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半個小時之後,滿頭大汗的醫生放下設備,對着程教授搖了搖頭:“沒辦法,病情發展得太快了,根本來不及……”
“是不是藥物過敏呢?”另一個醫生弱弱地問。
一位副教授搖頭:“我們先用了小劑量的藥物做了局部測試。應該還是病情本身所緻。”
人群中的程教授一直都沉默,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條堅硬的弧線。眼睛盯着病床上那死去的病人,好一會兒才說:“送走吧。”
像這樣的危重病人在進來之前,研究所都與家屬簽了協議的,治療過程中發生什麽意外,須個人承擔。家屬都是沒有異議的。
所以馬上有護士上前依次拆除了設備,再用白布遮住病人,将人推了出去。這個過程中,大家都沉默無語,情緒不免低落。
“都回去休息吧,我今天親自守在這裏。”程教授習慣性地想去摸袋子裏的煙,摸索了半天才發現兜已經空了。
“教授,我來吧,你熬了半夜了,你去休息一會兒。”秦遠勸了起來。
程教授搖頭:“今晚很關鍵,熬過去了就能有起色,我不放心。”
……
此後的半夜,倒是安然無事,細胞再生藥物一滴一滴輸入病人體内之後,他們陷入了昏睡,各項監控看起來尚算正常。天亮之後,程教授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去休息。
秦遠小聲對葛冉冉說:“現在應該是度過危險期了。”
“師兄,12号藥物真能治好他們的病嗎?”葛冉冉詢問道。
秦遠壓低了聲音:“準确地說,隻能阻斷病情變化,但是病原體一天沒找到,就能變幻出其他的形勢,來跟我們攻城掠地,這是一場持久戰。”
清晨九點之後,課題組開始進行第一次查房,這一次的查房結果還不錯,病人的情況較穩定,早上七點提取的體液、血液檢查結果也出來了。各項指标有了明顯的好轉。
大家歡呼不已,初戰告捷就是個好的開始。
葛冉冉對于高承才和李子峰更爲關注一些,他們的狀況目前還好,高承才半夜吐了兩次,現在正在昏睡中。李子峰卻是悄然醒了過來,他的眼神一直凝視着頭頂的白牆,聽見旁側的聲音也不願意轉頭。
葛冉冉上前與他打招呼:“子峰,你感覺怎麽樣?”
李子峰頭也不回,仍保持着剛剛的動作。葛冉冉不确定他聽見沒有,于是走近一些再問了一次。這一次他有了反應,睫毛稍微抖動了一下。
葛冉冉暗自笑了笑,猜想他就是個脾氣古怪的少年而已……十幾歲的年齡,也正是叛逆的時候,總是多愁善感,心思敏感。這也是自己經曆過的階段。
所以她直奔主題:“你媽媽很想來看你,但是目前還不行。你要配合咱們快些好起來。”
李子峰别過頭去,嗡聲嗡氣地回答道:“我不想見她,我甯願永遠都好不了。”
葛冉冉皺起眉來:“爲什麽?”
“不用你管。”李子峰快速瞥她一眼,眼神裏滿是不屑:“你們就是多管閑事!”
葛冉冉面無表情:“就算我多管閑事吧,等你長大成人了,或者才能學會懂事。”
葛冉冉說完後就要離開,李子峰在身後惡狠狠地說:“我們這樣的人有什麽可救的,死了也就死了。”
“你小小年紀不要這麽陰暗好不好?”葛冉冉回過頭:“現在這個年代,有幾個人不苦的。你有你的苦,别人也有。爲了這點苦就要死要活,你對得起爲你付出過的人嗎?”
她說話的時候,想到了自己,二十歲之前的順風順水,二十歲之後的跌宕起伏,未來還會經曆什麽,都未可知。真的,誰不苦呢?
葛冉冉說完後,快步走出病房,同時叮囑門外的護士:“李子峰看緊一點,我怕他有自殺傾向。”
下午時分,葛冉冉才找到機會給邱玉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她急得語無倫次,說話都不利索了:“我舅舅他好沒有,我是說你們有沒有方案定下來,我舅舅好久才能恢複?”
葛冉冉快速把昨晚的情況說了一遍:“放心,叔叔現在情況還不錯。我們教授說,隻要第一天熬了過來,藥物就能快速發揮作用,受損的部位也會得到修複。現在我們已經加緊研究第二步治療方案了。”
邱玉激動地搓搓手:“真的啊,我馬上告訴我媽。她昨晚擔心得一宿沒睡。”
兩人正聊着,身後的走廊裏忽然傳出了急促的奔跑聲,葛冉冉繞回走廊,發現了護士正從邱玉舅舅病房慌亂地跑了出來,她心裏一緊,馬上找了個借口挂了電話:“現在有點事情,一會兒再跟你說!”
她心跳如鼓,追問起了那名護士:“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護士聲音都在哆嗦:“裏面那個大叔,忽然身體就涼了,好像沒氣了!”
葛冉冉心髒狂亂,剛剛叔叔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沒氣了?!她用最快的速度狂沖進了病房,正看到醫生拿了儀器正在搶救……謝天謝地,是裏側那間病床,并不是舅舅,葛冉冉緊繃的心髒放松了一些。
那位病人也是位中年大叔,年紀差不多五十了,看起來高大強壯,滿臉紅光。昨天送進來的時候,他的情況是最好的一個,還在跟大家說說笑笑,說自己肯定是誤診,要求再檢測一遍。
這才過去一天,怎麽忽然就……葛冉冉盯着叫聲越來越急促的監控器,再看看揮汗如雨施救的醫生和病床上毫無反應的大叔,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片刻後,醫生無力地垂下手臂,招呼起了身後的護士:“沒用了,撤了儀器吧,通知程教授,還有他的家人……”
大叔死了,死因是病情忽然惡化。同樣,經過檢查,也确定不是12号藥物導緻的過敏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