉得了,請這位大人帶路。”
身後一衆弟兄更是悄悄抓住了刀柄,氣憤不已。
鎮魂司平日嚣張跋扈慣了,尋常去别的衙門可都是踹門大搖大擺進去的,從來都是他們用鼻子看人,何時受過這等氣?
可王景淵沒給暗示,衆人也不好發作,隻能陰沉着臉跟上。
“咦?”
就在一行人進門時,那個前來帶路的靈台郎忽然發現了什麽,朝許新正這邊看來:“是你?”
許新正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來了。
這個靈台郎,正是那天晚上他在外城鐵盆胡同擊殺行屍後欽天監派來收屍的人,那晚雙方還鬧了些不愉快。那具行屍似乎是欽天監的珍品,這個靈台郎便要抓許新正回去頂罪,被當晚巡邏的鎮魂司同僚給阻止了,最後隻能記下許新正的名字回去告狀。
“呵呵,你叫許新正是吧?咱倆可真是有緣呐!”那靈台郎徑直走過來,滿臉威脅地冷笑道。
許新正内心無語,真他娘的冤家路窄。
王景淵輕咳兩聲,幫他解圍道:“這位大人,趕緊帶路吧,我們還有公務在身呢!若是欽天監不需要我們抓人,那我們可就回去了!”
靈台郎冷笑着又瞪了許新正一眼,眼神中分明在說:你小子給我等着!
然後轉身帶着他們往裏走去。
“這狗東西怎麽回事?”韓爍湊過來小聲問道。
許新正一邊觀察周圍環境,一邊與韓爍解釋道:“這家夥就是那天晚上我說的,在外城與我鬧了矛盾,記了我名字要回去告狀的那個靈台郎。”
韓爍也想起來了:“就是他呀?這麽欠收拾……”
一旁同行的另一支小幡的同僚聽他們的話,也忍不住過來說道:“你與他有私怨麽?莫怕,今日王血幡在呢,他若敢刁難你,看弟兄們不砍死他!”
“多謝這位哥哥。”許新正悄悄拱手道謝。
那同僚擺擺手,沒再繼續與他說悄悄話。
韓爍則又湊過來,附耳小聲道:“老四,我記住他這張臉了,回頭去查查他家住哪兒,抽空帶人給他套個麻袋往死裏揍!嘁,不就是欽天監嗎?出了這無湖一畝三分地也不打聽打聽外面誰是爺!”
“……”許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