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許新正頓時頭皮發麻,僵硬地轉過身。
隻見一個身材圓潤,衣着儒袍的中年男子握着折扇站在街角,正滿臉意外地看着他,然後又下意識看了眼徐府方向。
這胖子,正是他的上司王景淵!
“你剛去徐府了?”王景淵問道。
許新正心虛不已,剛才他還想過要投靠魔教呢,結果一出門就被王景淵遇見了?
這是什麽狗屎運啊!
“回大人的話,卑職剛從徐府出來。”許新正硬着頭皮上前施禮,坦然回答道。
這都被人撞見了,再矢口否認反而更惹人懷疑。
王景淵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拿折扇輕敲了下他的腦袋,笑罵道:“幹爹果然沒說錯,你小子是個人才!竟然也推算出了那妖女的身份?不過你也太莽撞了,怎麽擅自調查呢?隻身涉險事小,打草驚蛇事大呀!”
噶?
許新正心裏還想着要怎麽解釋呢,誰知這位大聰明上司自個兒給說圓了。
話都讓他說完了,許新正還解釋什麽呢?隻好主動賠罪道:“是卑職莽撞了!”
“嗯,下次莫要再犯了。年紀輕輕的不要總想着立功,上司沒給你的任務就不要摻和,急功近利,小心功勞沒撿到,平添了禍端!”王景淵語重心長地教訓道。
許新正連連應是,虛心受教。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王景淵颔首贊賞道。
自從上次許新正在魏謙面前獻計幫他洗去被妖女戲耍的污點後,他對于這個年輕下屬就一直很欣賞。
上下又打量了許新正一眼,王景淵似乎想到了什麽好事兒,抓着折扇笑道:“新正,你今日也是休沐吧?”
許新正乖巧點頭。
當然是休沐了,否則就是玩忽職守了。
王景淵見他點頭,欣喜地一拍扇子笑道:“那真就巧了!我今天要赴一場詩會,身邊缺個書童,你正好閑來無事,而且長得白白淨淨不像幡裏那些大老粗,扮作書童再合适不過了!”
“詩會?”
許新正面露詫異。
詩會是讀書人的聚會,但王景淵卻是個武夫,跟着湊什麽熱鬧?
難道……
“大人,您莫非有什麽線索,得知那妖女今日會去那詩會?”許新正小聲問道。
王景淵鄙夷一眼,又教訓道:“欸~小老弟你怎麽回事?都說了今日休沐,你怎麽還想着那妖女?經過前幾日的圍剿,短時間那妖女不會再出來興風作浪了,此事暫且放下。今日的詩會,乃是風雅之事,莫要再提鎮魂司那些瑣碎事務!”
許新正明白了,這老王同志雖然是一介武夫,但也有一個文人騷客的心!今天休假,玩角色扮演來了!
“但是大人,您是鎮魂司血幡執事,這麽去參加詩會,被那些讀書人認出來不太好吧?”許新正又提醒道。
鎮魂司在京師……不,在整個大淮,那都是人憎狗嫌的存在。而讀書人,則是自诩清流,骨子裏就與鎮魂司不對付。
王景淵這趟過去參加詩會,在讀書人眼裏那和砸場子沒什麽區别。
但王景淵卻怡然道:“新正啊,你還是年輕呀。讀書人确實不喜鎮魂司,但也因此與我鎮魂司少有交集。隻要不穿着鎮魂司的公服去,不帶着刀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他們是認不出來的!而且,就你我這白白淨淨的俊俏書生模樣,誰能往鎮魂司一堆武夫身上聯想呢?”
“……”許新正嘴角微抽。
上司還是上司,臉皮就是厚啊。
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許新正扮作書生确實白白淨淨沒什麽違和感,但他王景淵白白胖胖的……額,套一身儒袍,看上去也确實不像武夫。
像個土豪富商。
“怎麽樣?我這可是難得才弄到一張請帖,今日你我休沐在此相遇也算有緣,才想着帶你去見見世面!像那些個大佬粗,我卻不帶的!”王景淵端起上司的架子催問道,一邊悄悄眯眼觀察他的反應。
畢竟是上司,許新正不敢推辭,隻能答應。
王景淵滿意地點點頭:“嗯,識趣!幹爹說的沒錯,你小子果然是個人才!不像那些個大老粗,整天隻會打打殺殺!這大淮官場呀,可不是有刀就能混得好的,到底還是要靠腦子,要有眼力!你小子今日跟着我,将來定不會後悔!”
“多謝大人賞識!”許新正順着應道。
王景淵則糾正道:“诶~今日可不能稱呼大人了,一會兒在外人面前要稱呼我爲公子。呐,我先與你交代好,咱家是來自江南的書香門第,雖是庶出,但本公子也是自幼跟随名師,飽讀詩書的!”
許新正點點頭記下了。
京城是天下首善之地沒錯,但在讀書人這個圈子裏,江南才是好出身。
這老王同志倒是會選身份,江南書香門第不甚枚舉,而且還是個庶出,别人沒聽說過也正常,不怕露陷。
王景淵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既然是我王家的書童,自幼跟随我讀書,耳濡目染下自然也不能像尋常奴仆那樣粗鄙。舉止談吐要文雅,不可丢人現眼!”
“小的明白。”
“嗯,不錯。一會兒進去我也不用你貼身伺候,你自可到處轉轉,見見世面,不要因爲是書童就在人前露怯,要有大家風範!若有人問及,你就說你是……對呀,你的字呢?”
“公子,我從小在育英堂長大,未曾取字。”許新正解釋道。
“诶!我王家的書童随便拎出去也是個讀書人,怎能沒有字呢?”王景淵思索片刻,開口道:“許新正,新正,仲春也,元旦也,本公子便替你取字仲元吧!一會兒進了詩會,有人問及你便自稱江南王家書童許仲元。”
“多謝公子。”許新正欣然答應。
王景淵點點頭,帶他去尋了一頂小轎子。
住在京師的并非所有達官貴人家裏都養着轎夫、車夫,除了一些真正的大戶人家外,很多官員出行都還是要臨時從外面雇傭,有些類似于後世的租車行,也有一些是停在路邊可以随時招呼的,類似出租車。
王景淵的官舍在内城南面,而這裏是城北,一路上他顯然是走過來的,快到詩會時才在附近找一頂轎子充充門面。不然一路從城南坐到城北,以他的俸祿雖然不至于坐不起,但……确實心疼。
京師物價貴呀!
這會兒冒充文人,又不能拿鎮魂司的名頭來白嫖。
不過讓王景淵沒想到的是,那轎夫竟然以他體重爲由要收三倍的價錢,氣得王景淵拉着許新正與他們費了不少口舌讨價還價,就差掏出腰牌砸他們臉上了,這才以二錢銀子的價格成交。
這個價格,能讓許新正坐着轎子一路從城南過來。
王景淵心疼不已,但還是故作潇灑地甩袖,擠上轎子。四個精瘦的轎夫緊咬着牙一聲吆喝将轎子擡起,許新正陪在旁邊一把将搖晃的轎子扶穩,一行人吭哧吭哧地往梁家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