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歌眼裏充滿苦澀。
“終究沒能挽回什麽，太晚了，無力回天……”
樹婆尖着嗓子說：“今晚獻祭整個栖霞鎮，吾等，皆可成神！”
呼啦！
黑袍村民高喊，一個個狂熱，一個個紅着眼，望着樹婆，望向神樹，激動萬分。
阮香玉帶着龐大海等人撤離一旁觀望。
樹婆從大鼎上被擡下來。
來到神樹前，再次虔誠跪拜。
“擎天樹神祗，我們古樹村全體村民是您最誠摯的子民，我們向您禱告，向您獻祭，請您享用我們爲您準備的美餐，然後賜予我們長生！”
“呼啦！”
老人高喊，黑袍村民高呼，萬衆遊客齊呼。
大樹無風搖曳，搖晃着貪婪的繁茂樹冠，似對老人的虔誠禱告感到滿意。
人群裏，沈淵眼神銳利。
用數萬人，哦不，十幾萬人獻祭？！
此時，整個小鎮居民基本陸續來齊，老弱婦孺，青年壯漢，有一算一，未有缺席者。
均帶有漆色面具，高舉着翠綠葉子，貼在面具額間眉心，匍匐跪拜，仰望着擎天大樹，眼裏充滿狂熱和期待。
詭異的精神污染，比二院的規模要大，單從力量上來說，沈淵靈識探入大樹，不算很強，甚至不如二院詭靈強大，但有二院詭靈不具備的一種特殊神秘生機。
仿佛這股特殊生機一旦被激活，大樹就能釋放無窮力量。
變異動植物大全裏可沒有記載這種擎天大樹，而且，沈淵也從沒在大樹軀幹内找到基因變異的原生物種痕迹。
也就是說，擎天大樹的本體，就是如此，甚至比現在更強大、偉岸。
“來自深淵？”
沈淵不太确定的在心底發問。
深淵的這個詞經常被詭秘網提及。
關于深淵的探索，人類一刻未曾停止。
隻知道，深淵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情況下，都可能會出現。
黃金、秘銀和赤銅三金屬的特制高牆也都無法攔住深淵入侵。
深淵從天上降臨，從地窟湧出，從空間壁壘中掉落、從海底浮現……
就像另一個世界，或者和神州相反的世界、重疊的世界……人們無法探知的神秘地域，也無法理解的詭異存在。
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深淵物種，一些深淵生靈，時不時會造訪神州，撒下詭異種子，散播混亂秩序，讓人們的理智失控、喪失人性，成爲祂們随意鞭笞的奴隸和狂熱的信徒。
進而摧毀人類的一切，文明、信仰、知識、秩序……甚至生命！
沈淵深吸一口氣，打算搞點事情。
先不說能救下十幾萬人，僅說着這神秘大樹，就能幫他湊齊突破練氣期所需的元炁。
而且，這大樹枝葉根須，蘊含強大生命力量，若加以利用，比如煉制丹藥，沒準能幫他重塑筋骨，改變自身資質。
這般兩全其美，何樂不爲。
因而，這大樹，他要了！
樹婆猛地一揮銅皮拐杖，頂在樹歌腦門上。
“你本爲本村最有希望接手我位置的祭祀傳人，但你絲毫不珍惜寶貴機會，毅然決然背叛古樹村。”
“不可饒恕，實在不可饒恕！”
“神樹會親自罰你的靈魂，洗滌你的罪孽，今晚你将成爲古樹村獻祭的貢品。”
樹歌慘然冷笑：“神樹？我看就是魔樹！一棵妖樹！一棵食人魔大樹！”
“住嘴！你怎敢亵渎神樹？！！”樹婆尖銳凄厲的呵斥樹歌。
樹歌嘲諷道：“亵渎？這個詞它也配用，行了，要殺便殺，悉聽尊便，我樹歌隻後悔被你們用樹葉控制了心智，渾渾噩噩在山腳下度過三年，而未能去神捕司揭發你們的滔天罪行。”
“但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今天獻祭栖霞鎮十幾萬人，他日，你們必将受到公理律法的制裁！”
“死後，必将墜入無間地獄！”
樹歌一聲聲振聾發聩的怒斥，讓樹婆怒火中燒，憤怒的揮舞銅皮拐杖，一擊又一擊抽打在樹歌身上。
“住口，住口，給我閉嘴！”
樹婆歇斯底裏的怒吼，似被樹歌點到痛處。
樹歌全然不顧樹婆的抽打，隻仰天哈哈大笑，目中僅有不屑和譏諷。
“急了，你急了，你們急了，哈哈哈！”
“可憐我樹歌一家十三口，被你們古樹村的欲望殺死，隻可惜小鎮十幾萬人要爲你們癡心妄想的長生夢買單。”
曾經樹歌也爲古樹村村民，打小無憂無慮長大，直到十五歲那一天，他第一次參加了神樹傩儀祭祀。
他被選爲下一代祭祀，他的父母、爺爺奶奶，姑姑，伯父，叔父，堂兄弟姐妹……共計十三人，無一幸免。
隻爲了獻祭神樹，讓神樹選他爲繼承者、大祭祀。
他恨！
心裏隻有恨。
以及無盡怒火。
“笑吧笑吧，你就可勁的笑吧，來人啊，給我堵住他的嘴，拉去祭祀，拿他先獻祭給神樹！”
樹婆怒極反笑。
兩名黑袍就要拖着樹歌攀上青銅大鼎。
阮香玉急忙上前阻攔，“且慢，樹婆容我說一句。”
“說！”樹婆聲音裏，隻有冰冷和怒火。
“不如先饒樹歌一命，讓他……”
不等阮香玉說完，樹婆直接打斷，聲音不悅道：“怎麽？你要阻攔老朽？亦或者，你真看上了這個小白臉？哼，我勸你不要自誤，咱們的合作可剛剛開始……”
阮香玉卻忽然一笑，說道：“樹婆誤會，合作自然要繼續的，不然我雲霧茶樓如何源源不斷地得到上品雲霧茶，而且，借着雲霧茶……古樹村才能年年舉辦大祭，從而獲得長生……”
“行了，你也不用威脅我，我既然在你雲霧茶裏加入神樹葉，自然就需要你每年幫我圈來大量獻祭品，說吧，你究竟想怎樣？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樹歌是我古樹村人，今晚，他必須死！”
栖霞雲霧茶味醇好喝，和古樹村神樹有關，并且，古樹村借用雲霧茶影響力和雲霧茶中混入的神樹樹葉來迷惑衆生，讓茶客在潛移默化影響下，不由自主前來栖霞嶺，從而讓古樹村每年傩儀祭祀，有源源不斷的獻祭貢品。
“放在最後可以吧，我希望把他放在最後一個死，如此一來，也能讓他親眼看到他最不願看到的獻祭儀式。”
頓了一下，阮香玉殘忍輕笑：“難道有什麽狠厲手段，比這樣做，更加殘忍、更能懲罰到他嗎？”
樹婆凄厲陰笑，笑得矮小身子都打了顫：“很好很好，你的建議很好，殺人誅心，阮小姐不愧能把雲霧茶發揚光大，縱然樹歌背叛古樹村，但終究是我古樹村人……”
說着，樹婆快步來到樹歌身前，陰沉沉說：“既然你那麽不願意見到祭祀獻祭，我卻偏偏讓你目睹全程！”
“押下去，看管住，不要讓他閉上眼睛，讓他全程目睹祭祀獻祭流程。”
“是！”
兩名黑袍村民惡狠狠按住樹歌，拖到大鼎一旁。
樹歌雙目赤紅，痛哭流涕，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看向阮香玉。
“唔唔……唔……”
奮力掙紮，于事無補，徒勞無功。
他不敢想象，不想相信，曾經那麽善良的、溫柔的女孩，如今爲什麽會變成這幅樣子？
冷血，陌生，沒有一丁點的人情味。
他曾經愛的那個女孩，最終敗在長生欲望下，最終死在欲望的懷抱中。
……
樹歌僅僅就是一個插曲，根本不影響祭祀活動。
“神樹祭禮開始！”
嗡－－嗡－－
牛角長笛的厚重音色響徹整個山坳。
十幾萬小鎮百姓和數萬遊客齊齊跪拜在大樹周圍。
最中心的黑袍村民衆心拱月般，圍着大樹吟唱古老的咒語。
神婆則在青銅大鼎前跳動詭異的舞步，就像發瘋的老巫婆在抽羊癫瘋。
沈淵沒能看懂，但大樹似乎接收到某種信息，搖曳的幅度增大。
古樹村民能和大樹溝通交流？
古老的咒語如在耳旁呢喃，萦繞心頭。
毫無規則的音符，刺耳的吟唱，無序的音調以及混亂的舞步。
就像在迎接幽暗中，最肮髒邪神的降臨。
大樹散發着粘稠的血腥味，血霧不斷從樹葉熒光中噴灑。
噹，又一聲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鍾鳴。
一切都寂靜下去。
沒有無序的音符，聒噪的吟唱以及混亂的舞步。
樹婆和黑袍村民們圍着大樹，五體投地的匍匐跪拜。
血霧和綠光伴随着月亮銀輝，籠罩在樹婆和村民身上。
那一瞬間。
沈淵清楚感覺到，老人正在變年輕，村民也一樣，恢複年輕，變得健康，原本有些小病小痛，而今全消全無。
大樹的力量正在緩緩增強。
“祭！”
十幾萬人排隊前往青銅大鼎。
咻咻咻！
從樹冠深處探出十餘條成人大腿粗的血色藤蔓，插入青銅大鼎内，等待着食物進補。
樹婆原本弱不禁風、顫顫巍巍的身子，此時此刻，硬朗許多，看樣子，年輕二十歲不止。
“老朽親自爲樹神祗您獻祭血食。”
“上祭斧！”
矮小的樹婆被擡上青銅大鼎的寬厚沿壁上。
高高舉起一扇大鐵斧，血迹斑斑。
“第一人，上！”
排在首位的遊客狂熱地祭拜大樹，疾步沖上青銅大鼎。
“呼啦！”
樹婆就要豎劈下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沈淵甩出一枚石子，擊打在樹婆身旁的黑袍人膝腕後。
噗通一聲，黑袍村民猛地向前撲倒在鐵斧下方。
于是，鐵斧噗呲落下。
咕噜咕噜。
血藤飲血。
發出歡快的風鳴。
一旁的阮香玉渾身一顫，龐大海直接臉色煞白。
古樹村，簡直就是一群瘋子。
瘋狂，太瘋狂了。
“成神，隻要今晚我能成神……古樹村必滅！”
阮香玉強忍着不适，鎮定下來，看向祭祀青銅大鼎，望向搖曳歡快的擎天大樹。
“這……”
樹婆愣住了。
什麽情況？
另一個守護樹婆的黑袍村民吓一大跳，急忙退後幾步，用擔驚受怕的語氣說：“剛剛樹雄的膝蓋好像軟了一下，就撲向前跪倒了。”
樹婆大罵一聲廢物，“滾去一旁待着，無膽鼠輩，讓祭品按次上台，獻給神樹最誠摯的祝福和禱告！”
草菅人命，當百死于無間！
沈淵臉色一寒，腳下一剁，縱身跳入黑袍人群。
“誰？！”
黑袍村民全體一愣。