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搖頭：“不，當時沒有想到那麽多，隻是起一個儲備作用。隻是後來，特别是這一百年間，生育問題越來越嚴重，社保機構、教育機構、房地産已經全線坍塌，老年化越來越嚴重，人口每年都下降數個百分點。說句讓人驚悚的話，可能再過幾百年，人類就有可能面臨滅絕！”
葛冉冉聽得目瞪口呆，過去的若幹年裏，她從各種評論新聞裏看到過類似的言化，但她一直覺得，這就是營銷号的危言聳聽。可是現在，當它們從程教授口中說話，則變得真實起來。
“人類……真的會滅絕嗎？”葛冉冉感覺胸口悶悶地疼痛。
程教授表情沉重：“放任自流，必然會等來那一步。所以建立優質基因庫，是未雨綢缪的關鍵一步。小葛，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葛冉冉痛苦地搖了搖頭：“可是我們這些……我們這些被複制出的能算人嗎？我們隻是一串冰冷的數字，跟那些人工智能有什麽區别，你們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程教授走過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爲什麽不是正常人呢？無非是胚胎生成的方式不同罷了。你們和那些試管嬰兒，本質上是沒有區别的。”
程教授繼續說：“大學時期，你們有學習過生殖隔離的課程。你還記得裏面的内容嗎？”
葛冉冉點了點頭，她當然記得，并且低聲念了出來：“所謂的生殖隔離，就是指由于各方面原因，使親緣關系接近的族群之間在自然條件下不交配。或者即使能交配也不能産生後代或不能産生可育性後代的隔離機制。比如馬和驢繁衍生産的騾子，就是一種失去生育性的動物。”
“沒錯，這也對應著名的環湖效應。一個物種在湖邊繁衍，然後往兩邊慢慢擴散下一代，一代一代地繁衍擴散下去，相近的情況下，是可以雜交的，畢竟是一個物種。但是，當兩邊的後代到達湖的另一頭重新相遇時，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無法再融合了。”程教授解釋起來：“就好比遠古的微生物，有的變成植物，有的變成海藻，有的變成了動物，雖然他們的本質，還是微生物，可是經過了多年的演變，他們已經成了截然不同的物種。這就是所謂的從近親到遠親。”
葛冉冉聽得心裏拔涼拔涼的：“所以現在的人出現大量的生育問題，也是因爲基因無法相融嗎？這是什麽造成的呢？”
“沒錯，正是因爲基因無法相融，兩個正常的精子與卵細胞無法培育出正常的胚胎。根據我們的分析，原因很多……大氣層的變化、氣候、溫度的改變，紫外線、污染，包括食品、空氣，以及人類的精神意識，這些都是原因。”程教授頗爲感歎：“正常出生的嬰孩越來越少，并且體質有隐患的也占了多數，人類在退化，這是阻擋不了的變化！”
葛冉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言論，這大大颠覆了存在二十年的感知，一時之間，她根本不能接受人類退化、滅絕這樣的可怕言論。
程教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所以基因庫的存在能阻斷這種變化。獲取優質基因，維持人類的延續對我們至關重要，冉冉，你們是高科技的産物，但你們不是怪物，你們和正常孩子一樣，有血有肉有思想有靈魂。你明白嗎？”
“程教授，如果你也和我們一樣，在某一天遇到了另一個自己，你會如何呢？”葛冉冉反問道。
程教授皺了皺眉，認真思考了一下：“我會選擇和平共處。畢竟隔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和空間，遇到的機率不大，就算遇到了，也是萍水相逢。不會改變大格局。”
不會改變嗎？葛冉冉自己也很迷惑。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隻覺得那水冰涼刺喉，滑下喉嚨的時候，心也冰冷了起來。
“小葛，人生當以大局爲重。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對不對？”程教授堅定地說：“人類不能走向那一步，我們所有科學家也會極力阻止，不會讓那一步到來的。你相信我們嗎？”
“我……”葛冉冉擡起頭來，面前的程教授眼睛裏閃着光，她忽然意識到，他是很努力地想拯救這個世界啊。
一番痛苦的抉擇後，她點了點頭：“我會試着慢慢接受，我會努力看看。”
程教授很欣慰，他拍了拍學生的肩膀：“小葛，我知道你是一點就透的孩子，其實大家都很無奈，可越是無奈，越要努力背負起這個責任來。”
“程教授，還有一個問題我不理解。”葛冉冉凝視着他：“骨骼病與生育問題是不是有什麽聯系？以你多年來的研究風格，不太可能同時兼顧兩個。”
“被你看出來了，這其中确實有玄機，”程教授肯定道：“通過之前的篩查，發現出現生育問題的患者裏，有百分之八十都有隐形的骨骼病因子，也就是說，他們也是這種病症的攜帶者。隻是，這些因子有可能與他們長期和平共處，也有可能浮現出病症，這些都有待觀察。所以，這兩者之間一定有什麽特殊的聯系。”
葛冉冉心底漸寒，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就是有生育問題的患者，難道他們的體内也有骨骼病的因子，那麽以後會不會……
“小葛啊，”程教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有時候擔心是無謂的，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葛冉冉心裏很亂，與程教授告别後，走出辦公室時，仍是無法平靜。她站在窗口看了好一會兒的天空，雖然外面漆黑一片，連星星也不見一顆，她也默默看了許久。
出來的時候，呂然一下子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冉冉，沒事吧？”
葛冉冉搖頭：“沒事，你還沒下班嗎？”
“我擔心你呀。”呂然飛快地收拾起了桌上的東西：“咱們一塊兒走吧。”
走出研究所後，呂然詢問起來：“程教授找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